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桌上只留下了這面對面坐著的男女,中間的湯鍋沸騰出一股白煙,以至于當他們看向對方,彼此容顏都帶著一種朦朧。
“真不打算繼續(xù)做你那個電影夢了?”
曹艾青夾了一塊香菇在蘸料碗里過了一道,慢慢問著。
趁著郭淮不在的當口,兩人的聊天就更直白了一些。
賀天然搖搖頭,“真不做了,我剛才說的那些雖然聽上去挺離譜的,但都是我的真實想法,這次,就讓我搞些其他的吧……”
曹艾青聞言,一時略感欷歔。
“說實在的,我想不出你除了做電影,搞創(chuàng)作之外,還能做什么……”
“呵~說是那么說啦,但你想啊,我輪回了好幾次,每次嘴里嚷嚷著要拍電影,但每次都沒拍成過,在上一個世界,我考電影學院的時候,我爸就從中作梗,差點沒讓我考上,他本來就不贊成這個,我還記得發(fā)榜那天,我還打電話騙過你落榜了來著,你還記得吧?”
“……記得。”
“如今一切重新開始了,我也一直都順著他的意思上了港大,現(xiàn)在大三,要是忽然跟他提這個,恐怕又要廢老鼻子勁折騰才能回去,況且他現(xiàn)在又在氣頭上,唉,我真的累了,算了吧,就這么躺著挺好。”
賀天然兀自喝了一杯酒。
曹艾青望著他自飲自酌的模樣,猶豫著開口道:
“天然,愛情跟夢想是分開的,能結合在一起當然好,不能結合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它們本身就不是一樣東西,所以沒必要一損俱損……”
賀天然心間一暖,他點點頭,感慨道:
“我懂你的意思艾青,我學電影,想當導演,從來都不是因為溫涼,她雖然給我指了一個方向,但路都是我自己走的,包括當初我用我們的故事來寫劇本這件事……
只是我算是想明白了,創(chuàng)作這玩意兒的本質說穿了,其實就是有話想對這個世界說,但我該做的,該說的,已經(jīng)在不斷輪回的這個過程中傾述完了,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無話可說,所以我就不走老路了……
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換個角度,再去經(jīng)歷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姑娘靜靜聽他說完后,兩人似有默契地沉默著,他們吃著菜,耳邊雖然喧囂聲不斷,可他們之間,卻有著一種外人無法賦予的安寧。
“我一直以為,拍出一部電影是你除了家人以外的另一個夙愿,不管是復仇還是追求,畢竟你也曾在那么困難的時期一直堅持過……”
女孩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讓賀天然的筷子懸停在火鍋上方微微一頓。
男人收回手,視線挪到一邊,眼底里出現(xiàn)了一抹追憶的色彩,他不由緩緩張望了一下周圍,馬路上開始掉頭的車,不遠處點起煙,蹲在地上打電話的朋友,還有周遭的熱鬧與眼前的人。
剛才還能說會道的他,此刻竟也說不上來什么,只是扯開嘴角,像是釋然地笑出一個字來:
“呵~”
曹艾青沒有繼續(xù)為難他,而是舉起杯,祝賀道:
“生日快樂。”
賀天然點點頭,同樣是舉起杯。
“咱倆……能不能扯平翻篇啊?”
女孩把手一縮,一臉警惕的看著他,男人立時改口道:
“就今天,就今天一晚上時間!”
“行啦,看在你生日的份上,今天可以滿足你,瞧把給你嚇得的。”
曹艾青莞爾,他們的酒杯這才相撞到一起。
一陣夜風吹過,稍微吹亂了兩人之間火鍋的霧氣,賀天然喝完酒打了個激靈,很舒服。
他抬眼朝對方看去,此刻曹艾青喝了一點點酒便雙頰泛起了酡紅。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面容雖清晰了,但眼神卻朦朧了,他們目光纏綿僅在一瞬,下一秒便不約而同的分開了去。
“咳……丸子可以吃了啊……”
賀天然輕咳一聲。
“啊、好……”曹艾青將頭發(fā)捋向耳后,口中不由自主說道:“要不……先吃蛋糕?一會吃太飽了就吃不下了……我先幫你拆開吧。”
“……嗯,謝謝。”
“不用……”
曹艾青伸手將蛋糕盒拿了過來,拆開外封。
賀天然看著她的動作,怔怔出神,姑娘埋著頭拆解蛋糕禮盒,期間沒有抬頭看過男人一眼,但她的動作很慢,似是感受到了對方視線后的刻意為之,她像是還沒準備好,要怎么去面對那種目光……
“之前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上次我們跟曹叔叔見面之后,我有幫到你什么嗎?”
“……有的。”
“……那你去了國外,還需要我?guī)兔幔俊?
賀天然不由問著,像是在婉轉的表達著什么……
而然,曹艾青卻搖搖頭。
“天然,我在國外那幾年,并沒有什么不愉快的記憶,我記得我說過,那是我內心最平靜的一段日子。”
她將拆開的蛋糕推到兩人中間,拿出一支蠟燭,借著碳爐的火焰點燃,輕輕插在蛋糕的中央。
她盯著那輕輕搖曳的燭火,焰光也隨之倒映在了女孩的瞳孔里,似是佛前香火。
她說:“許個愿吧。”
少女的樣子別有韻味。
可緊接著,那燒灼的火芯,卻被男人玩世不恭地一吹。
“算了吧……”
曹艾青的耳邊聽到這么三個字,隨著燭火的熄滅,她的視線終于再次望向對面的賀天然,只見男人臉上揚起和煦又豁達的笑容,看起來可真是……欠揍!
“你做什么啊?”
曹艾青忽然間有點惱怒。
“我一個進廟都不拜菩薩的人,你讓我生日許愿,這不是扯呢嘛?”
賀天然笑道。
這一點曹艾青倒是深有體會,她也不知道賀天然這臭毛病哪里來的,不過因為是對方生日,想怎么過就怎么過,曹艾青也不好發(fā)作,她只是蹙眉問:
“那你就沒有什么愿望嗎?”
“那成真嗎?”賀天然反問。
“你如果沒有,那肯定不會成真啊。”
“這樣啊……”
賀天然不是很清楚為什么曹艾青會糾結這個,興許是看自己違背了她的好意,剛才吊兒郎當?shù)卮禍缌讼灎T,畢竟“儀式感”這種東西在進行的時候,不去配合一下就有點煞風景了。
他開著玩笑道:
“不過與其對這塊六寸的巧克力蛋糕許愿,我還不如對著你這尊活菩薩許愿來的實在些。”
曹艾青閉上眼,吸了一口氣,冷冷道:
“今天是你生日,你開玩笑我可以不計較,但如果你還要說什么拯救我,完成夙愿之類的話,就可以閉嘴了。”
“那……我倒也不會那么不識趣啦……”
男人拿起塑料刀子,將蛋糕切成了小塊,裝進紙盤中遞了過去,他隨性繼續(xù)道:
“具體的愿望嘛,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得虧你沒有為難我,讓我最近的生活能夠平靜了這么一段時間,這是讓我很感激的事情,可能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吧……”
曹艾青聞言沉默了一會。
“我以為你會說,你想要再次回到過去之類的。”
賀天然一愣。
“為什么這么想?”
曹艾青緩緩道:
“因為你一直想要完成我的夙愿,可一旦我像溫涼那樣消失,你的世界恐怕又要重新改變,那時沒有我,也沒有溫涼,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再記得你做過什么,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你帶著記憶回到的原點,讓一切不再發(fā)生,保全一個新的世界,這樣做,起碼你還能見到一些記憶里的熟人。”
“……”
這無疑是個很誘人的猜想,可賀天然想了又想,還是搖搖頭,沉聲道:
“這不是我的愿望,我也不想再回到過去了……”
“為什么?”
“……”
炭火爐熱,湯水的翻滾像是沸騰著一整條街。
那些冬夜里的風霜,似乎都收進了賀天然的眼底,而當他望向爐火時,只留下了一番冰雪消融后的澄澈。
他說:“因為這次,我想有志氣一點,我是該向前走了……”
艾青瞬間是思緒四起,臉微紅,心撲通,驟然無聲。
“……”
“……”
賀天然醉了么?
他說的是真的嗎?
曹艾青幾個閃念飛馳而過,但她想要分辨的話,或許也很簡單。
那串可以穿越時間的佛珠就在她的包里,這本是禮物,只要拿出來,放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會有答案。
只是,她并沒有。
因為當這個男人逐漸擺脫暮氣,已然決意一心向前時,就不應該告訴他身后還有退路了,要不然,就會顯得很殘忍。
而且曹艾青,也不想再做這個試探了……
“你能這么說,我想我可以相信你一次。”
少女收拾好情緒,如是說道。
賀天然失笑道:“因為今天是我生日的緣故啊?”
本來還以為,要讓曹艾青相信這個,是一件極難的事,畢竟自己是個有“前科”的男人,他本已準備好大一堆道理還沒來得及說,沒想到對方這次卻很輕易地給到了信任。
曹艾青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只是前幾天我回學校的時候,看見你跟姜惜兮了。”
一個恍惚間,賀天然想起三天前,他確實在駐足聽琴的人群中,瞥見過曹艾青的身影,原來那天自己沒有看錯……
“啊,那天啊……那天惜兮把她的琴送了我,她說她不彈琴了,所以……我們也就說了再見。”賀天然微笑道。
“何必如此呢,你不是已經(jīng)準備開始新生活了嗎?”曹艾青問道。
“正因為要開始新的生活,所以才更應該跟一些舊的人與事,做出一番認真告別啊。”
“……”
曹艾青無言以對。
賀天然吃了一口蛋糕,笑了笑:“我也沒說我徹底放下了,我只是在努力回歸一個正常人的普通生活而已。”
女孩被這個說法弄得有些啞然,她道:“你也知道你以前不正常了?你倒是說說你理解的正常人是個什么樣子的?”
“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我?”
賀天然聳聳肩:
“起碼對于大多數(shù)的正常人來說,什么相思入骨,什么遺憾終身,都應該是謝敬不敏的吧?因為這些都太折磨,太沉重了。
我其實很羨慕你對我表現(xiàn)出來的這種狀態(tài),艾青。
阿涼她看似為人灑脫,但是執(zhí)念太重,碰見了我就露了相,她那么愛我,對我是天大的幸事,可對她卻是一種負擔,而在明知結局如此的情況下,我去跟她相愛,換來一場解脫后才會有那么痛徹心扉的疲倦感。
這就是你倆最不同的地方。 阿涼她是假灑脫,而艾青你是真豁達,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因為愛情而變得瘋癲,但我們的本性卻并非如此啊……
所以啊,該愛就愛,該談就談,偶爾不舍,間歇難過,這才是正常人呢,我想去做一個正常人,試試過一下正常人的日子了。”
見到曹艾青聽完默不作聲,賀天然提起杯,打趣道:
“怎么著啊,我過生日沒發(fā)愿為難菩薩,菩薩是不是該跟我提一杯啊?”
女孩難得是跟隨了一次他的風趣,也是提起酒,笑了笑:
“看來你在圖書館這段時間也沒有白費啊,感覺你像是悟到了些什么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之類的道理。”
賀天然擺擺手,趕緊道:“可沒到這種大境界,但你說的這十二字的后頭,還有更著名的一句話,我倒是悟到了點那個。”
曹艾青想了想,她拿來作比喻的這十二個字,出自戲曲《鎖麟囊》,而論及其中更加貼合賀天然現(xiàn)狀的戲詞,女孩張口不確定地念道:
“這才是今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果然吶,事到如今,也就只有曹艾青才能道出賀天然這點文青作祟的小心思了。
“對嘍,有道是,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縷付~驚~濤~”
這種有人能接住心中所思的感覺,讓賀天然倍感喜悅,說到最后,他不著調地唱了兩句,自顧將杯中酒與曹艾青的相撞,仰頭快意喝下。
“嘁~”
曹艾青懶得看對方嘚瑟的摸樣,她別過頭,嘴角卻出現(xiàn)一縷笑容。
“對了,我生日禮物呢?”
賀天然突然問道,曹艾青白了他一眼。
“沒有。”
“啊?你蛋糕都幫我買了,生日禮物沒準備啊?”
“沒準備!”
本來是有的,但看樣子,還是不用給他了。
“行~叭~害我還怪期待的。”
賀天然也沒有強求,這時,一直在通電話的郭淮終于回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誤了這么久回來晚了,你們蛋糕都切啦?你們聊什么呢,剛才我在一邊打電話,看你們聊的津津有味的。”
咣當——
賀天然將一瓶酒直接杵在郭淮眼前。
“聊你回來之后,罰你炫幾個比較好,欸老郭,你既然看的那么仔細,難道不知道我們剛才切蛋糕了嗎?你這是在跟哪個小妹妹打電話呢?聊這么久!”
郭淮趕緊說明道:
“哎呀,不是哪個小妹妹,就是我媽打電話給我……”
郭淮說話的過程中,賀天然明顯感覺到曹艾青的雙肩一抖,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凝滯……
看來,盡管曹艾青與郭淮已成為陌路人,但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陰影,還是深深烙印在她心里的……
就聽郭淮繼續(xù)道:
“這不是我難得出息了一回嗎,前幾天我把我當上學生會長的消息告訴她了,這所幸沒幾天就元旦了,我媽就計劃著來港大看看我,她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也想趁這次機會,好好帶她逛逛港城,逛逛港大。”
別人想要盡孝,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而此刻賀天然能做到,也只能是岔開話題,他道:
“你先別說那么多,你先把酒給老子炫了。”
“行行行,我認罰,認罰。”
看得出來郭淮心情不錯,拿起酒瓶就往嘴里吹,兩三下喝完之后,抹抹嘴,說出了一句讓在座兩人都有點繃不住的話來:
“那什么,天然,艾青,過兩天等我媽來了,你倆能不能露個面啊?我媽一直擔心我這性格在學校里沒朋友,所以我從高中時,就老是跟她提起你倆,她這次過來,也想謝謝你們對我一直以來的照顧,就說上兩句話的事兒。”
“我元旦過后估計沒時間。”
曹艾青先聲奪人一口回絕,語氣冰冷的有些可怕。
郭淮聞言有幾分失落,他看向賀天然道:“那天然你呢,你肯定有時間吧?”
賀天然先是碼著臉道出一句:“怎么著啊,我平時看起來很閑是吧?”
“這……肯定沒有啊。”郭淮局促道。
賀天然想了想,他也不想讓對方那么為難,畢竟這個大孝子也不像兩人一樣有著未卜先知的記憶,而且他現(xiàn)在的初心也是一番好意,所以賀天然道:
“看阿姨什么時候來吧,如果我沒事的話,見一見倒是無所謂的,我先說明啊,我不太擅長應付這些個長輩,我跟我爸都吵架呢。”
郭淮見他答應連聲稱好,曹艾青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不說這個了,老郭啊,我的生日禮物呢?”
賀天然話鋒一轉,郭淮完全沒了那種學生會長見風使舵的機靈勁兒,回歸了老實巴交的他,嘴里愣愣蹦出一個字兒:
“啊?”
“你啊什么啊呀,生日禮物啊。”
郭淮撓撓頭,道:“不是天然……難道我跟你掏心掏肺的喝一頓酒,你不開心嗎?”
這話耿直到連賀天然都發(fā)了會懵,回過味兒后咬牙道:
“哎喲臥槽,你這學生會長面兒可真大啊,還跟我掏心掏肺喝頓酒,開心,我開心死了,沒禮物就沒禮物唄,你還跟我來這套,誰教你的啊?”
郭淮眼神亂飄,曹艾青嘆了口氣默默扶額。
賀天然一見這場面,心里有了數(shù),他默默拿起一塊蛋糕。
“老郭,你知道我剛才吹蠟燭時,許的愿望是什么嗎?”
“什么啊?”
“我希望……我們以后都活得像個人!”
賀天然一語雙關,曹艾青一陣恍惚,唯有郭淮不明就里,可還容不得他多想,賀天然手里的蛋糕就突然拍在了他的臉上!
一臉巧克力奶油的郭淮顯得是那么的無辜,他把臉上的眼鏡取下,露出還沒被蛋糕殃及的雙眼,又是滑稽又是無助道:
“那什么……一般不是過生日的那個被糊臉嗎?”
曹艾青反應比他快多了,催促道:“別愣著了,郭淮你弄他呀!”
賀天然手疾眼快,左右開弓,一把將剩下的蛋糕拿手里。
“你個小娘們還叫喚起來了,真把自己當菩薩啦?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拉下神壇!”
男人身子作勢前欺,曹艾青頓時是被嚇得花容失色,她驚叫一聲,也不管形象不形象了,閉上眼抓起自己那份蛋糕就朝賀天然臉上砸去,然后起身就想跑。
賀天然還沒出手呢,就被砸得一嘴的巧克力味,而且這巧克力的顏色也挺帶感的,糊在臉上像是那啥一樣……
“我他么……曹艾青,我讓你買巧克力!”
霎時間,買蛋糕的人在跑,過生日的人再追,還有一個被糊了一臉的,眼鏡一摘啥都看不見,跟在最后頭也不知要怎么去攔,火鍋店里的中年人們看著年輕人們的熱鬧,就此下酒,會心一笑。
……
……
這天晚上,賀天然是背著喝得不省人事郭淮一起回去了。
這個老實人,似乎是真的想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喝上一場,讓自己高興。
夜間天氣很涼,天上的月亮帶著一層薄薄的,發(fā)毛的霧,光芒灑在路上,都變得疏離了不少。
“看來明天要下雨啊。”
賀天然抬頭觀察了一下,抖了抖身子,讓背上的郭淮挪了挪,自己背他也舒服一點。
“嗯……”
曹艾青回答得平平淡淡,可她腦中的思緒卻停停轉轉,就連地上交迭在一起的影子,都顯得明明暗暗。
“你在想什么啊?”不覺得自己是在自討沒趣的賀天然主動問道。
“我在想,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跟我說再見。”曹艾青袒露出心中所思。
她在指什么?
這句曖昧與決然都夾雜在一念之間的反問,讓賀天然有些無措。
如果她是指回寢的這條路該說一聲再見,那么就像是曖昧男女之間的一些小情思;可如果她問的是之前賀天然所說的,向舊的過去認真告別,那意思就完全反過來了。
“不知道啊,但毫無疑問總會有那么一個時刻的,你是希望這個時間點,來的遠一些還是近一些?”
“近能有多近?”
“等我走到了寢室門口就能跟你說。”
“遠又能有多遠?”
“這得看我能活多久,或者是你能活多久……”
曹艾青一下停下腳步,無奈地搖著頭,又好笑又好氣地道:
“賀天然,你真的……很機靈呢,郭淮那么灌你,你都不醉的嗎?”
天然哥打了個酒嗝,笑道:“我哪還敢在你面前醉啊,你有陰影,我也有呢,何況我好歹也是老謎語人了,你在我面前玩這些,這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
曹艾青瞪了他一眼。
“看來你也沒多清醒了,走了,你自個送郭淮回去吧。”
“不多送送啊?馬上就到了!”
“馬上就到了你還要我送?懶得理你。”
曹艾青說完自顧往前走,賀天然又顛了顛背上的郭淮,跟在了她身后。
姑娘說要走,其實兩人也就相隔了十來米的距離,等到過雙港公寓,賀天然高呼了一聲自己進去了,一直走在前頭的姑娘也沒有回頭,只是步伐又快了幾分。
上了公寓樓,等賀天然將郭淮背回他的房間安頓好,又回到自己的寢室里沖了澡躺在床鋪上,差不多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拿起手機看了看,由于生日的緣故,賀天然收到了不少的祝福消息,有班上同學的,有像姚青桃等圖書館同事的,也有像王媽,白聞玉,陶微,甚至是賀元沖這種家里人的,但唯獨賀盼山?jīng)]有。
他重點看了一下自己母親發(fā)來了的消息,沒了那場家宴,白聞玉的消息就顯得更加語重心長了些,至于陶微這個后媽,更多還是在勸導他與家里人的關系。
自上次他在賀盼山面前徹底挑明了對家人的態(tài)度,陶微就沒少在這方面下功夫,而奇怪的是,自己的親媽,對待此事卻只字未提,按理說,白聞玉與王媽這么要好,不應該不知道才對,想來要么就是賀盼山封了家里人的口,要么就是白聞玉假裝不知道。
不再去想這些糟心的事兒,賀天然大被一蓋,手機一撂就準備睡覺,可好死不死,手機剛放下就震動了幾聲。
無奈他再次拿起看了看,竟然是曹艾青發(fā)來的,而內容,是一首詩詞……
賀天然看著看著,身子不禁從床鋪上坐了起來,他打開電腦桌上的夜燈,久違的找了半包遺棄在角落的煙,默默點上。
湛藍天:「你什么時候填的詞?」
橙色海:「剛才,算是給你的生日禮物了。」
湛藍天:「謝謝,我……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橙色海:「不知道怎么說就不用說,我睡了,你也早點睡吧,勿回。」
那首詞的大致意思,如果是不知道賀天然經(jīng)歷的人,估計不會明白里面所包含的意義,盡管曹艾青已經(jīng)說了是勿回,但賀天然還是回復了一句:
「謝謝,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發(fā)出的消息,沒有了回音。
在二十一歲這天的深夜里,這個名叫賀天然的男人看著手機,良久良久,在那些字里行間中,他關聯(lián)自己,悲戚無聲……
只見聊天框里的詞,是這么寫的——
「鷓鴣天賀天然
急景凋年只適秋,悲風遺響苦作究。
少年已準下重樓,偏惹人間且從頭。
伶仃外,道中游,無情天地半邊愁。
但憐此夜醍醐久,還賀天然全自由。」
(p.s:不用百度了,騷騷自己填的詞,用的新韻,“樓”與“從”兩個字沒壓平仄,但我不會改,化用了兩句典,文采不好,韻律小將你要杠你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