老伴這個詞對于楊毅來說已經是最大的一種肯定了,那是哪怕白發蒼蒼、老的走不動了也是和他一起牽手躺在搖椅上的人。當然這些話這個鐵血漢子是不會說的,可是孔睿寧從楊毅的眼睛看出來了,當場便叫了他爸爸。
身份證上的名字的登記的姓楊,楊睿寧。
楊睿寧的性格與楊哲完全不同,絲毫沒有年輕人的張揚,可以說她的性子就像是一杯溫開水,平平淡淡的恬靜著,所有的成績都很好,輕松考入了北大文學系,成為那一批有名的才女加美女,追求的人如同過江之鯽,不過楊睿寧誰也沒有交往,大二就去了瑞典深造。楊毅對她比楊哲更加上心,就像是真正的女兒一樣寵著。這也是導致當年楊哲對這個便宜姐姐不感冒的原因之一。
“嗯,都好。”楊毅的聲音也有些哽咽,看著紅腫著眼睛的妻子和女兒,別的話也沒能說出口,只能拍了怕楊睿寧的肩膀,摟著趙柔進了屋。
趙柔哭得更厲害了……
王然和汪洋都上來解勸,有外人在,趙柔好歹算是止住了哭泣。
在家中的事情,楊哲只能透過卷起窗簾的落地窗大致的猜測著,這個家,哪怕這里是他的別墅,卻奇異的融入不進去。
“boss?”汪洋看著再一次坐上副駕駛位置的楊哲有點詫異。
楊哲卻漸漸地笑了,嘴角的弧度也越來越大,不知道是對汪洋說還是對著鑄魂說,或者又是他自言自語:“瞧,人都有缺點的。”
汪洋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他只是受雇與楊哲來打這一場官司罷了,除了高到極點的雇傭費,更多的是楊哲那種自信的渲染。
汪洋今年二十六,在律師界里并不算出名,可是他很認真,謹慎的性子讓他每接一個案子都小心翼翼的,因為他要成功。所以對待每一個人都小心翼翼的,來自農村的他沒有任何的后臺,所以官司要接,卻不能太過于出頭,任何一個來自高層的有意打壓都能讓他翻不了身。
所以他在律師界這個人才與口才大放異彩的世界里真的不算出彩,卻被楊哲惦記上了。
楊毅的這個案子很多大狀都不敢接手,哪怕只是改成死緩都是了不起的本事,可是很明顯沒人敢接,就算訴訟費是天價。
其實在事務所看到這個案宗時,汪洋是動了心的,不但是因為天價的費用,,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機會,所以那段時間他幾乎所有的空余都被這個案子占滿了,直到那天坐在車中的楊哲對他投遞了橄欖枝。
“我知道你。”
這是楊哲那天說的第一句話,成功的讓汪洋坐進了楊哲新買的RA4,這樣的車子對于愛車的人來說,奢華的無以言語,當然,楊哲覺得這樣的車子有些裝腔作勢的品位。
“無論贏不贏,這輛車都是你的。”這是楊哲要說的第二句話。
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楊哲說了要對汪洋的第三句話:“當我公司的首席法律顧問如何。”
汪洋沒有特別的反應,甚至連瞳孔也沒有特殊的變化,楊哲不得不承認,鑄魂似乎又看準了一個人。
汪洋的年紀不大,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案件,可是他贏了這場官司,不管是前期的水生火熱還是后期的水到渠成,可是他這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作風正是楊哲目前所需要的,他相信汪洋會答應的,所以絲毫不著急。
汪洋面上依舊帶著之前謙和的笑,楊哲的公司有多大汪洋不清楚,可是楊哲說出口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個預言師,從案子接手到現在,汪洋都有一種感覺,似乎背后有那一只推手,不動聲色的推動著一切的發生。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想,然而汪洋憑借著自己的謹慎,這個不動聲色就將六位數的定金打到了他的賬戶,高到七位數的訴訟費,五一不在提示他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男人絕對不是一個富二代這么簡單。
汪洋是真的沒有任何感觸嗎?絕對不是,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成功,用楊哲的話來說,這個人有野心。所以這個首席法律顧問的橄欖枝他甚至不用去考慮究竟是怎樣的公司,怎樣的合同,幾乎一口就答應了,因著二十多年的謹慎使得他越是激動越是平靜。
車窗被敲響,打斷了車子內的平靜。
秋日的斜陽里,楊睿寧一身的淺藍色,柔美的五官,黑亮的頭發披在肩頭,在橘色的陽光里,神情溫和的像是一抹秋日高遠的天空。
楊哲還沒有反應,汪洋已經按下車窗。
楊睿寧彎下腰:“小哲,午飯已經備好了。”說著抬手將落在臉頰旁邊黑發,極其自然的看向汪洋:“汪律
師有飯局嗎?”
得到汪洋的搖頭后,很高興的邀請道:“我們一家人都很感謝汪律師,若是不介意的話,和小哲一起進屋吃頓家常菜吧。”
極其自然的讓人我無法拒絕的邀請,汪洋含笑點頭,楊哲也下了車,卻是對著汪洋遞出一張名片。
“可以考慮一下。”楊哲沒有再對汪洋作更多的引誘或者邀請,說完便轉頭看著這個便宜姐姐,聳了聳肩:“我還有事,先走了。”
“小哲,爸爸想要和你喝一杯。”楊睿寧有些無奈的追了一步。
“我還有些重要的事情去公司處理,喝酒的話汪律師是個中高手。”楊哲頭也沒有回的往前走著。
案子最終是因證據不足,撤銷對徐海天楊毅的起訴,但也查出了公司存在的許多財務問題,比如偷稅漏稅等,被巨額罰款是必定的,不過其余資產應該會被退回。
楊哲對這個結果已經十分滿意,滿意了之后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感,忽然就想要找個人說說。
這樣的情緒楊哲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顯然找徐瑞雪、周瑩等紅顏知己是不能的,商業上的……算了吧,這年頭誰還能交心啊!
在楊哲心里,九月幾乎是一年中最好的月份之一。尤其是在這屋頂上黃昏,這時候的天還不是太冷,也完全擺脫了夏天的悶熱。
從別墅的大門口拐了個大彎就走到了別墅的后門,身手敏捷的跨上了墻頭,又從墻頭翻上了車棚頂上。車棚離地面不高,可是躺在上面看天空卻顯得天特別的高遠。
在初秋的午后,刺目的陽光被一株槐花老樹遮去,投下斑駁的陰影,楊哲愜意的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暖風,不冷不熱的只剩下享受的一心一意的騷擾著鑄魂。
“嘿,別說這可真是風水寶地。”爬自家屋頂可以算是楊哲的第一次,從新鮮的感覺到享受的躺好后,就開始了本職工作,騷擾鑄魂:“是你讓我上來躺躺的,也該給句評價啊!”
跟那樣的騷擾相比,寧愿將這個記憶里的平復心情的法子分享出來。鑄魂十分平靜的沉默著,連眉毛也沒有動一根,可惜讓他寧愿提供出主意也不愿意聽得騷擾再一次繼續。
“阿顏,小顏,顏顏,小顏兒……”楊哲睜開眼睛,從不是很茂盛的樹枝間隙定定的看著,太陽從飄過的云層中跳出,那一瞬間的丹紅灑滿天地,這樣的魅力,就算心情不好的人,也是能被感染的吧。
忽然就想要說說。
“其實我過去一直恨他的。”
楊哲突然正常語氣甚至帶了點安靜的開口,和以往一樣,鑄魂是沒有回應的,楊哲也不在乎,像是想著要用什么詞來形容般,側了側頭慢條斯理道:“我媽真是個好女人,所有形容好女人的詞都能用上。”
就像是小孩子崇拜著自己的父母一般,鑄魂安靜的聽著楊哲用這樣一種心態開始敘述。
“在你們那個時代,我媽怎么也說的上是個才女,會談鋼琴、會寫詩、會畫畫、手工。我小的時候愛哭,不管日夜,每一次都是她抱著我、哄著我,一點點不耐煩都沒有,所以我特喜歡粘著她。小的時候我媽甚至整夜不睡的抱著我,因為我一離開她就會哭,當然,這是后來我爺爺告訴我的。不過我到現在還記得,她一字一句的教我背唐詩,背普希金……對了,她還特別的聰明,做生意很靈活,生意方面的事……我們這兒有一句話叫做母親是孩子最好的老師。
“我最早的老師就是我媽,她是最好的老師。”楊哲大概是陷在了回憶里,從一開始的想到輕柔的開口說,聲音很輕緩,溫柔的陽光透過枝椏斑駁的灑在他身上嘴角,連帶著聲音也溫暖了幾分:“你可能不明白,那個時候尤其是當時那個年代,楊家雖然可以說是一個地主,不過大家都是習慣吃大鍋飯的,只有她會小心的給我搭配著營養,小心翼翼的不讓別人發現開小灶,小心翼翼的注意著每一樣營養均衡,男人在外面跑,她就守著家守鋪子。這么辛苦,總算賺了些錢,卻被男人拿出去借給別人,她這邊生病,男人還和他的兄弟喝酒……她是被累死的!”
楊哲睜開的眼睛里透著犀利,連帶著他被陰影遮住的面部也變得恐怖而猙獰。
“有人。”
過了好一會楊哲才反應過來,雖然不指望這個冷漠冷清的千年厲鬼說些諸如“他總是你爸”“過去的就過去了”之類,可是有人是哪跟哪兒?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鑄魂見他沒有回應,等了等,補充道:“有人一直跟蹤你,現在應該是要對付你。”
“靠!”抒發了自己的不滿,楊哲扒了扒自己的頭發,不動聲色的翻了個身四下看去。
楊哲買的這個別墅是屬于別墅區,說是別墅區也不太確切,因為這里很大,獨門獨戶,花園樹木林立,甚至還有一條河道,一家走到另一家估計要半小時。
樹木多了,掩護也就好了,楊哲看了半圈沒發覺人,正想著要不要從車棚頂換到屋頂,好視野開闊點就聽到鑄魂像是知道他沒找著一樣冷淡的說:“左手開弓的地方。”
“開弓?”楊哲滿頭黑線,目光卻也主要集中在左邊,嘴里還找茬般的埋怨:“你倒一直都知道,怎么不早點說呢!”呢字還沒說完,果然看到了左手百米遠處的樹后有點動靜。
準確的說是基本每個兩棵樹的陰影后都有一個黑衣漢子,帶著墨鏡舉著手機,乍一看還挺尋常,仔細去看就會發現數得著的就有六七個人,清一色的打扮,隱約能夠看到車后鏡的反光。
楊哲不動聲色的問:“你怎么知道他們針對我的?”
其實這話也是對鑄魂發覺到了而他絲毫沒有留意警惕的一種自我不滿產生的找茬心理罷了。
鑄魂一如經常的聽而不聞,真要說起來,鑄魂對楊哲是一百個不滿意的。兩人相處也快四個月了,楊哲的人品心理掌握的七七八八,說實在話,在鑄魂眼里,楊哲充其量也就是個有點年輕人沖動和小聰明的小子罷了,最多再加上點有些運氣。
這個運氣指的是他的母親和爺爺。
這樣的年輕人不少,用這個時代的話就是投機分子。要是在過去,楊哲這樣的人給他當小兵,他也不會多看一眼。可惜現在他唯一能夠用的就只有楊哲了。
千年的時光太長了,長到讓身為千年厲鬼的鑄魂很多事情都忘了,可是鑄魂有執念,很深很深的埋在心里,具體是什么他忘了,可是鑄魂知道,促使他形成厲鬼、甚至鉆進楊哲腦子里的就是那股執念,就算忘記了具體,也能本能的去做。就像他說自己姓顏一樣,只要他不斷地去想,總是能夠想起來的。雖然希望都不是很大——但他還是希望,至少就像絕世高手給自己找個傳人一樣,把他的一身本事傳下去。而他能用只有楊哲。
身為將軍的鑄魂決定了他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謹慎,一個決定往往就是數千數萬條人命,他只能謀定而后動。對于楊哲也是如此,一點一點的觀察,偶爾用極其漫不經心的試探。
說白了就是他在有計劃有組織的試探、暗示、引導等著楊哲自動上鉤。
有時候,特別是楊哲有事沒事的嘮叨里,鑄魂更多的還是茫然,難不成千年過去,他的眼力已經差到如此地步了嗎?和一個人朝夕相處怎么看也不覺得這是個可造之才啊?
“顏顏小顏阿顏顏兒小顏兒……”
鑄魂這邊正糾結著,那邊楊哲又開始了施展的獨家召喚。
“吶。”
“怎么發現別人跟蹤的?你怎么知道對方是跟蹤我的?你說……”
鑄魂一如既往的沉默,可是楊哲還是發現了他的走神,雖然一點也不了解鑄魂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是一只鬼還是一只長在自己腦子里的鬼,于是奇異的忍不住就想要和他說說。
和他說話,諸如死皮賴臉、死纏爛打胡攪蠻纏等過去種種他不屑、不會使用的手段,都用上了,結果——結果就是沒結果。
就像現在,明明是那群跟蹤者比較重要,可是就是想要知道他是怎么發現的,或者說是怎么看到的。
聽他一邊點頭一邊把現代社會和諧主義說的天花亂墜,其實說白了就是資本主義主宰,都快腐朽了。這人,不,這鬼磨不過嘮叨,就涼涼的用他原話回一句道:“哦,腐朽的資本主義啊!”
而說現代的高科技、新玩意、奢華享受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反倒弄得楊哲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
就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弄的神經粗狂如楊哲都幾乎要潰堤!
其實絕望的還有鑄魂,天知道,他早就與楊哲的記憶一體了,半天下來哪兒哪兒都早明白了,那些說來,就是在折磨他的耳朵!
半天交流下來,兩人此時的心情都有些復雜。
而楊哲的還要更復雜一點,畢竟這邊還有一群不知道是不是針對他的黑衣份子,猶豫了一會還是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你說我是現在下去呢還是叫些人來,還是不動聲色的溜了啊?”
現在出去吧,說不準就是羊入虎口,可是這雖然擺明了挑釁的,又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找自己的麻煩,要是打電話叫人吧,他堂堂單人獨挑一條街的楊哲面子上未免有些抹不過去。
對楊哲的糾結,鑄魂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練,給出不是答案的答案:“針對你的。”
“……”楊哲很快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什么意思,那邊鑄魂已經補充的說了一句:“后領。”
楊哲下意識的抬手去摸衣服后領,不得不承認跟鑄魂說話那思路是要跳躍進行的,慢一拍都夠嗆。
俊美臉上剛開始的莫名其妙變成了一種陰郁,攤開的手上多了一個不知道何時存在的追蹤器。
莫名的就想要去看鑄魂,這樣的感覺很是微妙,有喜悅也有憤怒。
喜悅的是,鑄魂很厲害,厲害到現在楊哲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怎樣的力量,比如說楊毅這件事上,比如說現在的追蹤器;憤怒——這個就比較單純了,純粹是面子上抹不過去。
沉默了半天,也不顧自己的面子里子了,直接道:“阿顏啊,你還有什么特異功能啊?穿墻?透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