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姐姐已經在閉關了。”
三仙島一處涼亭中,瓊霄駕云飛來,如此道了句。
聞言,趙公明長長嘆了口氣,坐在那一陣糾結。
“唉,罷了,一些小事也不值得喊她出關。
我就這般去找長庚吧,本是想喊上二妹一起幫我出出主意。”
瓊霄有些不滿地哼道:“長庚長庚,嘴上天天都掛著那個喜歡扮老頭的家伙,姐姐是這般,大哥你也是這般!”
“就是,”碧霄在旁小聲加了句,“有什么事跟我們商量也一樣呀。”
趙公明扶須苦笑,“這個……我們男兒之間的一些話,跟你們說了,你們女兒家家的也不懂。”
“呸,你這是瞧誰不起呢?”
瓊霄俏生生翻了個白眼,道了聲“看著”,窈窕身形輕巧地轉了兩圈。
只見得彩光熠熠,又聽得環佩叮鈴,云霧起落,那原本身著淡黃羅裙的少女,化作了佝僂著身形的老道,老氣橫秋地道了句:
“少年郎,有什么煩心事,講給貧道聽啊,哈哈哈!”
趙公明一手扶額,碧霄在旁笑的前俯后仰。
終究還是瓊、碧二人技高一籌,趙公明支支吾吾,將自己遇到的煩心事講了出來。
自然,還是與金光師妹有關……
“你們也知,我對金光師妹本沒什么念想,但被眾多同門打趣玩笑間,為兄這道心又變得有些……有些異樣。”
“大哥,你若是起了心思,就與金光師妹好好相處唄,”碧霄梳弄著身前一縷秀發,“這事也沒什么難的,就是一個愿與不愿。
你覺得此時難為情,不過是礙于臉面,但這種事是兩人之事,旁人如何能插嘴?”
“不錯,”瓊霄‘老道’扶須頷首,繼續老氣橫秋,“依貧道來看,大哥你被旁人影響太重了,這確實讓人放心不下。
你像姐姐那般,動了情念、入了情劫,我們一點也不擔心,主要是大姐分得清、理得順、有分寸,不會被情劫影響到修行;
且長庚那家伙確實厲害,算計起人來一套又一套的,我跟三妹也都服氣。
但大哥你這個……
唉。”
趙公明皺眉道:“我怎么了?”
“本心不定、道心不寧,”瓊霄‘老道’一陣搖頭,“這情劫怕是會影響自身,最后道基受損、道行萎縮,大道遠矣!”
趙公明眉頭皺成了個川字,起身來回踱步,略微有些急躁。
不多時,趙公明皺眉問:“那,你能幫幫我嗎?”
瓊霄和碧霄對視一眼,瓊霄解了化形法,聳肩攤手:“我們兩個又沒經歷過情劫,不太懂這些,大哥你還是去問你海神老弟吧。”
“三妹、三妹。”
趙公明連連作揖,“大哥最信任的就是三位妹妹與長庚,還請教大哥一點辦法。”
“唉,”瓊霄淡定地說道:“這法子也不是沒有,大哥附耳過來。”
嘀嘀咕咕、這般如此。
瓊霄說了計策,趙公明有些糾結:“二妹不是讓你們兩個在島上修行不得外出,你這要出去……”
“那算了,當我沒提此事,”瓊霄幽幽一嘆,“說來也是我忘了,大哥對姐姐頗為忌憚呢。”
“這怎么能說是忌憚!都是一家人!”
趙公明沉吟幾聲,暗中咬牙,又連連踱步,很快點頭道:
“那行,我帶你出去一趟,但此事做完就立刻送你回來,可不能趁機亂跑!”
碧霄小聲問:“大哥你真不怕姐姐?”
“我是大哥!”
趙公明挺胸抬頭,但瞧了眼云霄仙子閉關之處,又瞬間縮了縮脖子,“當然,二妹最有主意,咱們也要充分尊重二妹的意見。
走走,別出動靜,路上我詳細與你說此事具體。”
瓊霄笑彎了眼,與趙公明一同悄悄溜出三仙島大陣……
二人走后,碧霄沒忍住掩口輕笑了聲,“也不知外面有什么好的,出去一趟就被罵一頓,跑出去干啥呀。”
她也瞧了眼云霄閉關處,吐了下舌尖,哼著云間小調,駕云飄向了菡芷的修行地。
……
且說李長壽超載駕云,帶著一云人出了幽冥界,取路北俱蘆洲。
敖乙看了眼這八位巫族高手,有些不放心地問:“教主哥哥,可需我去龍宮調一部兵馬相隨?”
李長壽思索了一陣,言道:“東海尚未平穩,暫且不必。
北俱蘆洲距北海較近,若需兵馬,在北海處調兵也不會耽誤太久。”
趙得柱笑道:“小乙放心,北天門天兵也可隨時馳援。”
一旁牛頭馬面欲言又止,想說有他們在不用擔心,但又想到了在西海來龍宮亮起來的那顆靈爆球,果斷選擇了沉默。
看他們巫族打架也就圖一樂,真要殺敵還是得看水神的自爆化身;
三個瞬息橫掃千軍,大羅都給你揚嘍!
自地府出來,牛頭馬面和六位巫族高手都十分沉默;
飛出幽冥界,又見到了這寬闊的天地時,那六巫眼中明顯多了亮光,但他們跟李長壽不太熟,此時都有些拘謹,生怕得罪了某天庭權神。
李長壽和趙得柱傳聲聊天,時而聊聊天庭大事,時而談談洪荒舊聞。
玉帝算是圣人之下,最接近天道的存在,與天道聯系十分密切,諸多秘聞都能直接得到答案,讓李長壽也覺大有裨益。
龍吉拿出那份兵法細細品讀,而這份兵法的著作者敖乙,卻在那對著天邊出神。
到了北俱蘆洲,李長壽熟門熟路直接趕往大巫祭住處;
剛要落下云頭時,牛頭開口問:“水神,我們下去無妨嗎?會不會跟我們誓言有所違背?”
李長壽正色道:“你們是奉陰司之命,前來探查巫族輪回之異象,有何違背?”
“那,讓他們在上面等著吧,”馬面指了指背后的三男三女,“免得下去碰了面尷尬。”
“善,”李長壽含笑應了句,給六巫留了塊云,帶著幾人緩緩落下。
大巫祭已是從石屋中走了出來,還是那般中年婦人的形象,身后還有另外兩名老巫,一翁一嫗,應是其他部族的大巫祭。
上古時,巫族有十二大部族,對應十二祖巫,地府巫族原本便是其中一支,為‘后土族’。
巫妖大戰后,巫族部族只存四五,退居北俱蘆洲苦寒之地。
祖巫盡皆隕落后,大巫祭就成了每支部族的首領;此時三位大巫祭聚在此地,已能代表整個北洲巫族。
另外兩位大巫祭為何在此地?
其實在學習推廣李長壽給的‘初期療法’,而他們也沒想到……
天庭水神竟然這么快!
“水神大人,”那名中年婦人模樣的大巫祭皺眉道,“我們還沒來得及嘗試您給的法子。”
“這個不影響,該試還是要試。”
李長壽面色頗為凝重,將自己上天入地得到的兩條重要訊息,詳細說給了三大巫祭。
天道未曾降下讓巫族絕育的責罰;
六道輪回盤處一切正常,該發給巫族的轉世魂魄沒有任何異樣。
簡而言之,問題出在了巫族女子的孕期……
三位大巫祭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去。
那老嫗低聲問:“水神大人,有人算計吾族!?”
“定是那些妖族所為!”
“唉,巫妖之爭本以為已經停歇,不曾想對方還是不放過我巫族。”
“此事還不能急著下定論,”李長壽道,“先要確定問題出自何處,才可追查其根源之所在。
大巫祭,可否讓我拜訪巫族各處三個月內的新婚夫婦?”
三名大巫祭自知情形的嚴重,雖有些跟不上李長壽的思路,卻立刻點頭答應了下來。
莫說他們,趙得柱和龍吉、敖乙,也是完全不明李長壽要如何追溯根源。
牛頭馬面甚至,還產生了一點大膽的想法……
且說正事。
李長壽也沒想到,自己在洪荒修行,還有成為‘婦科圣手’的一天。
為了地府上天的功德,婦科圣手就圣手吧,幫人族曾經的盟友做點事,也不算太虧。
在大巫祭的安排下,李長壽駕云走訪了巫族幾個比較大的部落,找到了數百位最近剛進行了‘昏禮’的巫族年輕女子。
很快,李長壽發現了這數百巫中,小半巫族女子都正有身孕。
李長壽將這些有身孕的女子聚在一處,觀察她們的反應,不過半日就有所收獲。
一巫族女子臉色漲紅,跑去入廁,回來時身孕已無,而這巫族女子絲毫沒察覺到什么異樣……
李長壽瞬間明白了此事大概。
確實是有人搞事,用了不知什么邪法,達到了‘落胎’的效果。
之所以這些巫族女子全無察覺……
無他,肉身太強了,她們自動忽略了這點損傷,落胎前后血氣虧損完全微不足道。
且巫族并沒有‘神農氏’,天生強大的他們,并沒有形成有效的‘醫術’。
“好歹毒的算計!”
趙得柱冷哼一聲,沉聲道:“水神,抓出背后算計的黑手,定要嚴懲不饒!”
“將軍放心,”李長壽定聲道了句。
牛頭在旁問:“水神,這具體是何事?”
“巫族女子身孕不穩,”李長壽道,“若是小半不穩,還可說是北洲毒瘴所影響,可盡皆如此,絕對是有人背后算計。
萬年之久,巫族竟未找到原因,也是讓人匪夷所思。”
有奉大巫祭之命跟隨在旁的部落首領,立刻嘆了口氣,小聲道:
“水神大人,其實此前也有懷疑過這事,但我們什么法子都用了,找不到結癥之所在……”
“不急,讓我想想。”
李長壽在部落中走了一圈,于部落外的叢林中找了一塊大石,自顧自坐在其上。
拿了一張畫軸出來,李長壽提筆寫下一個個可能,開始逐條分析。
很快,他放出去了幾只紙道人,借著紙道人‘中繼仙識’、‘仙識組網’,將巫族此時所居之地,盡收心底。
每個巫部族的生活范圍,都被‘北元寒松林’圍了起來,倒是極好分辨……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李長壽最先想到的就是‘毒’。
他駕著紙道人,采集了幾個部族中常見的‘水果’與‘糧食’,又取了各地水源的樣本,一同帶回大石處,堆在石頭周遭。
李長壽招呼一聲:“敖乙?”
“在!”
站在樹梢觀察四處的敖乙立刻答應一聲,翻身跳回李長壽面前。
“去西南方三里處的水井,打一桶水過來。”
“是!”
敖乙定聲領命,幾個起躍沒了蹤影。
“龍吉?”
“老師,我在!”
“去收集此地部族中巫族,最常用的做衣材料,盡量完備些。”
“是,弟子這就去!”
龍吉答應一聲,裙擺飄舞,駕云趕去不遠處的石屋與帳篷。
“趙!
咳,咳咳!”
李長壽趕緊改口,手肘捂嘴一陣咳嗽,表情頗為尷尬。
也是喊順嘴了,竟然開始使喚起了玉帝!
趙得柱微微一笑,言道:“水神有事盡管吩咐。”
“這個,”李長壽只能硬著頭皮道一句:“趙將軍,我已經暗中搜查了此地,并未發現任何陣法的痕跡。
可否請趙將軍出手再搜查一遍,別是我見識不夠,出了錯漏。”
趙得柱含笑點頭,駕云飛走。
一旁牛頭馬面眼巴巴地湊了上來,小聲問:“水神,我們哥倆干點啥啊?”
“把這些食物和水,都仔細的嘗一遍。”
李長壽正色道:“這些東西我都已確定無毒,但這是對人族而言,不知你們巫族會不會有什么特殊反應。”
“行!”
“哞!”
牛頭馬面也不含糊,依言而行,坐在地上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片刻后,幾人各自回返;
牛頭馬面也將紙道人帶回來的食物,依次消滅干凈,李長壽則是一直提筆,在那畫軸上寫寫畫畫。
又半個時辰后,李長壽道:
“都沒問題。”
趙得柱也從空中落下,皺眉道:“此地無任何陣法的痕跡,也無半點暗合陣法之道的靈力流動。”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李長壽看著自己已經寫滿了小字的畫軸,喃喃道:
“如此看來,真相只有一個了。”
龍吉問:“可是巫族自身出了問題?”
“那為何偏偏是身孕之事?”
李長壽如此反問,龍吉輕吟幾聲,再次陷入了思索。
一旁,此地的巫族首領忙問:“水神大人,莫非真是什么陰毒的邪法?”
“所謂邪法,也都有跡可循,大多離不開咒、陣祭之道,”李長壽抬手推送,這畫軸緩緩前飛,被一團三昧真炎包裹,轉眼化作灰燼。
他緩聲言道:
“出現問題的是整個北洲巫族,若是咒法,難以針對如此大的范圍,巫族哪怕元神再弱,也會生出感應。
故可斷定,此事必然與陣勢有關。”
敖乙道:“可此地已查了數次,并無陣法痕跡。”
趙得柱眼前一亮,與李長壽幾乎異口同聲:
“地脈!”“地脈。”
……
又半天后,北洲地下六千丈處,李長壽與趙得柱‘浮空而立’。
他們身處于一條地下裂縫,此時正同時注視著,下方那散發著淡淡血光的大地脈絡。
這脈絡如凝固的河流,蜿蜒崎嶇,不知通往何處。
“陛下,這是唯一一條,同時出現在巫族四大部族下方的地脈,”李長壽道,“陛下當真要隨小神一同探查?”
“當然!”
趙得柱笑道:“長庚是吾的左膀右臂,這般瑣事本不用你親身前去,只是天庭尚無太多可用之人。
既如此,吾這化身,如何不能與愛卿的化身一同冒險?”
李長壽:……
如果不是知道,玉帝陛下的一號化身平日里都做了點啥,他還真就信了玉帝這說辭!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
“陛下,咱們悄悄沿地脈搜尋,看最后能撈到哪般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