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454.交易風波
與大多數未曾親自踏足,只是有所聽聞的人一般,路禹對惡獸伯爵領的認知僅有兩條。
一是這里有著惡獸伯爵這類狠人聚集,武德極其充沛,行事作風粗獷無比。
二則是這里屬于四大國東部疆土之極,再向東已是異族的領地。
繳納了一枚銅幣的“城墻修繕費”后,路禹順利進入了這座要塞內部。
城墻修繕費并非是苛捐雜稅,而是惡獸伯爵領建立以來便存在的收費名目,任何非科德佐恩本地的訪客都要收取,立下這條規矩的正是當初仍未被異族冠名“惡獸伯爵”的奎恩爵士。
在惡獸伯爵領所有大門前都立著一塊石碑。
“我守護的,并非科德佐恩的疆土。”
“你們的錢將支撐我們的血肉與信念,所修復的,不止這傷痕累累的要塞。”
“只需一枚銅幣便足以讓沐浴風霜的孩子們吃飽飯。”
據塞拉說,奎恩爵士留下的其實是兩塊碑,其中一塊不知何時起便被科德佐恩的皇室下令移走了。
那塊碑文上寫著,“我也期待終有一日城墻上不再有可怖難看的傷痕,在飽經風霜洗禮后終成一處景點。”
可惜的是這位粗鄙的莽夫爵士美好的愿望直至今日也仍未實現,人類與異族的紛爭持續至今,即便是在大融合的四大國中依舊存在著明顯的歧視鏈條。
但幸運的是,五百年前,魔力潮與浸染之靈令異族不得不與人類同心協力,并最終在長久的時間里相互保持了絕對的克制。
而如今,一切與當年所發生的一致。
牽著馬行走在大街上,想到這些的路禹搖了搖腦袋,將雪怪滿是悲憫的面容掃了出去。
雖然惡獸伯爵惡名在外,但是這并不代表這里極度排外,整個梅拉,要論冒險者數量之最,必然是惡獸伯爵領為首,來自各個區域,各個種族的冒險者齊聚一堂,而造就這一情形的便是異族與高階魔物之間同樣十分激烈的摩擦。
雖然如今因為浸染之靈各族關系緩和,但是依舊不能掉以輕心。
走在青石板路上,街道兩旁的“當當”聲不絕于耳,冒著火星的巨錘舉起又落下,錘子下那抹流淌的熾熱充滿了力量的爆發感。
作為熔火之夜的主角,科德佐恩的工匠向來是四大國數量之最,這處邊陲重鎮云集了來自各個區域的狠人,裝備、武器的需求不言而喻,購買者絡繹不絕。
路禹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便在一位顧客眾多的工匠口中得知了“蝶骨”其人。
“您也是來找她碰運氣的?”光著膀子的工匠是個大嗓門,這一出口便讓周圍等待鍛造的冒險者把視線投了過來。
路禹十分鎮定,出門時他便向璐璐索要了能夠改變容貌的軟膠面具,不怕被人認出。
他問:“也?”
工匠爽朗地哈哈大笑,手下功夫確是一點不慢,三下兩下便將劍胚形制敲打出:“客人也許趕路要了不少時間,恐怕還不知道,光是這兩天,來找蝶骨女士的人便不少于三十人。”
“你是召喚師?”一旁等候的冒險者抱著手插嘴道。
“還有不是召喚的人找她?”路禹覺得這個問題就沒道理,召喚模板旁人也折騰不好啊。
另一個冒險者笑出了聲:“這你可就想當然了,找蝶骨的包括但不限于高階魔法師、人偶師、煉金術師、藥劑師,甚至還有馭獸師,各族都有。”
這長長一串職業名單讓路禹眉頭緊皺。
冒險者們反而聊開了。
“也不知道這些不是召喚師的人湊什么熱鬧。”
“這伱就不懂了吧,他們很多都是在原本的領域遲遲沒有建樹,因此打算改換思路,轉投召喚。”
“沒聽說嗎,就連梅拉的召喚第一人都被一個無名小卒拉下馬了。”
“你是說暴食者嗎?”
“暴食者閣下可是連戰連勝,將那些所謂的召喚大師挨個放倒的,而他在現在魔力潮引起的召喚波動下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過往的那些召喚物也全都失效,嘖嘖嘖,真是大洗牌啊。”
冒險者們說得聲情并茂,甚至還有人補全了路禹與路人召喚師對戰的細節,什么路禹被打急眼了,亦或者路禹不要臉失敗后還要求對方再來一場。
這些人說得有板有眼,聽得路禹自己都覺得已經被不存在的那位召喚路人胖揍到無法還手,只能躺在地上張嘴閉眼。
“永遠不要小看大眾的腦補能力。”路禹嘆氣,搖頭。
蝶骨作為一位六階的魔法師,擁有著城內的一處宅邸,還雇傭了不少的奴隸為其勞作。
路禹到達時宅邸門扉緊閉,數道鐵索將鐵門纏繞得嚴嚴實實,透過一旁低矮的柵欄往里看,宅邸靜悄悄一片,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路禹釋放出魔法信使,禮貌地在宅邸內盤旋了一會。
一位身著管家服飾的中年男人推開了宅邸沉重的木門,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他笑意盈盈地快步走向鐵門,而后用滿是歉意的口吻說:“怠慢了,怠慢了,這是我們的失職,請尊敬的客人千萬見諒。”
向著宅邸比了個請的手勢后,管家突然提醒道:“客人,不要緊張,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
路禹向前邁出一步,踏入宅邸花園范圍內這才意識到他這番話是什么意思,整個人進入花園后,他看到的景象變了。
靜悄悄的花園中,戴著鐐銬與鎖鏈的奴隸麻木地為花圃澆著水,也許是為了保留些許農趣而開墾出的田畝正在被他們打理著。
這些站在宅邸之外,完全無法看到。
路禹感受到了魔力波動,只以為是正常的防御,或是示警法陣,卻沒想到是晨曦領魔法鐘塔的低配版功能之一。
管家禮貌地將路禹一路帶入宅邸,直至走在鋪著紅毯的螺旋樓梯之上,路禹才好奇地問了一嘴:“聽聞來尋找蝶骨女士的人不少,他們人呢?”
管家低著頭,似乎是擔心褻瀆路禹一般,延續了他近乎諂媚的語氣:“雖然每一位來到這里的客人都無比尊貴,但是毫無疑問,他們并不能拿出我的主人想要的交易品。”
路禹表情玩味,按照管家的說法,這個叫做蝶骨的魔法師似乎鐵了心要找到另一份召喚模板。
他能想象先到的人為蝶骨開出了怎樣優渥的報酬,這些底蘊深厚的人如今都急欲在召喚上領先一步,以做到步步領先,為此他們定然是不留余力。
即便如此都不為所動,蝶骨是在待價而沽,還是真的打算踏足這個只是有所了解,卻從未太過深入的領域?
他眼角余光掃到二樓大廳茶幾上擺放著的幾個茶杯,茶水仍冒著些許熱氣,看得出不久前剛有人與蝶骨進行了交易,只是不知道結果如何了。
路禹本想自覺落座,卻被管家禮貌地提醒。
“客人,不在這里,請到書房中詳談。”
他指了指遠處的茶杯:“之前的人不都在這嗎?”
“那是幾位藥劑師,他們結伴而來,書房擁擠,無法容納,只能如此。”
路禹點了點頭,沒再多問,繼續拾階而上,直至五樓頂層,管家打開了鋪滿紅毯的走廊盡頭的一間小屋,彎著腰,緩緩后退,將路禹讓了進去。
向陽的小屋內,一位看上去三十余歲,黑色短發,棱角分明的女人捧著書,坐在紅木書桌之后,如同一尊雕像,一動不動,卻也因此充滿了穩重成熟的氣息。
陽光透過窗紗灑在桌面上,空氣中的塵埃閃閃發亮,勾勒出蝶骨的身姿輪廓,配合上她一身樸素的黑色長袍,神秘而又夾雜著幾分干練。
一席黑袍的蝶骨沒有抬頭,而是兀自翻著書:“自我介紹,本人蝶骨,并非召喚專精,而是有意踏上這條道路,因此我所需之物僅有那份特殊的知識。”
“如果你有,請展示出來,確認無誤,我們便完成交易,就是這么簡單。”
蝶骨的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喉嚨不太舒服,說話斷句時則是卡頓連連,極為生澀。
既然沒有要求路禹自我介紹,那么他也就不打算臨時編造了。
對于蝶骨的直來直往他很欣賞,至于她說話時始終沒有抬起頭看著自己,而是目不轉睛盯著書本,路禹也無所謂。
也許尋常人會覺得蝶骨十分不禮貌,自己受到了輕視,但是魔法師中有怪癖的他見過太多了,沒準蝶骨跟璐璐一樣也是個社恐呢?
路禹沒有繼續把話題加速,而是反問道:“我要驗貨。”
蝶骨依舊沒有抬頭,她遲疑了許久,將書翻頁,毫無情緒起伏地說:“你想騙,我的知識?”
依舊十分生澀,但路禹已經自動忽略,他嘴角上揚:“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會騙我的知識?”
“誰又能保證你手里真的是與我對等的知識。”
沉默擠進了書房的每個角落。
許久后,蝶骨說:“在你之前,不少人,也是這么做的,他們,無一例外,都是騙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又一個。”
路禹撇撇嘴:“看來這題無解,我同樣也在擔心短暫的示范便能讓你窺見一些重要的細節,而我們是第一次見面,都無法完全信任對方。
“請離開吧。”蝶骨干脆利落地發出逐客令。
路禹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猶豫,但直到推開那扇門,也未曾等到蝶骨的一聲“請慢”。
曾經屢試不爽的砍價套路并不生效,這讓路禹陷入了遲疑。
在短暫的腦內風暴后,他將打開的門再度關閉,回到了書桌前。
“這樣吧,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能回答上來,我可以先進行展示。”
“什么,問題?”
“第一,你口中的全新力量,維系于曾經召喚的哪個環節,被廣大召喚師稱之為什么?”
風吹起書頁,像是被路禹的問題問愣的蝶骨足足兩秒后才用手按住。
“模板。”
路禹內心一松,這也讓他愈發確信眼前的蝶骨確實無意間摸索到了什么。
“第二,通過這份模板,你的召喚物以何種姿態呈現?”
“魔物,與,野獸。”
是與自己目前所擁有的元素生命截然不同的系列,但仍然無法更加準確地判斷蝶骨手中是否真的有…
猶豫再三,路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看好了,我只做一遍。”
在他的吟唱中,小暗自虛空中墜落,優雅地趴在路禹的頭頂上,垂下萬千觸手,將他纏繞起來。
“這便是我的模板力量,如果你是召喚師,應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全新的力量,以及…全新的模板。”
“來吧,我已經展示完畢,請你恪守承諾,完成交易。”
通過塑形召喚物的快速召喚,讓蝶骨無法感受整個過程,這便是路禹所想到的方案。
他能保證自己絕不會坑人,但卻無法保證眼前的人不會做出拿到便反悔,并且當場逃跑的舉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蝶骨依舊維持著原有的姿勢端坐于書桌之后,只不過這一回,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翻書,像是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之中,久久未曾回過神。
等待著答案的路禹沒有催促,耐心地注視著蝶骨,而后閑極無聊又將視線轉移到了房間的各個角落。
陰冷的氣息自路禹脊背攀爬向上,那不是小暗的觸手,而是別的什么,他的頭皮有些發麻,突如其來的詭異令他渾身發寒,他環視房間,試圖找到那驟然間讓他感覺不寒而栗的不協調之處。
好一會,他呆滯原地。
路禹緩緩抬起頭,同時也看到了放下書本的蝶骨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
蝶骨的眼珠子無聲無息的掉落,兩顆帶著血絲的白色珠子咕嚕咕嚕地滾動,而她本人仍用兩個巨大的黑窟窿直勾勾的“注視著”自己。
“小暗!”
以往遲鈍無比的小暗迅速擋在了路禹身前,蝶骨的身軀迅速燃燒,青紫色的煙氣迅頃刻間彌漫了整個屋子。
不知何時起,這間屋子已經密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