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蝶自小便學作女兒態, 已然這么多年了,性情什么的都帶了些女孩模樣。此時說著說著,眼看著就要落下眼淚了。沈清蝶知道合歡是青衣會的, 卻不清楚青衣會是做些什么的, 忽而察覺到原來合歡在做這般下作之事, 沈清蝶一方面覺得惡心, 覺得合歡太過分, 另一方面,卻終究不舍得報官,教合歡被抓起來。思來想去, 仍是咬牙忍下了酷刑,沒對官府說上一句, 出來后卻來了韓府, 尋求顧華念的幫助。
顧華念聽罷后第一反應還是上報官府, 無奈沈清蝶哭著三勸四勸,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知道青衣會在當陽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顧華念也不敢貿然行動,便思量著尋個機會自己偷偷去看看,待摸清了他們有多少人再考慮下一步。
這般定下了之后,顧華念不敢再教沈清蝶回去,沈清蝶也不知等合歡再找來自己該怎么面對他, 干脆在韓府住下了。顧華念又養了幾天, 左臂已無大礙之后, 選個日子便出城上了山。
把馬在山下拴住了, 顧華念縱起輕功, 悄無聲息地靠近著別府。遠遠打量著,別府外還是那一副無人煙氣的模樣, 一點也不像是有大批人馬駐在此處。顧華念猶疑了幾分,靠近時愈發小心,此時卻聽見了打斗之聲。
打斗聲傳來之處在前頭的拐角,顧華念正要探過頭去看,卻聽一聲大喝:“無恥小人,竟派人偷襲?”便有一陣風從眼前略過,差點兒割下顧華念的腦袋來。好在顧華念閃的快,留了命下來,睜眼去看,襲來的竟然是那個理該新婚燕爾的任三少爺任玨?任玨身后則追著三個青衣的青年,各個出招陰狠,指甲上還淬了毒,太陽照耀下閃著黑紫的顏色。這三人在青衣會地位不會高,功夫也很一般,就算聯起手來,哪里是任玨的對手。只是任玨此時已被他們抓出了好幾道傷口,中毒后任玨的功夫慢了下來,這才被三人打得狼狽不堪。
顧華念此時被任玨察覺到了,那三人見狀也向他纏打來。不敢大意輕敵,顧華念縱著腳步遠離了,才抽出三根針來封了他們的穴道。孰料這一招竟然沒有奏效,顧華念這才察覺到詭異之處,打了有幾個來回了,這三人都是一句話也不說,神色陰狠,卻是無神的,竟像是活死人一般。
有了顧華念插了一手,那邊任玨提刀來,三下將這三個小嘍啰人頭給砍了下來。脖子上碗大的三個傷口,詭秘地竟未出一滴血來,顧華念心頭一驚,任玨也是被嚇了一跳,撫著胸口大怪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我這是撞見妖怪了還是撞見鬼了?韓老四!你在哪里裝神弄鬼呢!給我滾出來!”
任玨提及韓老四,顧華念忽而間想起了四哥韓子貢乃是青衣會之人,莫不成這些沒個人道的慘事,竟然都是韓子貢弄的?心里頭驚詫著,顧華念向著任玨作揖道:“任三公子,幾年未見了。你剛剛說,我四哥是在此地?”
“原來是老九家平君!不是你四哥把我約到這里的嗎?”任玨把眉頭擰成個死結,一臉地戾氣,“也不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下那道勞什子的圣旨竟要我跟韓老四成親。你四哥看樣子也是不同意的,不然不會約我來一決生死。”
“你也逃婚了?”顧華念一驚,那被送去任家的英英怎么樣了?
“是啊,難不成我還真去跟個男人成親!你跟老九喜歡這個,我可不喜歡。”任玨咕噥著。
顧華念沉聲:“我家妹妹英英代嫁過去了,看樣子三公子是沒見過她了。”
“什么?”任玨果然是不知道,顧華念這么一說,又將他嚇了一跳,惱恨地抓了抓后腦勺,任玨又咕噥了一句,“算了,是我對不起那姑娘了,不該在新婚前夜逃走。——都是韓老四害的!他人哪里去了?”
“該是在密道里吧。”顧華念嘆氣道。
韓家別府里的密道,當初頭一個察覺的還是任玨。此時提及這條密道,任玨的臉色有些古怪:“那夜的火是我放的,韓四那小子出的注意。”
“猜到了。”顧華念點了點頭,沿著墻根走去。再往前走就是別府后門,顧華念想著干脆從后門溜進密道算了。
任玨跟在身后,還在絮絮叨叨:“你也別怪老四,現在也不怕告訴你了,我們都是給皇帝賣命的。當初我們只是想把地底下那個人逼出來。——不過話說,究竟是誰竟樂意住在地下啊?陛下也不跟我細說。”
“她……已經去世了。”君如荷自從離了梁京去當陽,纏綿病榻一年之后還是離開了人世。臨死前顧華念就在她身旁,跟著的還有絕谷里幾個喜歡聽她講故事的小輩,另帶上皇帝的那個暗衛。小孩子都在嗚嗚地哭,那暗衛只是抱著手臂等待確認君如荷徹底咽了氣,顧華念想著那個老人的逝去,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看顧華念的模樣任玨也猜到了密道中那人同顧華念是有什么關系的了,笨拙地寬慰了兩句:“我不是故意提她的,你也別傷心。”
自打二人溜進后院,時不時地便有青衣會下等弟子撲出來襲擊。任玨砍瓜一樣利落地切了,切得不耐煩,咒罵道:“怎么凈是些老鼠一樣的玩意兒!這密道下頭韓四弄了些什么?”
“是青衣會。”顧華念解釋道。才剛任玨說了自己是皇帝的手下,顧華念不信他不知道青衣會是什么。
果然任玨愣住了,張了張口,半天才道:“這些怪物,都是青衣會弄出來的?”
顧華念點了點頭,看著一地的尸首,不由自主地嘆息。原先是猜測青衣會在拿死人做事,但這些下等弟子的模樣,顯然是活人被下了藥,控制住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還未等他說些什么,那邊任玨勃然大怒了起來:“這個何書鸞,為了復國,竟把活生生的人弄成這般模樣!若這是在戰場之上,我大閔士兵,同這些無知無覺的活死人打,豈不是……”
任玨大概是自察失言,立時閉上了嘴巴。顧華念也沒追問,只道:“前頭書房,我們從那里進吧。”
“入口不是在井底下?”任玨問道。
“井底下一旦埋伏了人,我們連個逃的地方都沒有了。”顧華念解釋道,“我們還不知道青衣會在這兒究竟有多少人呢。”
任玨點了點頭,同意跟顧華念去了書房。顧華念其實并不知道書房這密道該如何開啟,當初他只見弄婆開過一次,君如荷那次是從門后開的。顧華念給任玨指出了門的位置之后,任玨干脆一刀把作遮蔽用的書架給劈開。
大抵是觸到了什么機關,這書房開始震晃了起來。二人忙從窗跳將出去,不多時書房便轟然倒地了。顧華念暗撫胸口,只聽任玨一聲驚呼:“果真有個暗門!”
原來書房兩層夾板中夾了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當中被掏空,往下便是密道了。此時書房一倒,這巨石便露了出來。石上刻著三個字“石荷居”。顧華念有些哭笑不得,猜這密道大概是韓老太爺專門給君如荷建的吧。
此時卻有人流涌出密道,又是笛聲響起。不比梧桐所奏悠揚,此次的笛聲卻是尖銳的。這一回來襲的不是活死人了,而是之前丟失了的死尸,已然有些日子了,這些死尸渾身散發著惡臭,發了狂似的沖向二人。
足被二三十具死尸包圍,顧華念金針封穴對這些沒有經脈運轉的死人無效,只能疲于閃避。任玨揮舞著大刀,砍得殘肢飛舞。
動作卻愈發緩慢了,顧華念這才想起來任玨舊毒未清,這些尸體上帶的尸毒又重。忙把藥丟過去,喊道:“你把這個吃了,不然你會中尸毒的。”
任玨吞下藥去,頓時覺得清爽了些,咒罵道:“這都是些什么東西?任四哪里弄的這么多死人來?”
“等我稍后再解釋給你!”顧華念應付著十多具發狂的尸體的攻擊還來不及,哪里能抽出空來說話。
不多時這些尸體都沒了腦袋,又是一地的橫尸。顧華念站穩了,差點沒摔倒。喘著粗氣,剛想對任玨說什么,卻聽一個上挑的聲音道:“慘了慘了,等合歡回來,還不得狠狠收拾我啊!都是被你們給害的!”
聞聲望去,卻見石頭上坐著個少年人,一頭紅彤彤的頭發,看著像是異邦之人。那人手里也握著把笛子,卻不是梧桐那把翠綠的,乃是紅玉雕成,紅如粹了血一般。少年人見顧華念看向他,便笑得眉眼彎彎,自我介紹道:“我是石榴,梧桐的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