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紛飛!
眾人活了這么多年,卻從來沒能見過這樣的場面,甚至聞所未聞。
軍師直皺起了眉頭,喃喃道:“天降血雨,乃上天臨死之兆!兇兆……兇兆!兇兆!”他嚷了起來:“這雨有異!大家小心!”
片刻間,被血雨淋灑著的鐵甲竟迅速開始生銹,繼而腐化,眾人還反應不來,慘叫聲已化破了凝重的氣氛混入曲子的節拍里,卻是有人淋著了血雨,肉體竟開始腐爛!
人群驚惶了,幾匹戰馬則因腐爛時劇烈的疼痛而囂叫起來,更擾亂了原本就已恐慌的敵人們,二王子調轉馬頭,以渾厚的內勁高呼道:“撤!”
皇軍轉眼間就亂了秩序,爭先恐后地朝古城外奔涌而去,一路上不斷倒地化作一攤血水的人馬難計其數。
二王子揮起密不透風的劍法,以剛勁之劍氣逼退密密麻麻的雨滴,卻聞前方軍師一聲嗚呼,竟是他的右臂不慎觸到了魚水,不消片刻已腐蝕到了上臂!
二王子提起一口氣,飛跳上軍師的馬,揮起一劍斬斷了他的右臂,回頭間只見陪自己久經沙場的心愛戰馬已身陷血海,痛苦得掙扎著倒在了地上,歷盡滄桑的老目里滴出一顆晶瑩的淚珠,便立刻化成了一攤腥濃烏黑的血水,他不由得淚流滿面。
那時他已驅馬奔近城門口,縱馬一躍,竟飛閃著從城墻上直跨了出去,只在遠方遙遙傳來一聲悲憤的嘶叫:“長孫換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的代價他日我一定要你加倍奉還!”
東城門口,潮濕的黑夜里頓時充入一陣強烈的腥臭酸味,刺激著人們敏銳的感官,東天王深感大事不妙,往前沖出幾步放聲大呼道:“二弟三弟四弟!快退出來!單靠你們的力量還遠遠不及與他匹敵!”
簫曲驟斷,雨亦止,空氣中立刻浮滿了血色的水霧,厚厚的,遮擋住了城外的一切,也讓城外看不清城里的一切。
長孫換天驚愕地看著遍地混雜的血水,在這里再也分不出誰是誰,所有的死尸都化作為相同的濃血,散發出相同的腥臭,沒有骨肉,沒有衣衫鎧甲,只有一片滿目的血,無處不在。
盡管見慣了尸積成山血流成河的場面,但少年仍禁不住一陣胃抽搐,差點就要吐了出來。
大殿那頭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少年猛地回頭,但見那女子已飄然出現,如似天仙,出淤泥而不染,凈得詭異,不得不讓人自心底生起驚疑和敬仰,又教人不敢褻瀆。
女子冷冷地看著長孫換天,冷冷道:“現在你后悔了吧?”
少年雖不至于一臉狼狽,但也是心有余悸。這么多年來,他到是第一次被這種莫名的恐懼感驚出一身冷汗。他狠狠地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冷冷道:“我有兩個身份,但你現在都還不配知道。”
少年瞇起眼睛,又問:“這場雨是你下的?”
女子搖搖頭:“這是四海龍王受到了重創所下的,這是一場龍血。”
少年若有所悟般點點頭:“難怪……”隨即問道:“四海龍王居然受傷了?誰干的?”
女子冷笑道:“你自己都已是小命難保了,還管得著人家的事?”她頓了頓,續道:“你太小看人類的力量了,如果在你和二王子決戰之時三大天王趕到,你現在就不能再站著和我說話了。”她不屑地瞥他一眼,又道:“更何況,你若想要改變上天給你安排的命運,得到你所心愛的女孩,你就更加必須依靠我們的力量……為了愛情,你愿意么?”
少年狠狠咬牙:“就因為愛情,我寧愿戰死也不愿臣服于你!我的愛情我的命運我要自己一個人來完成,決不許別人插手!”
女子眼底一亮,贊道:“有骨氣!”隨即又冷冷道:“那我就只能祝你能夠順利活著見到今天的黎明了。”言罷,她已轉身沒入濃霧里,再也覓不著半點蹤影。
少年這時始覺筋疲力盡,一種全軍覆沒敗軍之獎的悲哀深深深深地烙進了心底。他但覺渾身一軟,再也握不住劍,只能任由它哐地落在地上,人也虛脫地倚靠在柱子上。
此時他最想念的,卻是那被關押在皇軍軍營里的年幼的妹妹。在極度疲憊之中,他開始叩問自己,這一場幾乎無望的大戰,究竟該不該?到底值不值?
卻猛地,北邊的廣場上竟出現了熊熊的火把,一串、兩串、三串……緊跟著,南邊與西邊的廣場上亦會集出上萬的人馬,那一種氣勢,雖無皇軍那般的肅殺,也無皇軍那種因久經沙場而鍛造出的王者氣魄,但他們的從容、鎮定、仿佛看盡世事的風雨不動安如山,顯示出他們比皇軍更難纏,也更難應付。
少年知道這是有三大天王已經殺來了,剛才那場血雨對他們是毫無傷害的。但他卻不甘心,他決不會坐以待斃。
所以他掙扎著又握起了地上的劍。劍很重,心也很沉。但他還是站了起來,他絕不臣服于任何人任何事,他絕不低頭!
天王三軍已經會合完畢,龐大的軍團中卻無一人說話,大家都在等待著進一步的命令。良久,北天王終于先開口了:“逆賊長孫換天!如今我天王三軍已經將你包圍,縱使你如哪咤般有三頭六臂也絕對逃不出去!你犯下了違抗天命破壞天規之罪,理應接受三昧真火灼燒以謝罪!我們不想為難于你,只要你肯束手就擒!”
少年唾一口,冷笑道:“我呸!憑什么上天就能主宰我的命運安排我的一切?憑什么玉帝老兒愛怎么樣就能怎么樣?”
北天王冷冷道:“不憑什么!就因為這是自古以來不可更改的規矩!你不遵守,我們就得依照規矩來辦事!”
少年冷笑道:“規矩?規矩向來都是由勝利者擬定的!我就要來改寫你們的規矩!”
他叱喝一聲,震得大殿之上的青瓦一抖,紛紛跌落好多片,跌得粉碎。卻當時,黑暗中一個深沉憂郁的聲音冷冷傳來:“你認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挫敗三天王么?”
話方落,即將破曉的蒼天忽地變得更加的黑暗,翻翻滾滾著,似乎哪里將出現光明,這片黑暗就會吞噬向哪個地方。
少年咬緊牙關:“即使勝不了也可光榮戰死!那總比臣服于他人做牛做馬要強得多!”
那聲音怪異地笑了幾下,忽然憂傷地嘆道:“你若光榮戰死,誰會去幫你完成心愿?誰會來助你奪回美人?”
少年一顫,無語以對。
血霧里,黑暗的那頭隱隱出現了一個瘦弱的身影。他一出現,漫天的血霧立刻變得無比的溫柔。他展開雙手輕輕往上抱起,血霧又立刻幻化成滿天輕舞飛揚的赤雪,緩緩柔飄而落,按著微風的節奏,說不出的溫情四溢。一楨驚異恐懼的大屠殺場面瞬間即被他演化成為一幅浪漫溫馨的雪景,飄逸的瀟灑,和風、夜雪、花燈、青瓦、石縫間帶著綠綠生機的苔蘚、就連萬串火把下冰冷死寂的鐵甲亦如動了情般羞澀地紅了臉……
少年看著,仿佛經歷了千山萬水之后又回到了家鄉的懷里,他已經很累很累了,他真想好好地休息一場。
北天王叱喝的聲音突然傳來:“何方妖孽?竟膽敢出來作祟?快將長孫換天交來,我們且可助你超度重生!”
那人此時已來到熟睡的少年身邊,伸出根手指放至唇邊輕輕做了個“噓”的手勢,而后低聲道:“不要那么大聲說話,這孩子已經睡著了。”
北天王心地更是惱怒,手中寶傘猛一撞地,摩擦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金鳴以及一串耀眼的火星。他喝道:“妖人!我且已好言相勸,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休怪爺爺我將你降回去煉丹了!”言罷,他已快步沖前,寶傘撲地一展,金光萬丈,猶似一張大網撲來,又如萬柄天劍齊飛,斬妖除魔!
他一動,身后的天兵天將也應和著沖了過來,隆隆的腳步聲與黑壓壓的人群立刻將那人營造出來的妙韻古意破壞得一干二凈。
那人眉頭一皺,似有抱怨道:“打架就打架,怎么都像一群禽獸似的一點意境也不講?”他邊說邊將手一揮,北天王與上千天兵天將竟頓時消失了!——他們竟消失了?!
南西二天王驚鄂地看著這一切,卻見那人將少年抱起,偕同黑暗一齊離去,只在眾人耳邊遺留下一句:“這人太沖動,我帶去替你們管教管教些時日,你們就盡快回天宮吧,再遲些,這場毀天之災便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