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齊慕容楓是想出了什么蔫壞的主意來, 韓、顧、許三人都望向他,正待他開口,卻聽門口守衛的士兵大喝一聲:“什么人!”叮叮當當地, 就響起兵器相交的聲音來。
“外頭是哪個混賬玩意兒往里闖?給老子帶進來!”許煞拍了桌子, 粗聲粗氣地吼道。話音剛落, 門外的交戰聲便停住了, 有人將帳篷撩開, 推了一個人進來。顧華念和韓子陽定睛一看,具是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四哥?!”原來來人正是韓子貢, 不知為何竟跑到這邊疆來了。韓子陽這人手無縛雞之力,教那粗壯的士兵一推, 胳膊都快被扯掉了似的, 疼得要命, 不由得咧開了嘴。
沒去理會九弟、九弟平君的招呼,韓子貢一點都不像是前來窺伺敵情被俘獲的樣子, 自顧自地揉了揉肩頭。待緩和了一些,才徐徐向慕容楓行禮道:“草民韓子貢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來得可真夠慢的!”慕容楓揮了揮手教他起來,隨口抱怨了一句。
原來韓子貢竟是慕容楓叫來的?未等小夫夫兩個并許煞問詢什么,韓子貢便擺出苦兮兮一張臉來, 道:“是陛下您太難為人了吧?教我這個沒出過遠門的紈绔大老遠地從當陽跑到梁京, 又從梁京叫我來這玉春城, 這一路上草民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 能到了這兒還沒缺胳膊少腿, 今后還能繼續聽您呼來喝去,已經是老天爺賜福了。”
“得啦得啦, 你少跟這兒和我貧嘴。”慕容楓笑瞇瞇道,“我交代你去辦的事兒辦好了沒?”
韓子貢一臉的怨氣更重了:“您叫草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啊,派個人來告訴您不就成了。您交代下來的事,草民哪里敢辦不妥?”
“哪能為了問個問題勞煩子貢你跑這么一趟呢?朕叫你來,是另有事情交給你去做。”慕容楓很少去用“朕”這個自稱,一旦用了,便是真有正事要做了。韓子貢也不再貧嘴,道是:“聽從陛下差遣。”
“剛剛咱們說道哪里了?”熟料慕容楓話題一轉,卻是去問許煞同韓子陽。未等到回答,自言自語道,“哦,對了,挑撥我那個好哥哥和蠻子們的關系。怎么樣,這等小事,還難不倒你這只狡猾的狐貍吧?”
韓子貢一臉為難:“這……若是草民能順順利利地到達沙漠的那一頭,自然是難不倒的。只是……”
“這倒是容易,找個人護送你去便是。”慕容楓合起折扇來,拍板定案。還未等話音落地,忽而聽到門外又是一聲暴喝:“韓子貢!你躲到哪里去了!”
這聲音聽上去有些許耳熟。被叫到名字的韓子貢抖了一抖,看得慕容楓發笑,轉過頭來對許煞道:“我說傻子啊傻子,你這兵營是怎么回事?子貢有我給的通行牌便罷了,外頭這個怎么也來去自如呢?——教他們把人叫進來吧,聽聲音,該是任三那小子。”
果不其然是任家三少爺任玨,任玨手里頭提著雙劍,身后跟著一群阻攔他入內的士兵卻是一個也攔不下他來。許煞一見陰沉了臉,掄起他的武器——一柄精鋼長刀,便沖殺出去,要給任三一個教訓。二人具是好手,刀勝在氣勢凌人,劍強于招式靈活,纏斗了半個時辰,愣是沒分出個高低勝負來。慕容楓心里頭癢癢,武癡的性子又犯了,倚在帳門口興奮地看著兩個高手過招,看得有些眼花繚亂,不肯喊停。
最終還是任玨有些疲累,畢竟是做慣了少爺的,不比許煞在軍中歷練多年來的有經驗。晃了下神,忽而間注意到了一旁站著的竟然是慕容楓,便膝下一抖,差一點被許煞的大刀砍在了肩頭上。
任玨擰過身子躲過了這一擊,便不再理會許煞的攻擊,反而是對著慕容楓跪了下來。剛要行禮,便被慕容楓揮手止住了,同時被止住的還有許煞的動作。許煞從鼻翼里噴出一口氣來,瞪著眼睛,兇神惡煞地盯著任玨。在外人面前,慕容楓乃是當今圣上這一身份還未顯露,軍營里頭最大的仍是許煞,慕容楓便向許煞微揖,道:“大將軍,剛剛還在想找個護衛來著,這里不就送來了一個現成的?”
幾人又回到了營帳,韓子貢像見了鷹的兔子似的忙不迭地躲到了自家九弟的身后,臉上的苦相更加濃了:“陛下,您不會真打算教這個莽夫送我去哈撒人那邊吧?”
“阿玨性子是莽撞了些,該聰明的時候,卻也能聰明起來。子貢,你在擔心些什么?”慕容楓道是,忽而間似乎想起了什么,打趣道,“再者,你們二人新婚燕爾的,能舍得離開彼此么?你瞧,我不過是派個人叫你來說事,阿玨不就忙不迭地跟上來了。嘖,小兩口感情可真不錯。”
任玨這幾乎是追殺上來的,哪里有半分“感性不錯”的模樣。韓子貢悔不及當初為何不干脆逃遠一些,別閑得無聊在什么別府下什么戰書。當初只是掐算準了時間,想著正好在任家準備大婚的前夜把任玨約出來,好讓任家丟個臉,結果不但把自己搭了進去,害得自己被那什么大巫抓了去試藥,好不容易逃出來,這任玨卻追得如此之緊,非要同自己戰上一戰。
還未等韓子貢開口,那邊任玨指著韓子貢問慕容楓道:“陛下,您是打算叫臣送這家伙去蠻子那里?”
“到了那里,你可不能再整天‘蠻子’來‘蠻子’去的了。”慕容楓點點頭,又叮囑道。
任玨看上去也并非情愿,骨子里刻下的忠君之心卻不許他反駁慕容楓的安排。所以任玨只是撇了撇嘴,算是勉強答應了下來。韓子貢商人家出身,慣于討價還價,此時苦著一張臉,對慕容楓道:“陛下喲,您非要這個家伙跟著,指不定半路上他就把草民給砍了。——您可不知道,這些天來他提著那一雙劍,追殺草民追得有多緊。草民這一路,又要趕路,又要躲他,我容易嘛我。”
韓子貢吐著苦水,慕容楓聽罷后只是一挑眉道:“怎么,你們兩個是不滿意朕的賜婚?一個要躲,一個要殺地……”這會子自稱“朕”卻是帶著分戲謔在里頭了。
這話說出來,將兩個人哽住了。任玨這還是頭一回違背皇位上那個人的指令,不由得慚愧地低下頭去,卻在低下頭之前憤恨地瞪了韓子貢一眼。韓子貢卻干笑兩聲,道:“陛下,您別折騰我們倆的小命兒了。您又是派草民去丹……又是派草民來這里的,該是早知道我們倆逃了親了吧。”不知慕容楓究竟是讓韓子貢去做什么事了,韓子貢只吐出一個“丹”字來,就閉上了嘴,轉去說別的事情了。
慕容楓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韓家那個妹妹被送去任府了?”說著,有意無意地掃了韓子陽一眼。
韓子陽只覺得仿佛慕容楓那神色是一條蛇一般纏繞了上來,在這般的冬日里更顯冰涼刺骨。硬著頭皮跪下請罪:“臣欺君罔上……”
一聲“罪該萬死”還沒吐出來,慕容楓擺了擺手中的折扇,道:“得啦得啦,我又不是暴君,你們怕成這樣是做什么?你那個妹妹,留在任家危險,我已經派人接她出來,送到宮里頭去了,你不必擔心。”
“任家危險?!”任玨聽慕容楓這么一說,心里頭顫了一下,仿似有什么不祥的預兆一般。
慕容楓嘆氣一聲:“阿玨你也不必擔心,你爹他……也算是罪有應得吧。”
“我、我爹怎么了?”任玨額頭上冒汗,追問道。
慕容楓也不忍心欺瞞手下,便如實告知:“因為有你,我在任都督那兒埋的暗樁也不多,知道的不是很詳細。打他開城投降之后,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何書鸞,頭一天晚上便被殺了。自那之后但凡有任都督印的手令,均是由青衣會的人代寫。你大哥大嫂也沒逃過一劫,我的人只來得及救出你二哥、小弟、侄子,還有韓家那個小姐。”
驚聞家人噩耗,饒是任玨這等的漢子,仍不由得頹靡在了地上。
“往好里想吧。”慕容楓寬慰道,“畢竟你父親和大哥這是意圖謀反,誅九族的大罪。我原本還在犯愁事后怎么保下你家其他人,現下他們二人死了,也算是給我個借口,放了你兄弟他們一條生路。”
任玨定了定神思,端正地跪起了身子,叩首道:“謝陛下恩典。”
“那便說定了。”慕容楓最終道,“子貢、阿玨,你們兩個去哈撒,挑撥哈撒人同慕容槭的關系。子貢,我想你知道該怎么做。”韓子貢低聲應了一個“是”,慕容楓點了點頭,繼續向許煞道,“你我二人共同對付哈撒敵軍。——至于子陽你們……”
還未等慕容楓說些什么,門外忽然有一個士兵連滾帶爬地闖進了營帳。許煞正待發火,那士兵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將軍,死人堆里、那些、那些……”
慕容楓嘆息一聲,略代寫歉意,向顧華念道:“原先想讓二位回家,現在……麻煩顧大夫,看一看青衣會這陰損的毒該怎么去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