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韓二人同塔達正聊著天, 忽然門外有人呵道:“我們將軍要見你們兩個!”韓子陽勉強抬起頭來,見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士兵,橫眉怒目正對著塔達。兩方正交戰(zhàn)中, 塔達這哈撒人在閔人的營帳內著實尷尬。那什么將軍要見的是韓子陽同顧華念, 二人無奈, 只能先把塔達留在了營帳之內。
韓子陽背后傷的重, 此時還有些使不上力氣, 那士兵心底里怕把二人定成了奸細了,也不肯伸把手來幫忙,顧華念只能一人吃力地攙扶著韓子陽, 讓韓子陽把一只手搭在顧華念背上,一瘸一拐地, 終于把他扶入了將軍的營帳之內。
在帳內卻見到了一個全然出乎于意料之外的人, 慕容楓。
韓子陽同顧華念均是長大了嘴巴, 正要叩拜道參見陛下,卻提前被慕容楓阻止了。慕容楓虛虛地扶了韓子陽一把, 教身后那個小兵退出去,笑道:“除了傻子還沒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們兩個就當不知道好了?!?
“瘋子,跟你個混蛋玩意兒說了多少遍了,別那么叫老子!”屏風后繞出一個青年來, 怒目橫睜, 對慕容楓吼道。這青年身段高挑, 人是又瘦又白, 翩翩公子的模樣, 開口聲音也是如古琴般悅耳,偏偏言語如此粗俗不堪。
慕容楓見他出來, 嗤笑一聲,拿折扇指著那青年,對韓子陽、顧華念二人介紹道:“這便是那傻子了,許煞許將軍,子陽,你們二人同朝共事多年,應該是知道彼此的?!?
“原來是許將軍,久仰了。”韓子陽客套道,只可惜渾身沒個力氣,只能倚著顧華念了。
“韓大人怎么負傷了?快請坐?!痹S煞忙讓顧華念扶著韓子陽坐下。許家世代為將,該是人殺得太多,許家人丁愈發(fā)單薄,許煞乃是這一輩的獨苗,偏偏生的跟女孩一般秀氣。沒什么文化的許老爺子干脆給他取了“許煞”這個名字,希望他人別同長相一般女里女氣。許煞沒有辜負老爺子的期待,果然成了一代名將,脾氣也跟老爺子一模一樣,不愛讀書,只知道打打殺殺,說話行事也都是粗俗不堪。
許煞同慕容楓年歲相仿,打從還穿開襠褲兩人便開始打架,互相間一個叫傻子一個叫瘋子。誰想到長大了之后,二人見面了還是免不得要打場嘴炮,許煞卻是慕容楓帳下頂頂信賴的大將。這些年來蠻人一直蠢蠢欲動,守邊這個嚴峻的任務,慕容楓便放心地交給了許煞。
顧華念扶著韓子陽坐下,其余二人也各自落座。許煞的營帳內并無旁人,四人之間聊起來也較為隨意。慕容楓先道:“當初沒料到,蠻人竟真將你扣下了,讓子陽你受苦了?!?
“是臣太小瞧蠻人了,他們似乎有個得力的幫手?!表n子陽搖頭道。
“哦?那人是何模樣?”慕容楓挑了挑眉,問道。
韓子陽便形容:“看身形應該是個閔人,不知道為什么會幫襯著蠻族。蠻王甚至肯讓他跟我談條件,想必是信任至極的?!毕肓讼?,比劃了一下,韓子陽描述道,“比臣要矮上一點,頭發(fā)花白,大概是上了些年紀了。只可惜帶著面具……”
還未等韓子陽說完,許煞拍了拍大腿,喟嘆道:“果真是他!那個大巫!”
“青衣會的大巫?”顧華念驚道,這已是他第三回聽到大巫的名號了,這人的本事難道比他之前估計的還要大嗎?
許煞點頭,解釋起這大巫的來頭:“顧平君聽過大巫?要講起他來,那得到十年前了。十年前蠻子那邊鬧了一場瘟疫,這個大巫便被青衣會請了過去,把染了瘟的人都趕到了一起,這大巫點了一把火,不知道燒了些什么鬼東西,然后念念叨叨一番,這些人竟都痊愈了!打那之后蠻人甚至都不吃藥了,一有人患病,就燒一把火來,嘿,耽誤救治的時辰,死了這么多人,還冥頑不靈?!?
這教顧華念想起他前些天見的那部落里的儀式來,皺了皺眉頭:“原來如此。那大巫該是燒的什么藥材吧?!?
“這老子倒是不知道。派探子去探過好幾回了,那混賬鬼大巫,行蹤飄忽不定地,人也神神叨叨,連個屁都探不出來。”許煞咕噥道。
倒是慕容楓起了好奇之心,手撐著下巴,笑問顧華念道:“顧平君聽說過那大巫?”
顧華念點了點頭,從當陽那兩把詭異的笛子,講到此次去哈撒,聽塔達講的那些事。當陽之事,慕容楓只收到了任都督邀功的折子,來龍去脈都不是非常清晰;韓子陽只知道韓宋氏尸身被找回來之前的事,許煞更是全然不知此事,三人聽罷后,都是大吃一驚。
“還有這么邪乎的事?”許煞瞪大了眼睛。作為一個武將,他想到的都是戰(zhàn)場上之事,忙去問慕容楓,“瘋子,你不是說你還要跟青衣會打?”
慕容楓一直是個笑模樣,毫無正形地坐著,此事也難得嚴肅了起來,皺緊了眉頭:“青衣會的首領何書鸞,是前朝的皇子,他這些年來暗地里弄了這么多的小動作,說他不想推翻我大閔統治,重立嘉朝,有誰信?”
“這……萬一他把這些鬼玩意兒弄到戰(zhàn)場上,我的將士們都是血肉之軀,怎么跟他們打!”許煞拍桌子道。
慕容楓嘖了嘖嘴巴:“更有趣的是,說不定你的士兵一死,就會被他們控制住,回過頭來殺自己人,哦?”
“哦你個大頭鬼!有趣個狗屁!慕容楓!那都是你的百姓!你的士兵!”許煞想了下今后戰(zhàn)場上的模樣,不寒而栗。這怒火便被他發(fā)泄到了慕容楓的身上,不由得大起了嗓門。
“喲,傻子你乖,人家顧平君不都說了么,這是下了藥,只要是藥,那就一定有解。”慕容楓又是一臉笑瞇瞇的樣子,拍了拍許煞的后背,倒是在安慰他的模樣。
“陛下,臣想眼下最要緊之事,還是解決太平王反叛一事吧?!表n子陽嘆息道,“不知道太平王已經打到哪里了?”
慕容楓一點也不擔心慕容槭一事,道:“還好還好,除了太安路不戰(zhàn)而降,剩下的骨頭倒是一塊比一塊硬,不枉我調派了這么些年?!庇赡饺蓍实念I地到梁京,一路上城池的府尹,幾乎都是慕容楓的親信,或是一些愚忠的老臣。慕容槭仰仗著丹江作后盾,可以不去管太安路以南,這些城池可不能再因為難啃就繞道而行了,到時候被斷了后路,可不是好玩的。
“只是終究拖不了一輩子?!表n子陽皺眉道。
慕容楓指著西方道:“慕容槭只是小打小鬧,現時最棘手的對手,可是蠻子啊。打完了蠻子,我自會讓傻子領兵攻回梁京?!?
“呸,打完蠻子打完蠻子,現在蠻子躲在沙漠里逗著你玩兒呢,你什么時候才能打玩了蠻子?。俊痹S煞一臉地不屑,啐了一口唾沫,瞪著慕容楓道。
“他們拖不了多久了。”慕容楓道,而后回頭問許煞,“我前些天讓你派個懂天象的去蠻子那邊,他回來了沒?”
“你想知道的,他已經看出來了。再還有兩天,那邊就該下大雪了。怎么?”許煞道。
慕容楓似乎是有些不滿,搖了搖頭:“我說傻子啊,你能不能再傻一點?你跟玉春城這兒呆了多久了,難道不知道,蠻子基本上只有秋天才會打來?下了大雪,就入冬了啊?!?
“我還當你要把蠻子打得十幾年內都不敢再來了呢?!痹S煞冷哼一聲,道。
“你說,那邊慕容槭還沒打進梁京呢,這邊卻入了冬,這些蠻子是會為了不讓你抽出空來回京救人繼續(xù)來騷擾呢,還是會回到沙漠那一頭,來年春天再回來呢?”似乎是在問許煞,慕容楓卻是掃視了一圈。
應聲的便是韓子陽了:“聞說哈撒人重義氣,答應下的事從來不會反悔。大概會繼續(xù)來騷擾吧?!?
慕容楓點了點頭,分析道:“蠻人不懂耕種,吃的食物以肉為主。每年冬天下了雪,給牲口喂的草便少了,牲口挨餓,他們也缺口糧。原本不來騷擾我大閔,蠻人過冬,都要死不少人畜。今冬要是他們堅持來騷擾,不給他們的軍士吃飽喝足,那這些殘弱之兵還有什么好怕的;給的話,怕他們要死的人就更多了?!?
“怪道你個瘋子,一來就非要大家把糧草都運回城內!”許煞恍然大悟,贊道,“這樣他們連搶都沒得搶了!”
“是啊?!艺f你個傻子,我將這邊疆交給你,你是怎么看管的?我怎么聽說蠻子每年過冬的口糧,十之有一是從咱們這兒掠去的?”慕容楓挑眉問道。
許煞只是訕笑,沒得可辯駁。只當沒聽到慕容楓這句話,便道:“那便得好好利用這個冬,狠狠地挫敗他們!”
“說不定……還可以挑撥一下太平王同蠻王的關系?”慕容楓不知道打了什么壞主意,一臉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