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貢胡亂提議, 結果卻把任玨惹了個怒氣沖天。這倒教韓子貢納悶不已,不知任玨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問詢了出口,不了任玨五大三粗的男人卻吭吭哧哧了好久沒個答案, 直等得韓子貢都不耐煩了, 才道:“我娘說了, 成婚一事, 不可兒戲!你若是同我結為平君, 怎么還可以想著出去胡混!”
“我說,咱們這不是在商量怎么糊弄過龍椅上坐著的那個么,你竟真在考慮怎么把咱們這對兒假鳳虛凰湊成一雙苦命鴛鴦不成?”韓子貢哭笑不得, 這才想起來任玨還有個在大閔都赫赫有名的娘。當初任夫人可是名貫四海,不單單是看任都督那河東母獅的笑話, 更是因為任夫人作為一個女子, 卻不肯將女子慣當做男人的附庸, 不許任都督三妻四妾,還喊出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聲號來。
被這等女子教養大, 難怪任玨會把婚姻一事看得如此之重,慕容楓這胡亂一指婚,倒是欠考慮了。想到此處,韓子貢搖了搖頭,認真開始琢磨起來該如何擺脫這個指婚的事了, 卻瞅著那紅著一張臉的傻大個怪有趣, 起了逗弄之心, 韓子貢竟一把將任玨拽倒, 壓在床上, 對著武人一雙厚實的唇,狠狠地啃上了一口。
韓子貢混跡在脂粉堆里多年, 嘴巴上這點兒功夫不賴,瞧任玨一副沒反應過來的傻愣模樣,愈發覺得有趣,舌頭像條滑溜溜的泥鰍似的,從嘴巴里鉆出來,就要撬開任玨那一雙唇鉆進去,還故意在那雙唇上舔舐了一番。正是這番逗弄,終教任玨尋回了些魂魄來,立時睜圓了眼珠子,張嘴便要咬。
幸而韓子貢一直在觀察任玨的表情,才及時反應過來,躲了開去。任玨上下牙撞到一起,“咔”地一下,單聽那聲音,便教韓子貢不寒而栗,暗自慶幸著幸好自己閃躲開了。被嚇得滿頭冷汗,韓子貢瞧著任玨一雙眼睛瞪得牛眼般大,燒著怒火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干笑了兩聲:“任老弟,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玩笑罷了!”
“你!你怎么可以對我做那種事!——我娘說,那只能是我和我未來的妻子間才能做的!”任玨卻憤恨地指著韓子貢,如此這般地控訴。
沒想到眼前這家伙比想象中的還要純情,按理說這些世家子弟對男女床笫一時接觸得比平頭百姓更要早些才是。韓子貢暗道是那河東獅任夫人不會是連慣常的侍妾都沒給自己的兒子安排吧,心里頭不由自主地對眼前這人更同情了幾分,說話時也暗帶上了哄孩子似的意味:“做哥哥的給任老弟你賠罪了還不成?等咱們啟程,你跟我回當陽,哥哥我介紹幾個如花似玉的給你認識?!?
“……你要回當陽?”任玨擰過頭去,生硬地把話題給轉開了,如此問道。
韓子貢點了點頭。慕容楓只教兩人去想辦法讓哈撒人收兵,并沒有告訴二人之后該做些什么,這些直屬于慕容楓的青年人都是散養在各地的自由慣了的,完成了慕容楓交代下的任務,自然便想著各回各家了。“你不回……”韓子貢本是奇怪,任玨這么問難不成是不打算回家了,問到一半才想起來,任家已經被滅族了。
說錯了話的韓子貢帶著歉意,見任玨已然有些低落的模樣,正想著說些什么避免開這個尷尬的話題,卻聽任玨道:“那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我先去一趟梁京,接我的二哥二嫂?!?
“如此,我同你一起去梁京吧。”韓子貢忽而想起了什么,忙道,“上回陛下不是說把我妹妹英英帶去梁京了么,我去接她回家。從梁京回當陽的路上,怕是青衣會的兵少不了,叫她一個小女孩兒自己走,不安全。”
任玨嘲道:“陛下說要送她回去,怎么可能單叫她一人走?定是要派人陪同的。”
韓子貢皺眉:“總之,做哥哥的哪能放心得下,我還是去跟著看看吧?!?
韓子貢就這么定了二人要一同上路,熟料正想著在這邊陲小鎮轉個半日全作休息,等他回來卻見任玨退了房走人了。韓子貢被氣得直跺腳,也干脆牽出自己的馬來,喊上阿闌上路。
半道上行至一條山路的岔口處,卻見任玨憤恨地跺著腳,左右望著這岔路的兩個路口。韓子貢見這般的樣子,先是愣怔了一下,忽而才想明白這人怕是走得太匆忙,沒打聽清楚前路吧,不由得抱著腹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教任玨聽了去,那人見自己這般狼狽竟被韓子貢瞧見了,一雙眼里怒火正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先前才惹到了人,要說任玨出那小鎮連個路都忘了問,也都該怪韓子貢說錯了話。想到這里,韓子貢也只好強憋住了笑,抿著嘴巴,低聲道:“好了,我和阿闌認路,咱們還是一起走吧。”說罷,韓子貢趕著馬拐向左口。任玨重重地哼了一聲,跳上馬背,也向左口猛一趕馬,打著馬便沖過了二人身邊。
“韓大人,可要去追?”阿闌被硬生生地貼著身超過馬去,身下的馬被驚了一跳。趕緊勒住韁繩安撫下馬來,阿闌抬起頭,問道。
韓子貢搖了搖頭:“不必,待會兒還是要遇見的?!?
果不其然,下一個路口,又見到了任玨的身影。韓子貢這回連停也不停了,趕著馬繼續行路,只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來:“我說,反正你也不認路,咱們還是一起走吧?!?
這會子任玨沒再快馬越過二人,果然跟在了韓子貢與阿闌馬后,卻總隔了三四匹馬的身位遠遠跟著,一句話也不肯說。韓子貢簡直要笑得肚子疼了,從當陽到玉春城被這人追趕了一路,那時怎就沒發現,原來這人竟這般可愛呢?
結果第二日醒來又見不到任玨了,這會子總算記得問路,韓子貢與阿闌邊走邊尋,倒是沒有找見這人的身影。也便只能隨他去了,這一路上路線倒是差不多,偶爾會在哪處小鎮里遇見彼此,任玨都是給個惡狠狠的眼神之后遠遠躲開,韓子貢也便識趣,只帶著阿闌趕自己的路了。
倒是快到梁京的時候,在一條林間路上,韓子貢竟遇見了先頭的任玨。
不像是躲著瘟似的埋頭前趕,任玨此時下了馬,蹲在地上,不知是在做些什么。韓子貢趕上去,才見地上竟躺了個人。這人半邊臉布滿了疤痕,瞧另半邊臉卻極清秀,下半身褲管空空蕩蕩竟被人砍了腿去,此時身上傷痕無數,新鮮的傷口流了一地的血。
見此凄慘的模樣,韓子貢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生出幾分憐憫來。原來任玨此番下馬,竟是撕了包袱里帶的換洗的衣服要救人的模樣,只是任三少爺一看便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包扎的手法笨拙至極,倒是害得地下躺著的那可憐人流出了更多的血。見這樣子,韓子貢出聲提醒道:“你還是別包了吧,交給你伺候,我倒是覺得這是嫌人死得不夠快?!?
任玨冷哼一聲,倒不說話,只是半抬起眼來,瞥了韓子貢一眼,似是在問:“你來?你行么?”
韓子貢倒被這睥睨挑起了幾分脾性,要笑不笑道:“你別忘了,我家老九娶的可是絕谷弟子?!鳖櫲A念秉持著絕谷的習慣,這些年在當陽開了不少義診,韓子貢這韓家出了名的大閑人,倒是經常去湊這個熱鬧。沒吃過豬肉也見過滿地的豬跑,韓子貢見多了顧華念的手法,心想著這事兒也不過如此,簡單至極,便蹲下身去,要替地下那人包扎。孰料看著容易的事,真要上手了,韓子貢也手忙腳亂,比之任玨好不到哪里去。
那邊廂任玨瞅著他愈發著急的糗態,毫不客氣地嘲諷了起來:“哈哈,我當你得了絕谷的真傳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韓子貢惱火了三分,手下一急,亦是不幸將地上之人手上一道劃裂的口子撕得更開了。見這如柱涌出的血來,韓子貢紅了一張臉,暗暗地向此人道歉。此時倒有一人接過了他手中的布條,熟練地包扎了起來。
原來是阿闌,這哈撒人話少,經常地便被忽視。阿闌沉默不語,手法也談不上精巧,止血卻是足夠了?;ㄉ狭诵r間將這傷者的傷口都簡單處理了一番,阿闌將他扶上自己的馬背,對韓子貢、任玨恭敬道:“韓大人,任大人,該趕路了。”
此時離梁京城只剩下半日的路程了,難得三騎并驅,卻是沒人說話。待趕到梁京,阿闌不知聯系了什么人,三人進了梁京,剛選了客棧,將阿闌馬背上那人安頓下,便立時有人來接阿闌入宮了。
韓子貢、任玨二人雖說是慕容楓的親信,實則上沒有任何的官銜,哪能那么輕易出入皇宮,任玨偶爾入宮都是半夜翻進去密談的,韓子貢身上沒有功夫,則更常與慕容楓書信來往。此時天正大亮,任玨已經回房補覺了,韓子貢也覺著趕了這么久的路身上乏得很,便寄送出密信去給慕容楓詢問韓英英現時如何后,躺在床上歇息一番。
不由自主便睡昏沉了,韓子貢卻是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叫起來的。突兀地一叫令韓子貢幾乎是彈坐起來,原來那渾身是傷的人竟掙扎著坐起了身子,摸著那早就不存在了的腿,一臉的傷疤在他的震驚中顯得更加猙獰:“……腿……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