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陽捂著腹部蹲在地上,眼看是有小產的跡象了。身后跟著的韓家家丁哪里知道自己這個老爺竟然懷孕了,見老爺這般模樣,都是嚇得不行,得顧華念命令了七八遍,才知曉趕來,忙把韓子陽扶了回去。
因為情況的特殊,顧華念也不敢叫別的大夫,干脆自己先診了,明早兒再請丁靜宣來看看。忙活了一個晚上,等天翻了魚肚白,一輪太陽又耀了大閔,總算把孩子保住了。顧華念送了口氣,喚丫頭打一桶溫水來,先給韓子陽擦了擦出的一身虛汗,而后才察覺自己的一身汗也已經涼透了。
桐兒一直跟在身后,給顧華念打下手,瞅著韓子陽這病怪極了,問道:“顧平君,我家老爺這是怎么了?為何會……”本想說為何□□出血,桐兒畢竟是個姑娘,沒等說出口便紅了一張臉。
這才提點了顧華念,還得找個借口搪塞過昨兒見了韓子陽這般尷尬模樣的人。便答:“是中毒了。”
“中、中毒……?”桐兒怪道,哪里來的毒,功效這般下作。本想笑來著,又想著終究是當著自家主子的面兒,哪能笑出來,便抿了嘴,憋得可辛苦。
既已開了這口,顧華念自然得胡扯下去了:“是的,這是種毒,好在不是特別的厲害。這毒是青衣會做的,西蠻的青衣會,你聽說過嗎?”
桐兒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一介小丫頭,打小被韓宋氏買來養在身邊,哪里知曉這些江湖事。不過顧華念畢竟是絕谷的神醫,他說是什么青衣會的毒,那就是了吧。
丁靜宣早就在溫舒夏家里頭住下了。有當陽最好的廚子伺候著,他都有幾分樂不思蜀了。此時才剛起床,韓家派來請人的在門口等了許久了。聽聞小師侄的平君出事兒了,丁靜宣忙不迭地趕過去。屏退了所有下人,丁靜宣當年也接過飛鴿為天鬻丸尋藥材的,哪里不知道韓子陽究竟是出什么事兒了。診過脈之后,開了方子給韓子陽調理身子,捋了捋胡子,樂呵呵地對顧華念說:“倒是沒成想,承孕的竟是韓家這小子。易之,他還真是愛慘了你啊。”
被師叔這般開著玩笑,顧華念有些不樂意了:“師叔這說什么呢,子陽是知道我身子弱。”
師叔侄二人正說笑著,韓子陽也清醒了幾分。折騰了一晚上,韓子陽滴水未進,喉嚨有些發干了,便低念了一聲“水……”。顧華念聽見,忙去倒了杯白水,小心翼翼地喂給他喝。又想著韓子陽還未用早飯呢,便開了門,想叫下人去煮碗粥來。
誰想一開門,看見韓宋氏拄著拐,邁著小腳氣沖沖地往這邊走,身后跟了幾個老太爺的姨太太。顧華念并不喜歡這個老太太,日常里除了必要的請安,基本上沒跟她碰過面。只是畢竟是長輩,看著老太太走得吃力,顧華念還是吩咐了門口的丫頭去煮粥,忙去攙扶韓宋氏。
韓宋氏見了顧華念就沒給他幾分好臉色,顧華念好心來扶,倒被她推開了去。老太太哪里有顧華念一個青年的力氣大,推搡一把之后,韓宋氏便瞪著一雙眼哼哧哼哧地粗喘著氣。顧華念見自己好心被當了驢肝肺,只道了一聲:“母親,您小心點走。”
韓宋氏是來看自個兒的獨子的,身后那一串兒,打著關心當家的身子的旗號,都是來湊熱鬧的。丁靜宣同韓宋氏平輩,因為小了幾歲,便主動地招呼了一聲,得到了和自己師侄一般的無禮。絕谷的大夫到哪里不是被捧著的,韓宋氏這等的態度還是頭一回碰到,丁靜宣也扳起了臉來。
韓子陽只是差點兒,雖說身子上沒幾分力氣了,倒是沒那么虛弱。見母親來了,哪里還能在床上靠著床頭坐著。忙要站起來,卻被韓宋氏阻了下去。韓宋氏剛到屋門口,就哭著撲了過來,道:“我的兒啊,誰這么陰狠,竟給你下毒!”
韓宋氏這么一哭,身后那幾個女人也都抹了抹不知道真假的眼淚,嘰嘰喳喳地關切著韓子陽的身子如何。原本就虛弱著的韓子陽,聽著耳朵邊上一大群女人尖細的聲音,頭疼得更厲害了。
正揉著太陽穴呢,門口顧華念說道:“幾位姨太太,子陽身子正弱,要不得這么多打擾。能請幾位姨太太先回去嗎?都莫要擔心,大抵兩日,子陽便會好了。”顧華念現在只在兩人獨處的時候才喚“阿旭”了,平日里都叫“子陽”,漸漸也習慣了起來。
幾位姨太太心底里都巴不得韓子陽一病不起,只是這種心思哪里能說出口。顧華念這都開口趕人了,幾位心里頭不快,瞅見顧華念那笑模樣,也不好說什么,都是堆著笑臉,先關心番韓子陽,又暗諷了顧華念幾句,便都走了。送總了旁人后,顧華念關了房門,房里便只剩下了韓顧二人、韓宋氏與丁靜宣了。
韓宋氏便收起了眼淚,擰著眉頭,狠狠地跺著拐杖:“我兒究竟是為何中毒?是誰人下的?昨晚那是怎么回事?”
一班子巡夜的全無用處,韓子陽傷成這般模樣,偌大個韓家竟讓宵小之輩來去自如,韓宋氏急火攻心,差點兒氣吐血來。丁靜宣勸慰道:“老姐姐,消消火氣,這毒雖陰狠,卻并不嚴重,華念都是治得的。”他倒是更掛念另一件事兒,昨兒在墻頭蹲著的那人,究竟是誰?
那人在墻頭蹲了不知多久,幾班巡夜的都被點了穴暈在墻角。韓家哪里能縱容人隨意出入自己家府,早就去報了案。聞說是當陽韓家出了事兒,知府里馬上派了捕快來問。幾個巡夜的都是還未反應過來便忽然暈厥過去的,并沒看清那人,捕快便只能敲了敲房門,來問韓顧二人的案了。
二人把自己看到的都說罷,那人一雙幽綠的眸子,往某某方向跑去。捕快沒得到多少信息,只能沒頭沒腦地向著那人逃走的方向搜查了。
倒是恰好,從韓家往韓子陽指的方向走去,先經過花程班子,后又指到懷月樓,這一路把當陽最熱鬧的幾個地方都串了起來。整日里人來人往的地方,就算匿了個逃犯,哪里是能找得出來的。韓宋氏心急,把火氣都撒在捕快頭上,硬是要捕快速速地把人抓來,捕快也只能哭喪著臉沒頭沒腦地找著。
韓子陽這番出事兒,丁靜宣見他的脈象,便道是他平日里頭仗著身子好操勞過度了,早晚會積勞成疾。醫者最上乃醫人未病時,這番查出韓子陽平日里拼過了頭,顧華念哪里還能讓他再整日去看生意了。借口余毒未清,顧華念干脆讓韓子陽在宅子里呆著,好好給他養身子。韓子陽從便不是閑得住的人,顧華念這么弄,倒是讓他哭笑不得了。
又過了十幾日,那神秘人再未出現,捕快也無甚收獲。韓宋氏動了大火,知府也只能親自登韓府道歉。這也無法,韓家簡直是當陽的土皇帝。韓子陽讓顧華念養得沒了往日的疲態,面色紅潤了起來,在家里著實呆不下去了,總算是讓顧華念松了口,答應他出去繼續做他的生意了。只是每日在外不得超過三個時辰,不得動火氣,不得如此不得那般,一堆規矩丟了下去。韓子陽知曉顧華念是為了自己好,苦哈哈地答應了下來。顧華念仍舊不放心,跟了韓子陽幾日,才終究安下心來。
這下子顧華念了無事事了,又想起了許久未去看沈清蝶了,便去了花程班子,直繞到后院,想去聽沈清蝶唱上幾曲。
誰料到一向冷清的后院門口此刻卻是一番熱鬧景象。幾個花程班子的打手握著木棒子,哆哆嗦嗦地守著門,那木棒一律指向一個人。
那人星眉劍目,一雙鷹一樣的眼睛像是看著一群死人一般地蔑視著這群打手。奇的是,他一身白衣,繡的暗紋,用的卻是皇室才許用的明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