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的喧鬧從來都多不過內部的安靜。
科爾尼訓練基地的辦公樓里,溫格站在露天陽臺上,俯瞰著整個科爾尼訓練場,雙手撐在欄桿上,看了一眼邊上靜默不言的阿德巴約,“埃曼紐爾,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的情景嗎?”
臉上無悲無喜,臉上一如往昔的平和。
可是恰恰是這種平和,讓阿德巴約低下了頭,感到一絲愧疚,“老板,我記得,那是不到一百人的簡單歡迎儀式。那時候誰也不認識我,我知道是老板你讓我走到現(xiàn)在的,我無法想象沒有老板你,我會有上個賽季那樣的成績。”
“是我?呵呵,那是你自己,我不過是輔助,你只是沒讓我失望罷了。”
溫格聽到他將功勞歸于自己,忍不住笑了,不過卻搖了搖頭,不贊同他說的話。
這個世界上,從始至終,都是自己成就自己,別人,只是給予的多寡之別。
笑過之后,溫格的語氣也變得嚴厲,原本睿智平和的目光一下變得銳利,“你很出色,只不過我不知道你的變化會這么快。
你該知道,我并不想讓你離開球隊,也沒打算把你邊緣化,甚至給了你球隊第一檔的年薪,可是你在場上的表現(xiàn)卻一次次讓人搖頭,到現(xiàn)在,你逼著我放你離開,你太讓我失望了。”
此時溫格像是喋喋不休的老頭,不斷的抱怨著。誰說溫格沒有火,只是他善于壓抑罷了。
從05年到現(xiàn)在,三年的時間不斷的挫折,讓以往‘順風順水’的溫格已經感到一絲力不從心了。
其實,早在他力主修建新球場的時候,溫格就已經認識到球隊將進入到一個瓶頸甚至是一個寒冬期。
足球這個競爭殘酷的項目,沒有哪一支球隊能夠靠老本吃飯,因為隊員的年紀就是最直接的紅線。
沒有投入,就沒有回報,這個基本的道理身為經濟學博士的溫格如何不懂。
沒有一個主教練愿意守著一個空有豪門頭銜,卻要年年要還貸、扣得要死的球隊過活,每天受一群‘腰好腿腳不利索’的人在那里天天白話。
誰都希望自己的老板是阿布,有個石油的爹,能大筆花錢、大筆投資,助推自己登上榮譽的巔峰。
可惜,阿森納不是切爾西,也不是后來的大巴黎、曼城。它更像是徒有一身名牌,卻只能在地攤上撿漏的破落貴族,量入才出的被人恥笑。
而對球隊的長遠規(guī)劃和更為良性的發(fā)展模式,也讓溫格選擇了一條最艱辛的道路,他不僅只是阿森納的主教練,更是阿森納的教父,他把阿森納當做自己畢生心血和事業(yè)在經營。
人,登上去容易,下來很難。
八年三次英超冠軍,四個足總杯冠軍,五次社區(qū)盾冠軍,溫格憑借著阿森納前八年的成績功成名就,成為歐洲頂級名師,成為各路豪強爭奪的目標。可是寒冬季的到來,溫格卻沒有選擇離開,依舊是堅守在那里,守著重新崛起的日子。
只是溫格不知道他這一守就是九年,世界戰(zhàn)爭都可以打一場的時間,守得最后,都有些分不清對與錯、功與過,最終紅與黑摻雜在一起,各言其說。
也守得他的弟子一個個都離開了,包括現(xiàn)在的阿德巴約。
“埃曼紐爾,我不知道什么人對你說了什么話,但是你已經失去了你剛來時的那份自信,你已經害怕挑戰(zhàn)了,你渴望更直接的成功。”
溫格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阿德巴約的心理,目光如炬的看著他。
當他盛怒時,也將自己骨子里真實的一面暴露無遺,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孤獨堅守者,而不是教練。
“我、”
阿德巴約怔住了,看著溫格那道目光,不知道該說什么,再一次低下了頭,“我很抱歉。”
確實,如同溫格所說的,阿德巴約的經紀人看到他在上個賽季的表現(xiàn)之后,在休賽季里,極力的鼓動自己的隊員離開這支離歐洲核心越來越遠的俱樂部,去其他俱樂部得到更多的利益。
而赫萊布等人的離開,羅西基的受傷,讓原本看起來充滿希望的俱樂部,一下子又蔫了下去,更是讓阿德巴約產生了動搖,質疑溫格,質疑阿森納還有沒有能力以及那份雄心再重新站起來,能自己獲得榮譽。
所以阿德巴約遲遲未續(xù)約,他的經紀人也才敢在媒體上大肆渲染阿德巴約離開阿森納的論調,那不僅是因為年薪的問題。
聽到阿德巴約那一句道歉的話,溫格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目光重新平靜了下來,淡淡的嘆了一口氣,“呼,你還是不行。”
“不!”
聽到溫格這一聲充滿了失望的質疑聲,阿德巴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搖著腦袋叫了起來,看著溫格目光已經不是愧疚,而是憤怒,溫格的話像是觸怒了他什么。
“我不是不行,而是他故意針對我,上個賽季我已經證明了一切!是那個小子在場上針對我!讓我發(fā)揮失常的!那個混蛋,他太陰險了!”
極力的辯解,阿德巴約也徹底的將自己這段時間的郁悶和憋屈發(fā)泄了出來,“昊?項那個混球在場讓我感覺不舒服,很不舒服!我打不出我的節(jié)奏,那不是我熟悉的比賽方式,不是我不行!有他沒我!”
近乎失控的怒吼,將阿德巴約心底最真實說了出來。
溫格那句質疑的話,讓阿德巴約一下子想起昨天比賽半場時溫格對自己詢問,那時候,面對老板對自己信賴的目光,阿德巴約信心十足的點頭。
可是后來的事情卻一團糟,他的上場,讓自己踢得越來越爛。自己不但沒有成為救世主,卻被一個被自己剛剛嘲諷的廢材給打臉了。
阿德巴約不爽,很不爽,他感覺自己在隊中的地位在新賽季不但沒有提升,反而越來越低,連自己的一個替補,都能起來反抗自己。
阿德巴約將這一切的矛頭直指項昊,這個賽季剛剛提拔上來,卻被老板一下子委以重任的菜鳥,那兩次挨打,阿德巴約并沒忘記,反而變成了怨恨。
阿德巴約目光不離的盯著溫格,他希望自己過去對自己信賴有加的老板能夠回來,至少他能夠做到公平,尊重。
可惜,溫格聽到阿德巴約說的那番之后,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樣,安慰他,直視著他的近乎猙獰的面容,沒有一點的表示。
和項昊干了兩次架,阿德巴約之后又是那一系列糟糕的表現(xiàn),如果溫格還不知道阿德巴約的項昊有不滿,有芥蒂,那他也就不配成為一支球隊的主教練了。
溫格知道,但是對阿德巴約的失望也只是越來越大,自己培養(yǎng)了三年的弟子還不如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看的通透。
球員之間的斗毆雖然是讓人頭疼,也不能允許的事情,但也絕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過,在足球世界里也很常見。
一支球隊中,不可能是十全十美,隊員之間也不可能沒有絲毫芥蒂的,一家人還有吵架拌嘴的,何況這群天才又是來自不同的國度。
可是這種芥蒂、這種矛盾,決不能影響到整個球隊,甚至帶到球場上。
這一方面,溫格對項昊做的非常滿意,能主動道歉,主動平息矛盾,這是一種成熟的表現(xiàn)。
更為重要的是,他在球場上,能夠盡職盡責,公私分明,并沒有因為和阿德巴約有矛盾故意針對他。
至于阿德巴約嘴里面說的,故意給他難堪,讓他不好接球。溫格身為教練,又怎么會不知道有沒有呢。
這一切,只不過是阿德巴約和項昊配合不夠默契,還沒走到一塊的緣故,是阿德巴約自己私心作怪,鉆牛角尖,賴到別人的身邊。
在溫格原本的設想,只要他們配合時間長一些,消除芥蒂,在訓練和球場上多觀察彼此,自然能夠達到心有靈犀的程度。
不過從阿德巴約提到項昊如此激烈的態(tài)度,溫格知道不可能了。
自己也已經給過他機會,他給自己的答案還是那一句“你不行”。
是阿德巴約把自己、把俱樂部逼到絕路上,也把自己的選擇給斷送了。
溫格雖然性子溫和,并不是什么剛烈的教練,不過他也不會婆婆媽媽,既然留不住,溫格不會用強硬的手段。
何況此時溫格對項昊的偏愛,確確實實勝過了讓自己大失所望的阿德巴約。
以前的阿內爾卡,現(xiàn)在的阿德巴約,太相似了,既然賣過一個了,溫格也不會在意多賣另一個,“你想去哪支球隊?”
聽到這一句,阿德巴約既感到一種脫困又感覺到悲涼,他不知道是自己背叛了球隊,還是溫格放棄了自己,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壓在心頭,讓他張著嘴,說不話來。
面對著溫格沉靜的目光,阿德巴約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心里想去哪支球隊,不僅是因為不敢,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我也不知道。”
感覺離開了阿森納、離開了溫格,離開了讓自己完成蛻變的球隊和老人,他忽然沒了一種歸屬感,像是雇傭兵的感覺特別的難受。
溫格看到阿德巴約這幅模樣,心里多少也有些傷感,他不知道,這是自己送別的第幾個弟子。
今年夏天發(fā)生的一切,讓他感覺到一種巨大失落,自己培養(yǎng)了新一代的青年軍,除了范佩西、克里希、薩尼亞幾個之外,在新賽季里,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幫得上自己的,傷的傷,走的走,前兩個賽季的骨干近乎全沒了。
溫格到底是堅韌,斂住自己的心神,沖阿德巴約揮了揮手,“接下去的事情,我會通知你的經紀人的,希望能夠達成協(xié)議吧,不過AC米蘭,不會在我們的范圍內,你要做好準備。”
平淡中,更透露著一絲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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