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敬亭感覺到穗子從外面回來后,情緒就一直很低落。
雖然她的表情管理能夠瞞過外人,讓人很難從她的表情里讀到她的真實情緒,但她瞞不過枕邊人。
這頓飯因為有佟佟的加入,陳鶴顯得有些尷尬,這個圓滑的男人從沒想過,他的弱點會這樣曝光。
飯局進入尾聲時,陳鶴總算找回了狀態(tài),對于敬亭說道:
“敬亭,那咱們說好的事——”
“佟佟,你多吃點肉。”穗子夾了菜給佟佟,打斷了陳鶴。
陳鶴頓了頓,又繼續(xù)說。
“咱們就周五見吧。”
“舅舅。”穗子放下筷子,“你一定要當著孩子面,說這些生意上的事嗎?”
陳鶴停下,似乎在思考她為什么會這么說。
“小孩子成長,不僅要給予物質,也是要精神陪伴的,你多陪陪他吧。”
回到家,穗子覺得很疲憊。
抓起毛巾想要沖個涼,于敬亭跟個門神似的堵在門口。
她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也跟著挪。
穗子無奈地看著他。
“我今天不想,我很累。”
“你腦子里,我就是個只知道想那事兒的動物?”于敬亭雙手環(huán)抱,單腿擋在門上。
“說吧,鬧心什么呢?”
“也沒什么,就是覺得挺累的。”穗子搖搖頭,推開他,鉆澡堂不出來。
于敬亭見她不愿意說,只能自己琢磨。
倆人出去時還好好的,她情緒出現(xiàn)轉折,就是在陳鶴的孩子出現(xiàn)后。
那孩子身上,一定藏著讓他媳婦不開心的秘密。
“哥!你想什么呢?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這!”姣姣從他身后蹦跶出來,于敬亭揪她辮子。
“你屬鬼的,走路沒動靜!”
“我都站這半天了!咋了,你跟我嫂子吵架了?”
姣姣以為,只有她嫂子才有能力讓她哥變得像個二傻子。
“你嫂子那脾氣,能吵起來嗎?”于敬亭倒是希望穗子能跟他吵一架。
她是個很容易跟人共情的人,善解人意,又很聰明,跟這樣脾氣的女人在一起,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是很舒服的事。
但有時候,于敬亭不希望她這樣懂事,會讓他覺得有點心疼。
就比如現(xiàn)在。
“我嫂子那么厲害,不會有什么能難得到她的啦,走走,你跟我來。”
姣姣把于敬亭拽到琴房。
她最近練了一首超級難的曲子,已經(jīng)被老師罵哭好幾次了。
但再難啃的骨頭,只要下功夫,也終究是有拿下的一天,姣姣今天就把這首曲子過了,特別的亢奮,第一時間就想找她最親的人分享。
于敬亭是聽不出這玩意有啥好的,哪有嗩吶來得直接?
但為了鼓勵妹妹,他還是耐著性子,站在邊上聽。
姣姣陶醉的彈完,她現(xiàn)在是越來越喜歡彈琴了,用她師父的話說,入門了,開始從機械化的訓練,轉成對樂曲的深入理解了。
“嫂子,好聽不?”姣姣回頭才看到,穗子來了,不知道站了多久,頭發(fā)還是濕的。
“嗯,真不錯,進步很大。”穗子點頭。
“下周學校有排球賽,我報名了,你們一起來吧。”
姣姣是個精力旺盛的小孩,文體兩開花,成績也達到了穗子對她的要求,這樣一個堪稱完美的小姑娘,大概就是眾人口中“別人家的小孩”。
穗子對姣姣的教育一直很上心,從回來就一直抓得緊,這丫頭也沒辜負她的期待,一路茁壯成長,在看到佟佟之前,穗子一直很有信心,有信心把姣姣培養(yǎng)成材。
但現(xiàn)在,她不那么有信心了。
陳佟身上,有一段她最不愿意回憶起的黑歷史。
姣姣得到哥嫂的表揚,轉身繼續(xù)練琴,穗子透過窗戶,看到院子里玩的倆孩子。
小蘿卜正在堆沙堡。
于水生專門在院子里劃了塊空地,隨便他們怎么和泥玩,有專門的水桶,從外面運的干凈細沙。
琴聲優(yōu)雅,還夾雜著孩子們的笑聲,怎么看這都是個完美的五好家庭。
但穗子心里就像是被打開了一個不安的洞,一種無名的恐懼纏著她。
“敬亭,你覺得,我是一個合格的家長嗎?”穗子問。
“是啊,我們老師還說下次家長會,要讓你跟大家分享下教育心得呢。”姣姣停下,轉過來回答穗子。
“讓你哥去就行,我不大會跟人溝通。”穗子說完就走了,她的不對勁連姣姣都看出來了。
“哥,我嫂子這是怎么了?怎么覺得,她好像遇到難題了?”
“練你的琴吧,小孩家家別問那么多!”于敬亭心里的真實想法:草,老子要是知道她別扭什么,還用得著跟這急得跟傻狍子似的?
穗子晚上睡得不踏實,嘴里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夢話,于敬亭把耳朵湊過去,只聽到幾個字:
“我......對不起......國......”
“啥玩意就對不起?”于敬亭問。
穗子不再說夢話了,只是表情漸漸痛苦起來。
于敬亭摟著她,卻發(fā)現(xiàn)她身上燙的慌,用手一摸腦門,壞了,發(fā)燒了。
穗子只覺得有些顛簸,睜開眼,看到世界都在移動,呼吸間,全都是熟悉的氣息,讓她非常有安全感。
“敬亭......”穗子把頭埋在他的背上,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醫(yī)院一會就到,你等會。”于敬亭背著她,這會太晚了,也不好叫車,又不敢用自行車載著她,他就背著她,步行二十分鐘去最近的醫(yī)院。
“不用去,我睡一覺就好了。”穗子這會腦子都燒迷糊了,只覺得他的后背讓她很有安全感,頭靠在上面,昏昏欲睡。
“那你繼續(xù)睡——”于敬亭本想讓她繼續(xù)睡,可還惦記她的夢話,順口問道,“你對不起國什么?”
“我對不起國家啊,我沒教育好孩子。”穗子帶著哭腔,委屈的像是個小姑娘。
“姣姣惹你生氣了?總不會是落落波波吧?”
于敬亭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家的幾個崽子惹什么貨能給她傷心成這樣。
“不是她們,是佟佟,他.......”
聲音戛然而止,于敬亭后背的衣服被溫熱的液體浸透。
是她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