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宋氏得了真相,咒罵了一頓,也只能接受了。問小夫夫兩個可有何打算,懷孕這頭兩個月肚子不明顯還好,今后等肚子大了起來,怎么瞞下他人呢?
哪里是那么容易瞞住的。顧華念原本想干脆全說透了罷了,卻又明白這外面有多復雜,哪里比得上絕谷的單純?!啊丛牒谩!倍苏諏嵏嬖V了韓宋氏。
這般的回答原本在韓宋氏的預料之內,真聽到了后還是忍不住氣得要命。韓宋氏又將拐在地上敲了敲:“你們這兩個孽障,這是要氣死老身嗎?老身一開始的安排便多妥當,讓易之扮作女人,懷就懷了吧——看你們惹出的這些事兒來!嫌棄老身死得不夠快是不是!”
一通的抱怨,韓宋氏上了年紀嘮叨了些,最終還是得她拿定主義:“先拖著吧,等再過一兩個月,你們兩個去咱們韓家山上的那個別院躲著去,躲到孩子生出來再說。這幾個月,我先幫你管著韓家?!?
說是要拖,韓宋氏接手了這事兒后,徑直向外放了話。請絕谷的神醫來看韓子陽,說是有余毒未清,腹中積水,怕是要調理上幾個月才成。
絕谷的大夫說的話,基本上大家都信了,先前的幾個來給韓子陽看脈的大夫也只道自己學藝不精才竟誤診出喜脈這等荒唐的結果。待這話傳開了之后,韓宋氏便著手安排韓顧兩人去山中韓家別院躲避了。
那別院原本是沒有人常住的,只為韓家避暑所用。這回要送人去了,韓宋氏少不得要挑選幾個人去伺候著,尤其得有個會接生的才行。
選來選去,雁兒是家生的,父母都在,怕她說漏了嘴;桐兒是買來的,無父無母,一向又口風緊,韓宋氏還是比較信得過她的,便派了桐兒跟著。又有韓宋氏的一個老仆,是從宋家帶來的,一個啞巴,也會接生,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準備了一輛馬車,小夫夫兩個帶著啞仆弄婆和桐兒,驅車便去了郊外山上。韓子陽仍是不適應馬車,坐在軟座上總是尋不到安穩,便顯得有些緊張,緊緊地抓著點東西在手里。
“噗哧?!表n子陽的模樣落在了顧華念眼里,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
“總覺得仿佛坐在棉花堆上似的,不注意就會掉下去了?!表n子陽想也知道顧華念是在笑什么,訕訕地解釋了一句。
顧華念正無事可做,捧著本書在看:“哪里會掉下去,子陽你擔心得到奇怪?!?
韓子陽嘆了口氣:“我出去替弄婆駕車吧,車里坐著真難受。”
說罷韓子陽半躬起身子便要站起來,卻被顧華念伸出胳膊來,給攔了個正著:“坐好,不許亂動!——總是沒自覺,你已有了身孕了,考慮下孩子好嗎?在軟墊上坐好!”說著顧華念便推搡了一把,卻是注意了力道的,只輕輕把韓子陽推坐下。
“在看什么?”顧華念的這番動作,手里的書正好伸在了韓子陽的面前。韓子陽便順手捉住了顧華念的手腕,把書封湊到眼前,念出封上的書名:“承子白金方?”
這名字已然明說了顧華念在看什么。被直白地念出來,顧華念打開韓子陽的手,抽回手腕來:“你都說我醫書看得少了,我不得多看點,好照顧你?”
兩人這般嬉笑著,都沒注意到,同坐在車里的桐兒,縮在角落里,正以復雜的神色,悄悄打量著韓子陽的腹部。
當陽城外當陽山,山半路上有幾座別院,最大的那座便是韓家所建。這院名為漪碧圓,園中有一池碧水,每年盛夏,開滿一池荷花,美不勝收。
只是現在山下芳菲未盡,山上哪有花盛開。愈往山上走,便愈少見綠色,到了別院里更是只有光禿禿一片了,池子里也只有淡淡漣漪,看得人難免蕭索。
早便有人來打掃過了別院,幾人直接入住了進去。卻沒去主屋,而是挑了間偏院,到也不為別的,一是只有四人,偏院便住的開,還有幾分人氣;二是這院子里有株梅花,是紅艷的顏色,此時正含了花苞,半吐出蕊來,香而不濃,比起別的院落里的蕭條景象,這兒看著更討喜一些。
臥房比韓家的主臥還要小上一圈,住著到舒服。顧華念干脆打發了弄婆和桐兒住廂房里,不需在主臥伺候。
小院名字起得很直白,叫作梅園,院中有梅一株,井一口,花圃兩畦,因無人打理叢生了雜草,此時正枯黃,未有新生。顧華念安頓韓子陽住下,閑來無事干脆去了院中,把雜草拔盡了,正思量著,反正是要在這兒住上好幾個月,不如在花圃里種點什么,也打發個時間。
還沒想好種什么才好,忽而韓子陽從臥房里出來,倚門望著顧華念。顧華念正站在花圃中間,腳底下一堆的雜草,雙手叉著腰,正思量著什么。
韓子陽覺得心頭一熱,帶著笑意,步上前去,從身后環住了顧華念,問道:“易之在想些什么?”
顧華念被嚇了一跳,見是韓子陽,也彎了彎嘴角眉梢:“我在琢磨著,這塊地可別浪費了才好,種些什么呢?是藥材?時蔬?還是種些花草?”
“種菜吧,下回讓他們帶些菜籽上來,也帶幾只仔兔,一來打發時間,二來也可以讓他們少跑幾趟,上下山畢竟麻煩?!表n子陽同顧華念兩人仍是少有尊卑觀念,對著自家的仆人,總是覺得麻煩了別人。
“再看看有沒有新孵的小雞崽兒?”顧華念這般提議,撲哧一聲笑了,“你看看,你們家這好好的院子,到讓我們弄得像個農家小院了?!?
韓子陽眸底含笑:“農家小院,也是一番快意,沒什么不好。——倒是易之,說是種菜,可不是易事,你能行嗎?”
明擺著被小瞧了,顧華念不樂意了,道:“我可沒那么金貴,雞、鴨、兔子,什么沒養過?”
“說到兔子,”韓子陽卻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易之,那年試藥的兔子,最終怎么了?”
絕谷里一向拿兔子試藥,韓子陽猛然一提,顧華念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哪般。待記起了韓子陽問什么藥,顧華念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我當你忘了,這么多年都沒問過,今兒個怎么想起來了?十五年一晃都過去了?!?
是啊,十五年了,悄然未覺便流逝于指尖。韓子陽看著眼前這個笑彎了腰的男子,恍惚間想起了他五歲時候的調皮、十歲時候的低沉、十五歲時倚著窗子望向窗外春色的渴望,和而是歲時站在自己眼前的生動。想了這么多,韓子陽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溫柔:“突然就想起來了,之前一直忘了問?!?
“那欄小兔啊,本來是沒什么。眼看著長大了,抱下了第一窩兔仔,誰料到那窩小仔兒剛睜開眼,便用力一撞,就把兔欄給生生撞斷了。”五歲時的記憶也沒那么真切了,只是當時的事兒著實可笑,顧華念還隱約記得,“那些小兔仔跑得可快了,跑出了百草閣,跑到外面田里去了,我們抓了好久才都抓回來。要是不小心讓它們跑到外面去,就怕沒幾個年頭,整個絕谷的地皮都給啃壞了吧?!?
說完了當年,顧華念忽然轉了轉眼珠子,想到了什么事兒。彎下腰來,把耳朵靠在韓子陽的肚子上,什么都沒聽見。這番動作做完了,都忍不住笑自己,才一個月呢,急些什么:“子陽,你說,我們的孩子會不會也是個金剛大力士呢?”
兩人當年吃的秘藥是什么藥性,從那窩兔子那兒也看出幾分了。此回小夫夫二人開始琢磨了,那個還要在韓子陽肚子里藏上八個月多的小孩,會是什么模樣呢?
顧華念想了想,自顧自地跟韓子陽形容著:“如果是個男孩兒,大概很像你,一本正經地,但是心腸很好,最終會做個大俠;如果是個女孩兒,不如來絕谷學醫術吧,將來會成為一個溫柔善良的孩子,懸壺濟世?!绻莻€女金剛的話,女金剛的話怎么出嫁啊?”
顧華念這就開始憂心了,萬一是個女孩子,力大無窮,把所有來追的男孩都打趴下了,讓所有人見了都躲,那該是什么模樣啊。一邊擔憂著顧華念便皺起了眉頭,落在韓子陽眼里,韓子陽只是無奈地嘆氣一聲,伸出因為練劍結了厚厚一層繭的大手,撫平了顧華念的眉心:“就算是個女孩子,也一定是天下最可愛的女孩了,哪里會沒人要呢?”
“那要是男孩呢?”顧華念問詢韓子陽是怎樣去想。
“男孩啊……”韓子陽望向墻頭,墻外是一片湛藍的天,有幾只鳥自在飛過,“無論是女孩男孩,都是一樣的。最要緊的是,他能做他想做的事兒,快活地像鳥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