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貫從占城返回中郡城,就是組織各方籌建安南總督府衙門,并且由各方選出新任的安南總督。
等到這一切完成之后,就意味著安南戰事的結束,到時候就將戚繼光的軍隊撤出安南,進需要留下少數的駐軍,就能控制安南局勢了。
安南各方對于這一次的會議非常的重視,就在鄭檢宣布投降之后,各方齊聚在中郡城,積極參與這場能決定安南未來十年命運的會議。
遲弘漠這些日子是忙得快要猝死過去了,安南總督府這種全新的模式,就要沈一貫和他從頭搭建出來。
而安南經驗,很有可能成為日后中原擴張到草原,擴張到高原的模式,作為擴展邊疆的基礎模式。
遲弘漠一個觀政進士,就被委以如此重任,自然是拿出十二份的力氣來做事。
不過遲弘漠的苦沒有持續多久,原本來廣西負責地方人事工作的同科進士顧憲成,也被調往安南負責籌建安南總督府。
蘇澤的用人原則就是,只要好用,就往死里用。
這些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確實能展現出過人的才能,比如顧憲成就是天生為了搞人事而生的。
這倒不是說他人事干部不干人事,而是在于顧憲成總能夠從別人的履歷中看到別人的長處,并且將人安排在最適合的崗位上。
這份能力和天賦,確實是別人完全比不上的。
在被派往廣西的路上,顧憲成就看完了廣西大小官員的檔案。
他的工作是輔佐剛剛升任廣西巡撫的王錫爵,治理廣西的各項問題。
到任之后,顧憲成立刻向自己的上司王錫爵提出,要調整廣西各地的官員。
王錫爵剛剛到任廣西,之前他在杭州擔任知府,如今被調任到內陸的廣西,本來還有些不適應,想要等等再開始施政。
但是顧憲成的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顧憲成提出,廣西的主要矛盾,就是漢人和瑤人之間的矛盾,以及當地瑤人瑤寨,和漢官的矛盾。
而明廷治理廣西,雖然也采取了改土歸流,但是效果一直不好,很多瑤寨都有長期叛亂的傳統。
而在東南進入廣西以后,執行的兩個大政策,一是改土歸流,將瑤寨的世襲土官撤出,改為派遣流官治理。
二是將一些交通不方便,比較貧困的瑤寨從山上遷下來,打散到漢人聚集區居住。
這兩個政策在藤峽等地區執行的不錯,但是在廣西另外一些地區,特別是和云貴接壤的地區,效果就沒這么好了。
很多瑤寨在連綿的大山中,橫跨幾個省,而且這些瑤寨之間有共同的信仰,還有云南和貴州的明廷官府支持,給東南在廣西的治理制造了很多麻煩。
特別是原本在廣西的戚繼光部南下安南之后,廣西雖然沒有爆發什么大叛亂,但是小規模的叛亂始不少。
這也是王錫爵最頭疼的事情。
而顧憲成提出的方案,就是在各府內,瑤人聚集的地區,單獨設立羈縻州。
羈縻州依然使用東南的律法,但在這個基礎上,增設專門的瑤人流官,處理和瑤人有關的事務。
而顧憲成很快就從龐大的本地官員名單中,找到了適合擔任這些羈縻州人選。
顧憲成推薦的人,并不拘泥于是漢人還是瑤人,卻總能夠給本地推薦適合的官員。
如果是民風彪悍的地區,他推薦的都是一些手段酷烈,但是想對清正的官員,這些官員能夠鎮壓那些叛亂的地區,又能以身作則讓屬下服氣。
對于那些漢人瑤人矛盾不激烈的地區,顧憲成會推薦一些擅長發展經濟,治理民政的官員過去,這些官員會發展當地的經濟,逐漸消除瑤人首領的影響力。
在顧憲成的忙碌下,廣西這些羈縻州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除了用人之外,顧憲成也建立了一套有效的升遷體系。
同樣是擔任州縣的主官,在處理漢瑤問題上更出色的官員,會更容易得到晉升。
處理不好當地漢人瑤人矛盾的官員,則得到懲罰。
廣西的民族問題大大緩解,王錫爵正準備向東南朝廷表彰顧憲成的功勞,大都督府一紙調令又將顧憲成送到了安南。 面對迎接自己的同年,顧憲成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遲弘漠熱情的迎接這位同年榜眼,自己這段日子一直都在安南奔波,總算是見到和自己一樣慘的同年了。
看著遲弘漠的笑容,在廣西已經曬黑了一圈的顧憲成也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顧兄,總算是把你盼來了!沈大人可是等你很久了。”
遲弘漠露出一個賤賤的笑容,顧憲成是被沈一貫親自要過來的。
遲弘漠早就知道這位同年的能力,所以這個建議也是他向沈一貫提出來的。
顧憲成恨的牙癢癢的,自己好不容易才熟悉了廣西的事務,又被一口氣派到了安南。
再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要去南洋了?
別人做官都是越做距離南京越近,自己怎么是越做越遠了。
可偏偏他這次調動是大都督府的命令,是蘇澤親自點的,顧憲成也只能馬不停蹄的趕來了安南。
“沈大人說,安南總督的推舉我們東南不干涉,這一次顧兄的主要任務,還是大都督說的安南特別都察院的人選。”
遲弘漠也做了很多工作,他從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單遞給顧憲成說道:
“這是安南進步士人的名單,大都督說,要用安南本土進步士人來組建這個安南特別都察院,顧兄你先看。”
顧憲成結過名單,他的習慣是從檔案入手,推敲任職經歷,從而確定所用人的性格。
安南的朝廷基本上仿照東南的體制,對于任職官員都有詳細的履歷。
看完了之后,顧憲成說道:
“大都督的本意我是知道的,安南特別都察院是我們東南控制安南的狗鏈子,是專門用來制衡安南內部的常規手段,所以人員上必須要從安南的士人中選出,而且一定是要選擇在安南有清正名氣的官員。”
顧憲成現場掏出筆,首先說道:“那些安南大族的子弟首先要劃掉,必須要是寒門出生的。”
“提拔比較快,在安南官場上走的比較順利的官員也不能要,這些人就算是寒門出身,也因為才能被上層詔安了,算是利益集團的一份子。”
“這幾個人,他們長期在安南最復雜的地區擔任縣令,能夠長期在這些地方任職,說明是有能力的官員。”
“長期在這些地方任職還得不到升官,這說明他們都是沒背景的。”
顧憲成又注重圈了幾個名字說道:“特別是這幾個人,他們每次都在最復雜的地區任職,但是每一次的任期都沒有做完,然后就被調任到其他地方。”
遲弘漠一直從事外交工作,對于人事工作并不了解,他疑惑的問道:“這是為什么?”
“給摘桃子的人讓位唄。”
顧憲成冷笑說道:“這幾個人都是有能力的,卻長期在基層盤旋。治理一縣,如果不是背景深厚的,有上級資源的幫助,要有政績都是靠的水磨的功夫。”
“施政就是種地,平日里要好好打理,種下去的種子也不是一天發芽,治理一地有起色,至少也要兩三年的光景。”
“這些人就是給那些權門子弟去開荒刷政績的,在地方上耕耘數年,眼看要有政績了,就被調任到其他地方,然后將權門子弟調任過去,很快就能摘果子,這已經是我們中原玩剩下來的東西了。”
顧憲成圈出幾個名字,遲弘漠一看,果然都是接任了那幾個苦哈哈的寒門官員,然后迅速積累官聲而升遷的權門子弟。
遲弘漠大為震驚,自己這個同年只是看了履歷,就能看出這么多的東西。
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顧憲成又說道:“這些人蹉跎于安南官場,對于安南權貴自然是有憎惡的。這其中也有潔身自好的,想要為安南未來做點事情的人。”
“讓他們擔任安南特別都察院的御史,肯定能夠滿足大都督的要求。”
“不過我還是要當面見見這些人。”
遲弘漠點頭說道:“我這就安排,大都督府的命令,安南特別都察院的人選都是我們東南定,沈大人也說了,只要顧兄看中的人,立刻就可以上任。”
顧憲成眼睛露出寒芒說道:“人員不是問題,關鍵是要亮出第一劍,讓安南看到特別都察院的威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