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曾經跟我說過,說,曾經,其實,我特別喜歡笑。尤其是我嬰兒的時候,不哭不鬧的,沒事就喜歡笑。
只是隨著年齡增大,笑容越來越少。
生活上的折磨,讓我一天天地漸漸地笑不出來了,但是我依舊還是一個喜歡笑的人,帶著一抹樂觀堅強地活著。尤其現在,我終于有了笑的資格和資本,所以我平時又變成了一個愛笑的人,見了誰都忍不住給一份笑臉,遇著什么事情都盡量保持一份笑容。
就算這兩年來發生過的不開心的事情,我也能笑著跟兩個女孩子講,講過了之后還能笑著跟她們說一句:“好了,吃東西吃東西,再不吃就冷了,別辜負了六子叔的一片好意。”
可也偏偏這時候,麻煩就來了。
六子叔這燒烤攤本來生意就很棒,烤燒烤忙得很,很多客人都等得著急??梢驗槲业拿孀樱驗槲疫@是第一次過來,六子叔還是選擇先給我上了菜,頓時就有客人不高興了。
“我說老板,你這什么意思啊?我們都等了半天了,他們明明是剛來,憑什么給他們先上,不給我們上???會不會做生意??!”
一桌客人喊了一聲,其他幾桌客人也都跟著喊了起來。
按照道理來說,這事情的確是六子叔不對,該是理虧。可面對著客人的指責,六子叔卻豪氣云天地吼了一嗓子:“嚷什么嚷?我六子在這條街做了三十年生意了,還用你們這些毛孩子教?”
這一嗓子聽著夠霸氣,當時還真把那些人都鎮住了!可這一嗓子聽著,怎么都像是個混社會的老混混,根本不像是開店做生意的人,也不知道六子叔是怎么把這小攤經營三十年的。
可下一刻,又忽見六子叔臉上露出笑意,話鋒一轉:“今天是有貴客來了,二十多年沒來這么重要的客人了,今天我高興,今晚酒水全半價!”
六子叔一句話,氣氛瞬間又活絡了。吃燒烤自然免不了喝酒,尤其我們那邊整體都很能喝,一頓燒烤下來,酒水占大頭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酒水價錢減半,那自然是大優惠。
先是給我上燒烤,然后是一句話免了全場一半的酒水錢,這不光是六子叔的生意經,更是在給我面子,在給我爹面子。這份面子我收到了,什么也沒說,就沖六子笑了笑。
可這還沒完,六子叔回過頭又打了一大杯的扎啤,取了四個干凈的被子,倒滿了啤酒,放到了我桌上。
他自己舉起一杯,說:“來,大家舉杯,敬咱們的貴客一杯?!?
氣氛一下子就被六子叔給調動起來了,在場的顧客自然把這份便宜的感謝算在我頭上,一個個的舉杯站起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們身上。
我帶著墨鏡,坐在座位上,笑了笑。
就舉杯,沖著大家一比量,然后一飲而盡,連身邊兩個女孩子都跟著喝了一小口,趙慧敏還要好一點,李佳楠卻紅著臉直吐舌頭,看著分外可愛。
喝過了酒,六子叔就回到烤架旁,繼續他的燒烤了??赡切╊櫩?,卻還時不時把目光落到我身上,掩飾不住好奇。畢竟我太年輕,也就十八九歲的年紀,可就這么一個我,卻讓六子叔如此隆重地對待,就有人忍不住問了:“老六啊,這孩子是什么人???不會是你家親戚吧?”
六子叔一邊燒烤,一邊笑著回頭回答:“什么親戚?我要能有這么個親戚還用得著在這里擺攤賣燒烤?”
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六子叔又說:“你們這些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不見得知道,當年的小禍害聽過沒?這是他兒子?!?
“好像聽過,是誰來著?”
我爹已經退隱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不曾在這城市里叱咤風云。正如六子叔說的,這些三十左右歲的年輕人,還真不見得知道。
聽到這里,我輕輕一笑,對面的趙慧敏也笑了,就連忙著吃東西的李佳楠都忍不住抬起頭,忽閃著眼睛問我:“我也聽同學們提過,說你爸爸好像很厲害,你爸爸他是做什么的?”
我笑著看著她,正考慮著該怎么跟他講,就忽而聽到身邊不遠的地方有人說:“草,我還當哪個大人物呢,就他啊!什么小禍害,不就是個地痞小流氓嗎?”
這聲音可謂是相當刺耳,我就扭過帶著淡淡笑意的臉,朝著他看了過去。
說話的也是個在這里吃飯的顧客,那一桌四五個人,看著年紀都不小,四五十上下。
我把臉朝向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那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大叔,只見他也正一臉不屑地看著我。
當時不光是我,燒烤攤坐著的大多數人都看向了他,因為大多數人真不熟悉我爹,最多就是稍微聽說過。
見這么多人看著他,又見我只是掛著淡淡的笑臉,沒有更多的反應,那人就用更加囂張的眼神看著我:“我陳留今天五十二了,土生土長本地人,這里啥事我不知道?當年那小禍害,我也不知道見了他多少回了,還跟他干過架!也就那德性,還真拿自己當大哥了?”
我懶得理他,嘴角掛著笑容回頭。這時候六子叔說話了??局掷锏臒荆踔炼紱]回頭看他一眼,就悠悠說道:“得了吧,陳留。你這老小子也就敢在這過過嘴癮了,這么多年了,誰不知道誰的底???當年你被小禍害打殘了胳膊,后面見著他老遠都繞著走,你咋不說呢?還有后面,小禍害跟老光頭在這條街開酒吧的時候,你整整七八年沒敢過來吃燒烤,這事你咋都不提呢……”
“嘩——砰——”根本不等六子叔把話說完,那叫陳留的,已經嘩啦一把掀翻了桌子。
燒烤,鐵盤,酒瓶,杯子,各種東西灑了一地,邊上的顧客更是驚叫著躲開。而陳留,卻赤紅著眼睛瞪著六子叔,一手指著他,大罵道:“操*六子!我看在老交情的份上不為難你,你他媽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信不信老子讓你這攤子開不下去?”
他話音只是剛落下,一個杯子就驟然間從側面呼嘯而來,驟然間砸到了他的臉上,滿杯子的啤酒,灑了他一身。
“誰,誰他媽扔的?”
這杯子是我扔的。
剛才不想理他,但現在,不能不理了。說我跟我爹壞話也就算了,這些年聽多了,聽習慣了,而且看著樣子,他跟我爹是老相識,也是六子叔的常客,老一輩的恩怨,輪不到我這晚輩來多嘴。
可他不該掀了六子叔的桌子,更不該嚇到我身邊的兩個妹子,更更不該說那一句,讓六子叔的攤子明天就開不下去。
一杯子啤酒,先朝他砸過去再說。我又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兩個妹子,說:“沒事,別怕,有我呢?!?
接著,我站起身來,回過頭看向陳留,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你猜。”
當時,整個燒烤攤子都徹底靜了,靜得只剩下六子叔一邊燒烤一邊吹著口哨的聲音,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而此時,陳留則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那赤紅的眼睛已經不需贅述,他整個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胸口劇烈起伏著。
下一刻,他就猛然間朝著我沖了過來,像個暴怒的野獸一樣,一聲怒吼就沖我撲了過來,那樣子相當嚇人,嚇得我身后的李佳楠都尖叫起來。
在旁人看來,這該是挺嚇人的??稍谖铱磥?,這就是渾身破綻,綿軟無力的紙老虎。這陳留該是混過,架打了不少,一身氣勢倒是挺足,只可惜沒什么真本事,就是個花架子,年紀又大了,只剩一副被掏得半空的身子。
對付這種人真沒什么好怕的。我也不想用向軍生那里學來的軍用擒拿技,既然跟混混打架,那當然拿出打架的架勢來。
那一刻,我好像回到了監獄里,好像回到了跟獄友們打架只為爭搶一根香煙的那一刻。
那一刻,體內的血液瞬間就沸騰了,我整個人的精神和意志瞬間都被調動起來,精巧又敏捷地躲過那迎面打來的拳頭。擦身而過的瞬間,背后準備已久的勾拳猛然間拉起,狠狠的一拳帶著絕對的穩準狠,狠狠砸將在陳留的鼻腔上。
“咚——”地一聲。
血花瞬間就炸開了,開了他滿臉,也沾了我滿手。
可只是剛開始,他還沒倒下,這打架就不能算完!
我站好了位置,壓低了身形,雙臂夾在腰側,狠狠地一拳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拳頭狠狠地砸。
打架嘛,其實也沒太多,練好了身板是前提,剩下的全靠狠,什么經驗技巧,都得往后排。一個狠字,就是打架的真諦。
當時的我夠狠,我的拳頭更是狠,無數的拳頭暴雨般落下梨花樣在他臉上綻開。
他該是已經沒了意識,可他沒倒下我就繼續打,否則怎么能叫狠?
直到他徹底昏迷,失去意識的那一刻,被我一拳打得轟然倒下的那一刻,我這才停手。
嘴角,還掛著微笑,也不管陳留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我就對他說:“六子叔的攤子要開一百年,動搖不得。我爹不在,還有我。”
燈光,打在我雪亮的光頭上,微笑,掛在我的輕揚嘴角上。
安靜的人群里,不知道何時忽然響起一聲失神的感慨:“這哪他媽的是小禍害,這是個笑面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