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華念那一聲“紅顏”純粹是脫口而出,畢竟是宮廷的秘藥,師弟傳出方子來給自己研究,自然要萬般小心,哪里肯給外人知道。正打算搪塞過去,誰料任玨卻探看了三番周圍有無旁人,之后悄聲對他說:“顧平君,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這藥的,不過有些事情……”
任玨這般的模樣已經近乎于威脅了。顧華念瞅著任玨的眸子,讀懂了之后,顧華念忽閃著好奇,卻笑了,道:“任公子是聽錯了吧,我有說過什么紅顏嗎?”
“對不起,顧平君,我聽錯了?!比潍k知道眼前的是明白人,也笑著致歉,請人恭敬地送顧華念回去了。
顯然任玨是知道紅顏是什么,卻放任著任夫人去吃?只是不知道昨晚上那份擔憂是真心還是假裝,這個任家,也是一攤子渾水啊。顧華念回了韓家,天已然亮起了,韓子陽才剛起床,扶著后腰在院子里走動,顧華念叮囑過他,多活動活動,對孩子要好。
顧華念背著藥箱回了屋,昨晚上忙活了一夜,此刻疲憊得很。同韓子陽打了聲招呼,顧華念便躺回了床上,昏沉睡下了。
等他終于有了精神起來了,已然是晌午了。
顧華念伸了個懶腰,已有飯菜飄香入了臥房。原來韓子陽端著兩個盤子正剛進屋,步子別扭至極,怕是腰還在痛。顧華念見這個樣子哪里還能讓他去端,忙上前去,幫把手:“我來吧,阿旭你歇著。”說著顧華念把韓子陽手里的兩盤菜接了過來。有人接了手,韓子陽便順勢扶住了自己的腰,用力按揉了幾下:“好沉啊,這腰?!?
“叫你不注意!”顧華念瞪了他一眼,把菜擱在了桌子上,回頭扶住了韓子陽,“阿旭,疼得比昨兒個還厲害嗎?”
韓子陽搖了搖頭:“那到沒有?!字愣亲涌樟艘惶炝耍瑏沓渣c東西吧。”
“哎?!鳖櫲A念答應下,卻仍舊是先把韓子陽扶到桌子邊上,給他揉著腰。等看韓子陽舒緩了下來,這才拿起筷子來吃飯,此時菜已然涼了幾分。
韓子陽腰上舒服了些,舒了口氣,問道:“任夫人怎么了?這么著急把你叫走,病得厲害嗎?”
顧華念躊躇了半晌,才道:“任夫人也用了紅顏?!?
顧華念有個師弟在太醫院作學徒,旁人不知道,顧華念卻并沒有打算隱瞞韓子陽。連同那種叫做紅顏的藥,也是在跟韓子陽閑聊時說起過的。任夫人竟然有紅顏,宮中的秘藥哪能隨意地流落在外,韓子陽也是嚇了一跳,之后卻道:“……也許吧,那個珍妃,是任夫人的妹妹。”
原來是姊妹,這就不奇怪了。紅顏這藥之前也未曾聽說過,大抵是才研究不久的,未曾有人知曉會在十幾年后導致猝死,得了什么好東西,珍妃偷偷送出宮去給自己的姐姐,也是正常的??上д溴サ迷?,任夫人這下倒算是救回來了。似乎珍妃的喪信還沒發到任夫人這兒,顧華念也是仗著飛鴿傳書較為迅疾,才能提前得知。
他當然不會好心地去通知任家,珍妃去了,這事兒就當是這般結束。顧華念昨兒個被那小孩子攪合,今天又受了任玨的威脅,對任家好感全無,只恨不得把大門關起來,隔絕外頭的一切,只過個清靜日子。
韓家韓宋氏的心腹不辭辛苦地又跑上了山,這回讓他帶信回去問韓宋氏有關密道的事兒,又下山去了。韓子陽近日嗜睡起來,早早犯困躺下了,別府里便入了夜。今夜里月亮也只有細細的一彎,整個當陽山便被黑夜籠罩起來。
忽而間四周卻亮著紅光。顧華念只覺得有濃烈的煙味刺入鼻中,慌忙睜開眼睛,推了推韓子陽:“阿旭,阿旭,快起來!外面是怎么了?”
韓子陽吸了一大口煙氣,咳了起來,也醒過來了。二人忙披上件衣服,推開門,只見四周火光沖天,韓府竟是被火光包圍了起來!
往哪里跑都是火,好在今晚沒有風,火勢蔓延并不算迅速。只是二人著實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逃跑才好,先去了廂房,把弄婆和桐兒叫了起來,四個人站在院子里,望著四周吞噬著別院的火舌。
“去湖邊?!表n子陽作了主心骨,讓四個人跟上去。漪碧園有一潭荷花池,地方空曠,水邊空地總歸是著火時最安全的地方。桐兒和顧華念跟著韓子陽,就要往湖邊跑,還沒到湖邊呢,路過漪碧園的書房,前方便有大火阻擋了去路。三人正著急著,只間弄婆轉身卻鉆進了剛著了火的書房!
“弄婆!回來!”顧華念招呼著,一時著急,忘了弄婆根本聽不見。哪里能讓老人家葬身火海,顧華念跟了過去,卻見弄婆站在門口招手。書房內兩排書柜赫然洞開,內中竟藏著一扇門!
小夫夫二人對視,怕這就是韓家的那個密道了。弄婆跟了韓宋氏多年,知曉這個地方也并不意外。帶著桐兒,四個人下了密道逃生。身后的門又合上了,弄婆在前面帶路,七拐八拐,竟出了韓府。
逃出了生天后,四人站在別府外的林子里,望著漸被吞噬的院子。韓子陽擰起了眉頭,本想問這密道究竟是什么,卻想起弄婆不會說話來,便打算等著去問韓宋氏。火光也驚擾到了任家,任家終究來的人要多,韓家四個人無力撲滅的大火,任家可以積極地去救火。桐兒望著兩個主子,欲言又止地,卻想著往別府那邊走:“……老爺,平君那個……”
韓顧二人卻大抵能猜到,這場火少不了和任家有關,哪敢直接去求救。卻不能對桐兒說明緣由,只躲在這樹林里,等著第二日韓家來人。
韓宋氏的心腹卻再沒回來過,第二天等來的,竟是韓宋氏的馬車。亦是跟了不少人來,排場不比任家小。
任夫人還沒醒呢,同韓宋氏會面的是任玨。客套了幾番后,任玨言道自己已然派人去尋了,不過府內并沒有看到幾人的尸首,必然是安全的,讓韓宋氏放心。
韓宋氏慈愛地笑道:“子陽出了這事兒,讓世侄費心了,老身帶了足夠的人手,找人的事兒,便交給老身就行。”
同任家聊了幾句之后,韓宋氏果真派了人去四處搜尋。韓顧四人遠遠見了韓宋氏的車馬,知曉自己是安全了,桐兒和顧華念兩個攙著韓子陽,便向韓府焚燒過后的狼藉步去。待到了近處,韓子陽喚了一聲:“母親!”
“阿旭!我兒!你沒事兒吧!”韓宋氏流下淚來,拐子都丟了,撲到韓子陽這兒。幾人哪里有事,只是躲在林子中許久,倒是餓了。便叨擾了任家,讓廚房煮點白粥來吃。
韓子陽這般大著肚子的模樣是頭一回擺在外人前頭,好在韓子陽還是在哭:“我兒,只道你腹中積水,怎么還沒治好?”
“母親,病去如絲抽,哪有那么快的?!表n子陽寬慰道。
“這別府也沒了,還得接你們回當陽,尋個安靜的院子,莫讓人打擾,也方便取各種的藥材?!表n宋氏打算好了幾個人接下來的住處,昨天那場大火也讓她心驚不已,這般大膽的行徑,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天殺的干下的。
等用過了些飯,任玨挽留了幾句,韓宋氏還是帶著韓顧四人回當陽了。大馬車里坐著韓宋氏、顧華念同韓子陽,沒了外人,韓宋氏便黑下臉來,道:“宋大死了,今天才在山上找到他的尸首。你們這是惹著誰了?家里那些不成器的,他們還沒這么大的膽子!”
任夫人用了宮中的秘藥,罪本當死,只是畢竟是個都督的夫人,哪真有誰敢處死她,顧華念又更沒傻到去告狀。小夫夫兩個也正奇呢,若說是任玨,下手也太狠毒了;若說是山下兄弟中的某一個,就算是除掉了韓子陽,誰也沒那個把握十成十地坐到韓家當家的位子上,犯不著這個事后行險。只是紅顏一事,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韓子陽搪塞一番,問道:“母親,那密道是怎么回事?”
韓宋氏哪里不知道兒子有事瞞著自己,只是也不方便逼問,便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韓家別府當日建起是為了迎接微服私訪的陛下,為以防萬一,自然有密道了?!被实鄢鲂?,總要放著行刺的,多做幾重保護也是正常。韓宋氏說罷,又雙手合十,“多虧陛下洪福,這才留著這密道救了你們的小命。”
山下已然感覺到幾分熱度了。韓顧二人一回府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韓宋氏稱道韓子陽身子不好,禁了所有人的探看。只是畢竟沒有山上清靜,躲在屋子里頭,兩人都能聽見外面的喧嚷。
韓子貢聽說小夫夫回來了,忙趕了過來,卻被小廝攔在了門外。無論他好說歹說,小廝卻只有一句話:“四爺,老夫人下令了,老爺身子不好,您不能進去?!?
“不讓我進,我還偏進了!”韓子貢打合上附庸風雅的扇子,急的跳腳,在小院里三繞四繞,找了個地方,要往里頭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