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雖然是番外,但多少是對正文的一些補充,閱前請先了解第六卷及社會篇第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章的內(nèi)容。)
清白第三十二年,也就是……賀天然完成宿愿的第二十二年后。
蓋因港城大力發(fā)展文化娛樂產(chǎn)業(yè)的緣故,昔年隔世一隅的南脂島,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南國有名的旅游勝地,而在十八年前首次在這里舉辦的南脂島電影節(jié),經(jīng)過了年復(fù)一年的發(fā)展,也成為了整個華語影視圈乃至整個亞洲最為重要的電影節(jié)之一。
除開電影節(jié)這個每年最重要的項目外,南脂島還受到到了各種劇組綜藝取景、音樂節(jié)、馬拉松、環(huán)島拉力等大型藝術(shù)及運動等項目的青睞。
五十年前,毫無歷史底蘊可言的港城還被時人戲稱為“文化荒漠”,而然五十年后,經(jīng)過了兩代人的努力,如今的港城儼然成為了整個亞洲文娛產(chǎn)業(yè)的橋頭堡,而南脂島,這座如今被電影、音樂、運動等濃厚氣息包裹下的島嶼,便是依托于港城的行業(yè)發(fā)展,孕育出的一顆耀眼明珠。
在島嶼南端的一處懸崖海畔,矗立著一家名為「Curtain Call」的博物館,這兩個單詞直譯過來是“謝幕”或是“劇終”的意思,很是契合海島上電影文化的氛圍,不過說它是有關(guān)電影文化的博物館,還不如說,它其實是一家涉及藝術(shù)品交易的美術(shù)館跟圖書館來的確切些。
但不管怎么說,作為南脂島的必游景點之一,每天來這里打卡的人總是絡(luò)繹不絕,而若是運氣好,還能碰上些喜結(jié)連理的新人在此舉辦婚禮。
這就是謝幕博物館另一個令人稱道的地方了,博物館的設(shè)計師曹女士在十八年前就獲得了普利茲克建筑獎,如今在建筑行業(yè)的名聲如雷貫耳,這座博物館便是她早期的著名作品,因為從這個作品開始,她的建筑風(fēng)格才真正得以彰顯,如同安藤忠雄大師善于自然元素的利用,而曹女士更注重用建筑,去表達(dá)與定格一些易于流逝的主題。
比如說人生,例如像愛情。
謝幕博物館的整體有三層,第一層是供游客休憩與閱讀的海島圖書館,第二層是藝術(shù)畫廊,每過一段時日,這里都會舉辦大大小小的畫展,而第三層,名為追光教堂,是她整個“定格”主題最為顯化的地方。
這個頂層教堂以白色為基調(diào),純潔優(yōu)美,登樓到了平臺,便可看見一方淺淺的水池,池水里倒影著無暇藍(lán)天,池底更是設(shè)置了一個圓形底座,底座上面是一個小小的三角禮堂,中間只開啟了一面窗戶,如同一個時間的夾縫,而禮堂與平臺由廊橋連接,宛若一面時鐘,通過圓形底座輔以精準(zhǔn)的自轉(zhuǎn)系統(tǒng),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這個教堂都會追著太陽而轉(zhuǎn)動,而當(dāng)日頭西斜,這面禮堂的窗戶,都能定格住日落的每一秒。
圣光之下,每一對新人都會沐浴著在燦爛輝煌里,而每到這一秒,一種極致的浪漫,便會油然而生。
至今都無人知曉,為何這么具有浪漫意義的建筑設(shè)計,最后會定名為Curtain Call謝幕,但這些都并不妨礙人們對此處的喜愛,就像是今天,這里再次迎來了一對新人。
“老師,以后我跟小劉的婚禮,一定會在你這里辦。”
說話的是個二十來歲年輕姑娘,她身邊是一位目光柔和,氣質(zhì)素雅的年長女性。
已被稱為“老師”的曹女士聞言莞爾一笑,看著新人沐浴在夕陽下流露出的幸福,聽著周圍來賓的陣陣歡呼,天上的花瓣緩緩散落在水面上,她的眼中似乎有著什么情緒在流轉(zhuǎn)著,只是最后,她退了兩步,轉(zhuǎn)過身,離開了會場。
夕陽雖好,但終究是要落山的。
年輕的姑娘追了上去,她們不是婚禮來賓,只是碰巧撞上婚禮,所以駐足觀禮的游人罷了。
“小劉說了什么時候從英國回來嗎?”
年長女性輕緩開口問出一句。
“估計還得兩年?或許……更久?我們其實也不確定。”
年輕姑娘嘀咕著,看樣子對自己這段異國戀很是苦惱。
年輕女孩是自己事務(wù)所的新人,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很有些自己年輕時的模樣,包括現(xiàn)在她遇到的煩惱也是,這讓年長女性不由多問了一句:
“那你想等嗎?”
姑娘不是很確定,背著手,搖搖頭,無奈道:
“太難了,我一個閨蜜畢業(yè)了跟她男朋友異地堅持不到三個月就分了,我跟小劉這直接就是異國,一想到這分開就是三、四年甚至更久就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
“你們平時聯(lián)系多嗎?”
“聯(lián)系啊,他剛出國那會天天聯(lián)系,后來數(shù)次慢慢就降下來了,從每時每刻到一天一次,然后再到現(xiàn)在好幾天不聯(lián)系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同,主要還是時差吧,畢竟他那邊是白天的時候我這邊是深夜,一開始不發(fā)消息是怕打擾,現(xiàn)在不發(fā)消息,反而更像是忘了聯(lián)系,我真怕這么久而久之下去,我會真有一天把這么個男朋友給忘了。”
女孩倒著苦水,女人默默聽完,淡淡道:
“能忘記,反而是件好事。”
“……什么?”
“我是說,如果你們自己都不認(rèn)為對彼此的感情會戰(zhàn)勝空間的距離,反而擔(dān)憂感情會在時間的消磨下殆盡,那么還不如相忘于江湖,畢竟小孫你與其成日里患得患失,還不如放下包袱,在有限的時間里爭取一些你可以摸的著的事物。”
年輕的女孩震驚于自己老師直白的言辭,但一時又無法去辯駁。
或許在她沉默的當(dāng)下,心中就早已對感情與前程的孰輕孰重,有了答案……
可在與內(nèi)心相悖的實話面前,人總會有一種不甘心,這種叛逆的念頭,讓年輕的姑娘變得有些執(zhí)拗,她道:
“但老師,這世上在患得患失之間將異地修成正果的人也不少,不是嗎?”
年輕人的言論惹女人微微發(fā)笑,她并非覺得這是幼稚,只是認(rèn)為這句話里,忽略了很多本該有的內(nèi)容。
“傻姑娘,照你這樣的說法,我是學(xué)建筑的,拿了普利茲克,你也是學(xué)建筑的,以后也會拿到普利茲克,對吧?”
姑娘喉頭一啞,不知該說什么……
好在年長的女人并不想為難姑娘什么,她只是想說明一個道理:
“小孫,我不是想打擊你對愛情的積極性與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是人們總是那么注重結(jié)果,而忽略掉了過程的重量,就像《抓落葉》里寫到的——
‘我們太迷戀結(jié)局了,這個世界有那么多偉大的生命和美好的愛,可以見證,可以體驗,但只要結(jié)局不盡如人意,我們就立刻覺得這是悲劇,或者正好相反,只要結(jié)局有一刻的救贖,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
我想說的是小孫,不要因為一個未知的結(jié)果而患得患失,你要在愛的過程里去尋找意義,不管是那些快樂、悲傷、等待、淡忘……
這些都是每個人必須經(jīng)歷的事,只有你活在這個過程中,品嘗了其中滋味,你才會對自己修來的那個結(jié)果,處之泰然。”
姑娘似懂非懂,但她明白,自己老師一定是個溫暖且懂得跟歲月相處的人,要不然,她不可能將那些曾迷戀的瞬間,定格銘刻在她熱愛的這份事業(yè)里,讓過去的種種伴隨著她的未來到來,直至走完這一生,都仍在這個世間矗立……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二層畫廊,最近這里展出的畫作,是米萊斯的成名作《水中的奧菲麗婭》。
女孩親密地挽上了老師的手,年長女人不由是在畫前駐足,身邊姑娘興致勃勃問:
“老師,您年輕一定有很多人追吧?您現(xiàn)在那么通透,真想親眼瞧瞧當(dāng)初您談戀愛的樣子。”
年長女人眉目一動,看著畫,笑著追憶道:
“確實有些人喜歡過我,但我就真正愛過一個人,然而那個人跟說我……愛情是很苦的……”
“確實……”
姑娘深以為然,殊不知這句話的下半句,她的老師在這個年紀(jì),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不過下意識回話后的小姑娘還是一個激靈,只因老師話中提到了她的“那個人”……
曹女士年過半百至今未婚,這是事務(wù)所上下所有同事都知道的事情,沒人知道她的感情經(jīng)歷,而她本人對此也一直諱莫如深。
坊間傳聞有很多,大抵無非是她一直醉心于自己的事業(yè),所以在年輕時忽略了自己的愛情;又或者年輕時愛的人不幸去世,從此她就再沒愛過別人……
其中后者的傳言要靠譜許多,因為事務(wù)所里的人都知道曹女士有個習(xí)慣,那就是她每年都會前往市郊的詮靈山燒香祈福,有時候一段時間里去好幾次,而有時候則是大半年才會去一次。
但不管如何,她每年都會去,且風(fēng)雨無阻。
有好些同事曾陪同她去過幾次,除開她例行到觀音殿還愿外,曹女士總會支開旁人,獨自一人去地藏殿留上一會,估計是看望亡者吧,反正具體如何,沒人清楚。
如今她突然提到曾經(jīng)的“那個人”,這讓小姑娘哪能耐得住好奇心啊,她追問道:
“那……老師您當(dāng)時那個愛人……是個怎樣的人?”
女人的目光凝視著那副畫,抬手指了指那個沉溺在水中,模樣永遠(yuǎn)停留在純美雋永一刻的奧菲麗婭,說道:
“我愛人是個……在我們都將幾近黯然失色時,還仍不忘記將我最美好一面喚醒,并將之定格下來的人……”
“那您愛人現(xiàn)在……還好嗎?”
“……我相信他現(xiàn)在過得很好,而且他也一直生活在我的記憶里,同樣也是最好的模樣。”
話說到這里,很多事就不必細(xì)問了,也不知是因為年輕姑娘先前提到了“忘記了聯(lián)系”這種事在跟老師的感情對比之下產(chǎn)生了羞愧還是如何,一種莫名的悲傷在年輕姑娘的心中涌起,眼眶里有些泛酸……
“老師,您肯定有很多話想跟您愛人說吧……”
誰知女人側(cè)過頭,看著自己年輕的弟子搖搖頭,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悲傷的情緒,反而安慰似地笑了笑,說道:
“我不是一個喜歡把所有情緒都鋪張開的人,如果他再次出現(xiàn),身邊恰好有個空位,那我就坐過去;如果他還是一個人走著夜路,那我就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這樣,就足夠了。
可要是真的要對他說些什么,可能我還是認(rèn)真地告訴他——
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
……
2029年3月3日,英國倫敦,泰特不列顛美術(shù)館。
曹艾青的視線從那副《水中的奧菲麗婭》的經(jīng)典畫作上抽離,身邊的白人閨蜜艾米麗問道:
“米婭,你真的要放棄BDP事務(wù)所的工作回港城嗎?你實習(xí)期都快結(jié)束了,馬上就能拿到正式offer了,為什么這么突然啊?”
“不突然啊,BDP的工作機會十分寶貴,這段時間的實習(xí)我不也學(xué)到很多嘛,既然實習(xí)要結(jié)束了,等到六月畢業(yè)一切塵埃落定,我自然也要回國了呀。”
兩人再次走動起來,感覺到閨蜜再次挽緊了自己的胳膊,曹艾青覺得些微有點不自在。
“是你實習(xí)期間出現(xiàn)了什么紕漏,犯了什么錯誤?”
“沒有呀,同事們都對我的能力贊賞有加呢,哼哼哼~”
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話里的真實性,曹艾青自得地哼唧了一番。
“那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什么要放棄一個這么好的機會……”
就在艾米麗毫無頭緒時,曹艾青突然停下了腳步,只見她愣愣地往一個方向看去,白人姑娘亦是困惑無比,當(dāng)她隨著好友的視線望去時,只瞥見那里有一個男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艾米麗,你先自己逛會,一會我電話找你……”
“欸,米婭!”
曹艾青抽出被閨蜜挽著的手,朝那個男人消失的方向奔去。
泰特美術(shù)館很大,不同樓層不同展廳之間更是游人如織,想要找到一個人其實并不容易,姑娘就這樣從常設(shè)展跑到專題展,又從專題展跑到雕塑展,這些展覽通常按照藝術(shù)作品的年代進行劃分,然后由主題作為排序,在曹艾青跑動時,這些時代定格下的經(jīng)典,亦是從她身側(cè)穿梭而過。
姑娘就這樣,從16世紀(jì)的文藝復(fù)興跑進了17世紀(jì)的巴洛克,扭頭撞見了18世紀(jì)的洛可可后又與19世紀(jì)的浪漫主義打了個照面,匆匆擦肩。
現(xiàn)實主義、前拉斐爾、維多利亞、印象派、新印象派、現(xiàn)代主義……
時間的穿梭仿佛在這一秒得到了一個具象化的表達(dá),而這個純真的女孩一如那水中的奧菲麗婭,在百年歲月的見證下,都未曾消減身上的那份無邪爛漫。
她的腳步,終于停留在了“當(dāng)代藝術(shù)”這個可以確認(rèn)年份,甚至可以將所有作品,精確到月份及日期的展廳前。
一個男人的背影,就在前面走著,一路奔來的女孩氣喘吁吁,躬身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但嘴里還是喊出一句連她自己都不太確定的名字——
“天……天然!”
男人身體明顯一震,然后腳步緩緩?fù)W ?
他徐徐扭頭,看向那個一路追來的女孩……
那張臉,毫無疑問跟賀天然十分相似,相同的眉眼,相同的身高,相同的氣質(zhì),就連曹艾青都愣了好幾秒,但僅僅也就是這么幾秒鐘后,姑娘竟是面露尷尬,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我認(rèn)錯人了。”
這句話讓那個像極了賀天然的男人反倒有些意外,他走過來,彬彬有禮地扶起曹艾青。 “沒事兒……你……你把我認(rèn)成你男朋友了吧?”
曹艾青順著氣,點點頭,期間她又是盯著眼前這個男人看了幾秒,對“男朋友”三個字不置可否,問道:
“你認(rèn)識一個叫賀天然的嗎?年紀(jì)長相都跟你差不多。”
“……不認(rèn)識,不過……”
男人欲言又止,姑娘看著他,眼睛眨了眨,等待著后文。
“不過既然長得都一樣,我還沒說話,你是怎么認(rèn)出我不是你男朋友的?”
“感覺。”
“啊?”
“當(dāng)然,如果細(xì)看的話,差別還是蠻大的。”曹艾青晃了晃頭,補充了一句,接到喘著氣感嘆道:“我是說呢,他在國內(nèi)待得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倫敦,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人笑了笑,“看來你們感情很好啊。”
“還~可以啦,對了,呃……難得有緣,我們認(rèn)識一下吧,我叫曹艾青,你叫什么名字?”
“這不會是……什么時下流行的搭訕手段吧?還是說你還在懷疑我?”
“你想多了,‘你長得像我的一個朋友’這句話一點隱喻的意思都沒有,你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照片呀,我只是感嘆這個世界真是奇妙,世界上還有長得這么相似的兩個人,不認(rèn)識一下就攔不住我的好奇啊~”
“是嗎?那我可要看看了……啊,忘了介紹,你可以叫我……小勝或者勝仔。”
一場誤會,讓兩個在異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短暫地交流了起來,曹艾青給身邊的這個男人分享起了與賀天然的合照,身旁男人的湊近遮住了她的身軀,感受到對方的高大,姑娘發(fā)笑道:
“什么小勝、勝仔的,聽上去跟叫小朋友的外號一樣,我還是叫你阿勝吧。”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聽見曹艾青的這句話,而是垂著頭,表情異常認(rèn)真地看著照片里曹艾青與賀天然去年在英國見面時留下的合影,嘴里低聲念念有詞:
“這老登……還真是……夠年輕的啊……”
姑娘一下蹙起眉頭道:
“你說什么?”
被稱作“阿勝”的男人連忙擺手,像是個做錯了事被抓了個現(xiàn)行一樣,嘴里竭力改口道:
“我說……我說這老哥,還真是夠年輕……有~為的啊。”
曹艾青還是有些狐疑,“你們長這么像,你沒來由這么夸他,總讓我感覺你是在夸自己呢。”
“沒有沒有,真心話,對了,那個……曹……曹……”
“叫我艾青就好了。”
“別啊……你比我大,我叫你一聲艾青……姐吧。”
“呃……隨你咯。”
確認(rèn)下稱呼,男人像是松了一口氣,看他面貌長相應(yīng)該是跟姑娘同齡的人,至于具體大多少,小多少,他不說,曹艾青就不想去問了,要不然真搞得跟自己對他真有意思一樣,而且人家都叫姐了,自己就受著好了。
“艾青姐現(xiàn)在是在……倫敦念書?”
“沒錯,在巴院念的建筑設(shè)計,阿勝你呢?也是過來求學(xué)的?”
男人搖搖頭,“不,我是過來……探親的。”
“噢,這樣啊……”
“艾青姐……”
“嗯?”
“你應(yīng)該很愛你男朋友吧?看我長得有幾分相似,就急匆匆跑過來確認(rèn)。”
“我跟他畢竟大半年沒見了嘛,今年我又沒回國……而且他這個人很愛搞驚喜的,去年我生日他就突然跑過來找我,一聲招呼都不打的,嚇都被他嚇?biāo)懒耍α恕辈馨嘣掍h一轉(zhuǎn):“有件事兒我一開始就想跟你糾正一下。”
“什么事?”
“我跟照片里這個男生雖然很親密,但暫時還不是情侶關(guān)系,所以你別總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的稱呼他……”說著說著,曹艾青就笑了:“呵~如果我回國告訴他這件事,他估計做夢都得笑醒。”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可能是這個叫阿勝的男人在容貌上十分接近賀天然,所以讓曹艾青沒來由就有了一種親切感,對方聞言也是察覺到了兩人的微妙關(guān)系,點破道:
“但你一開始也沒否認(rèn)不是嗎?這層窗戶紙為什么還沒捅破呢?因為……距離?”
“還有時間。”曹艾青想了想,又補充道:“盡管還有許多細(xì)節(jié)導(dǎo)致我倆還沒有真正在一起,但長話短說就是……我們都不確定未來會怎樣,自我出國后,我們之間相隔的時間與空間都被拉得好漫長,但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愈發(fā)確定了我對他的心意,特別是今天見到你之后。”
“見到我?”
“嗯……”
曹艾青點點頭,在略帶羞澀的口吻中直言不諱:
“我發(fā)現(xiàn)我這個人還是有點貪心的,光是今天見到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就能整個人都為之雀躍,使得這具沒什么運動細(xì)胞的身體跟那么在乎廉恥儀態(tài)的意識都不顧一切的作出了同一個決定,可能這就是某種所謂的‘引力’吧?我忘了怎么說來著,不過我現(xiàn)在實在不敢想象,如果今天你真的是他,我會是個什么樣子。”
男人默默地聽完,低頭感慨一笑,然后搭上了一句好茬:
“唯有愛與引力,可以穿越時空,是這樣說的,沒錯吧?”
被點中心意的曹艾青開心地連連點頭,“對對對,我想表達(dá)的就是這句,這詞兒好像出自某部電影的主題來著,阿勝你閱片量挺多啊,要是你跟天然認(rèn)識了,一定有很多話題聊,他是學(xué)電影的。”
“會的……會有機會的……”
男人的嘴唇微微翕張,小聲囁嚅著,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沉聲問出了個現(xiàn)實的問題:
“不過艾青姐,你是念建筑的,這個行業(yè)你留在倫敦發(fā)展,或許比回國好一點吧?而且咱們都那么年輕,就算一定要回去,多在外頭歷練兩年沒準(zhǔn)也是好事?”
曹艾青眼神一黯,“阿勝你也這么覺得?”
“……嗯,如果是我遇到這種情況,我可能會多留兩年吧,畢竟我們……還有那么多時間,就像我小時候……有一個長輩教育我說,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人終究是要為自己考慮的。”
“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曹艾青停下腳步,像是對男人這句善意的告誡深以為然。
“那艾青姐你打算……”
“但小勝,你的那位長輩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句話的另一番下文?”
面對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高大男人,曹艾青仰著頭,目光是全是一種柔韌,卻又不可斬斷的堅定。
男人視線躲閃,嘴里支吾了兩句,像是記不起來,又像是在刻意回避……
“愛情固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總有人會是你人生里的唯一。
我是說,那種可以翻山越嶺,跨江渡海,披星戴月你都想去見上一面,是在彼此所設(shè)想的未來里,無論如何都不會排除掉的這么一個……唯一。
我出國留學(xué)三年多,我知道留在倫敦可能會對我的事業(yè)更有幫助,可如果我不喜歡他,這件事就不會對我構(gòu)成任何負(fù)擔(dān);如果我足夠喜歡他,這件事就更不會形成什么負(fù)擔(dān)。
我也不是沒為自己考慮啊,我跟他不是還沒確認(rèn)關(guān)系嘛,如果這三年大家出了什么變故,都是可以好聚好散的,那么既然他等我了三年,為什么我就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回應(yīng)呢?
對吧,愛是相互的嘛,這是我當(dāng)年上飛機前就想好的情景,如今一切都如我所愿,我才應(yīng)該是最高興的那個。
‘人終究要為自己考慮’這句話的重點在‘考慮’而不是‘自己’,但很多人連‘考慮’都沒做到,他們只是單純地想要一個‘自私’的借口,讓自己心安理得而已。”
姑娘語言鏗鏘,估計也是因為這事兒被周圍的朋友和同學(xué)鬧煩了,所以這里頭也有些大倒苦水的意思。
不過她是誰啊,她可是那個人生中沒有敗筆,筆筆都是真心,筆筆俱是天意的曹艾青啊!
這事兒她不說,但其實心里,比誰都想得通透。
男人站在原地怔了半晌,直至身后有人傳來“米婭——米婭——”的喊聲,這才回過神。
此時他面露愧色,帶著一種歉意,開口道:
“受教了,艾青……姐,我想我得走了……”
曹艾青以為自己說明“自私”的言論冒犯到了對方,正想解釋……
“米婭——米婭——!!”
“別叫了艾米麗,我們在博物館呢~!”
聽著身后閨蜜喊著自己名字大聲喧嘩,曹艾青滿臉通紅,氣得是一跺腳,轉(zhuǎn)身提醒對方注意音量。
“多保重啊,奧菲麗婭……”
耳后傳來男人帶著些不舍的道別,曹艾青一愣,然后又再次緩緩轉(zhuǎn)過身。
博物館里人流如潮,行人神色各異地從她眼前經(jīng)過,但再也不見那個男人的身影。
“米婭~呼呼~你剛才看見誰啊,呼~這么著急~很少看見你那個樣子啊,擔(dān)心死我了。”
閨蜜終于是跑到了近前,說完話就把頭靠在曹艾青的肩膀上,氣喘吁吁。
姑娘的視線又向四周掃了掃,實在找不到人只得放棄,她探了探手,無奈道:
“沒,就剛才看見一個男的跟我男朋友很相似,但后來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人了。”
一聽這個,本是靠在她肩頭的白人姑娘眼睛一亮,抬起頭。
“嗯???男朋友??!!”
“就……去年我生日來看我那個男生啊,大驚小怪!”
“去年我們問你,你可是說你們是‘朋友’關(guān)系噢~”
“那……事物是變化的唄~”
“WOO~莫非你執(zhí)意回國也是為了你這個‘朋友’啊?哎喲,你要是早這么說,我就理解了啊。”
“你少來了~”
“那你回港城之前,我們給你辦場歡送會?”
“早著呢,回去也得六月份以后了,這么想讓我走啊~”
“才不是~love u~”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