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清晨,漁溪港市的中央大街上,人們正在緊張的忙碌著。
殘垣斷壁已經被移走,街道被水沖刷的干干凈凈。四周的建筑物雖然墻面掉漆,有些斑駁,但看起來依然顯得簡樸、舒適。
大街的兩側,人們擺上了紅的、黃的、白色的各色鮮花,每個一百米就放置了一對音箱,播放著喜氣洋洋的音樂。
中央大街上方六米的上空,人們搭建起了一個長達三公里的燈架,在上面布置了各種閃爍的小彩燈和各種造型的花燈。
朝霞剛剛從天邊出現,慶祝劫后余生的花車巡游表演便開始了。打扮成各種動物、建筑物和英雄造型的人們載歌載舞,不停扭動著。
在歡樂的音樂帶動下,周邊圍觀的百姓也開始跳起舞來。到處都是紅彤彤的臉龐,上面洋溢著笑容和喜悅。男人們舉起啤酒,碰撞慶祝,說著祝福的話。現場一幅熱力四射,溫馨快樂的畫面。
陳游疾和陳之光在飛船上看著這一幕,也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陳之光說道:“哈普人有很多令人討厭的地方,但他們也很樂觀。他們用這種方式盡快度過劫后的悲傷階段,盡快開啟新的生活。他們會盡快走出陰影,擁抱明天。”
陳游疾點點頭:“是啊,是時候輕松一下了。這幾年的災難一樁接一樁,但我們都挺過來了,迎來了最終的和平歲月。”他操縱著飛船,緩緩的降落在距離中央大街北部八十公里的一處公墓外。
二人走下飛船,手拿鮮花,走過空中“漁溪港市公墓”的門牌,在松柏樹叢中一路穿行,來到最新的一處烈士紀念碑前。
陳游疾走到紀念碑的后面,看著上面刻著的名字,其中有許多是他熟悉的名字。
他伸出手,小心的撫摸著這些名字,仿佛在與這些朋友們對話一般。他回到紀念碑正面,仔細看著上方的碑文,忍不住輕聲閱讀起來。
“夫天下有大勇者,志不能測,剛不能制,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志甚遠,所懷甚大也。民族危急,別親離子而赴水火,風蕭水寒,旌霜履血。嗚呼!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來兮精魄,安兮英靈。長河為咽,青山為證;豈曰無聲?河山即名!”
陳游疾念完之時,聲音有些沙啞。
他對身旁的叔父說道:“看到這段碑文,我立刻生出一種肝腸寸斷、血淚沾巾的感覺,我想起了那些和我并肩作戰卻最終戰死沙場的伙伴,我真的……好希望……他們都還活著……”說著說著,他開始哽咽起來。
陳之光拍拍侄子的肩膀,繼續向前走去。他邊走邊對陳游疾說道:“我們一直將戰死的伙伴們的尸骸搜集起來,經過一周的努力,已經全部打撈完畢。如今,犧牲烈士們的骸骨已經各有歸屬。”
“像虞氏父子、米蒼青等高官們的尸骸都已被家人領回安葬,瓦爾杜拉人也將他們的六十四修士和王子的尸骨領回。田衛寒被葬會家鄉,墓地就在他姐姐的墓地旁邊。伍毅行被他們合葬入這個公墓內,就在山那邊的烈士陵園區域。”
叔侄二人來到趙一舟的墓前,彎腰獻上了兩束鮮花。此時天空下起了小雨,帶來了泥土的氣息。
陳游疾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趙一舟的墓碑開口:“趙一舟大哥,以后你就長眠這里了!你和許多的勇士們一樣,用你們的鮮血和生命拯救了這個國家,你們無畏死亡,浴血奮戰,殺死一波又一波魍魎魑魅,殺死擋在人類面前的惡神,換來了今天的慶典和歡樂,換來了春水綠楊風曼暖。這個國家欠你很多。”
說完,他跪下,開口說話:“我也欠你很多。是你讓我走上了尋求吳鉤的征途,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幫助我解除了詛咒,幫助我成為我自己。我還沒來及感謝你,你就已經走了。我會永遠記得你的。”說完,認真的磕了三個頭。
陳之光對著墓碑,三鞠躬。他望著趙一舟的照片,說道:“趙一舟這些年非常辛苦,作為人類與神族之間的雙面間諜,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又不敢與人商議。在獲取賽爾索斯信任的同時,又要保證不傷害到哈普的實質利益。”
“他一邊安排我作長途旅行,為殺神之戰尋找正義之劍。同時自己還要跑遍各大星球,尋找生命能量的秘密。中間還抽空回來,幫你在能量樹之戰打了一場。盡管你質疑他,人們也認為他是個騙子,但他還是在滿是限制的局面里,走出了一步活棋。”
陳之光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思考,他用一種加重的語氣說道:“最后關頭,趙一舟來到戰場上增援,用他的生命作戰,為你演示身化吳鉤的絕技,幫助你領悟陽極生命能量的操控方法,協助你殺死了賽爾索斯。”
“所以這場殺神之戰,其實最大的功臣不是你,而是這個長眠在此的趙一舟,一個真正的幕后英雄。”
他望向墓碑上的照片:“如今他已經得償所愿,再也不用辛苦隱忍,再也不用萬里奔波,他的詛咒也被破解。我難得看見他笑,你看,他笑的很開心。以后他的這個笑容就定格在我心里了。”
陳游疾面色凝重,他看著旁邊的一個寫著“趙一馨之墓”的墓碑,看著上面的女孩子照片,問道:“趙一舟旁邊的墓里安葬的,真的是他的妹妹嗎?”
陳之光把目光移開,點點頭:“嗯,是他的妹妹。當年他們兄妹二人相愛,為社會倫理所不容,因此受到詛咒,渾身長毛。但他的情況比你的更糟,屬于多人同時詛咒,根本難以解除,能夠活這么久已經算是不錯了。他之所以后來如此拼命,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實現自我救贖吧。”
雨開始下得大了,漸漸影響了兩人的視線,雨聲也響徹二人的耳邊。
陳之光大聲說道:“他的妹妹得病早死,兩人生前并沒有經歷過幾天好日子。如今把他埋在妹妹附近,也算是了卻了心愿。等會我們去那邊,把這把木吉他也燒給他吧,希望他在天堂里依然能夠有音樂陪伴。”
兩人同時轉身,朝著出口方向往回走。
在一陣長長的沉默后,陳游疾說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把賽爾索斯的那個金黃色的漩渦擊潰了,消滅了,但那會不會是他的其他形態,真正的賽爾索斯還是在我們眼皮底下逃走了?”
陳之光停下了腳步,眼神堅定,口中斬釘截鐵:“不會的,賽爾索斯在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力量逃亡了。再說他和他所創造的質量全都被回收,這表明他是徹底死透了,你不必杞人憂天。”
陳游疾點點頭,離開墓園。
他抬起頭,看著停泊的潛龍號,問道:“叔父,戰爭已經結束了,一切回歸和平,你以后打算去哪里,還是繼續流浪嗎?”
陳之光說道:“以后肯定還是會四處游蕩的,最近一段時間我想安靜一下,在哈普住一段時間。我本來想回理塘看看,但如今那里已經成了傷心地,我們的房子毀了,親人也都不在。所以,還沒想好去哪兒,可能去新哲市看看吧。你呢,打算去哪兒?”
陳游疾眼睛亮了起來,聲音也高了八度,說道:“我也要去新哲市,我要去找芮千雙。對了,叔叔,我們倆已經訂婚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吧,去見見你的侄媳婦,也喝一杯我的喜酒。”
281177年2月3日,潛龍號在漁溪港市的太空港的泊位里停泊著,四個檢修機器人在進行檢修,并為飛船補充能量。
陳游疾在太空港的落地玻璃前,朝外看去,看得雙眼發呆。
在太空港的地面到達層,他看見了一對戀人在末世后的重逢后,看見他們激動的擁吻,互相僅僅擁抱。他看見街上走路的一堆情侶,他們手牽著手,男子為身邊的女子撐傘,把對方遮擋的很好,自己的半邊肩膀都濕透了。那個女子則用頭靠著男子的肩膀,口中又說有笑,不時用神情的目光望著身邊的男伴。
陳游疾把目光從二人身上移開,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飛船。
他的面前浮現出了芮千雙的樣子,芮千雙微笑著拍打他的樣子,芮千雙不斷甩動的紅色長發,芮千雙噘嘴生氣的樣子,一個個畫面連續播放。當最后停格到她氣憤的離他而去的畫面時,陳游疾感覺胸口如同被一塊大石壓住,情不自禁的咳嗽了兩聲。
在飛船航行的過程中,陳游疾腦海中一直浮現著自己和芮千雙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知道芮千雙為自己做了很多,在自己一身長毛的時候不嫌棄不拋棄,一次又一次幫助自己尋找線索,幫助自己籌備資源,千方百計尋找朋友將自己從時空舵里救出來。
而他自己卻忽視她的情感需求,先是在價值觀上爭吵不休,后面又因為酒吧事件對對方造成了很深的傷害。而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忙于戰斗,并以此為借口,沒有去主動找她。
這何嘗不是一種軟弱。如果自己真的錯了,還想繼續這段關系,就該奮不顧身的追尋,就該勇敢道歉,獲取她的原諒。拋棄內心的驕傲,放下面子,為愛放手一搏,失敗了也有個交代。
陳游疾帶著滿腹心思將飛船停靠在新哲市的太空港內,他急急忙忙的走出飛船,把叔父留在身后,快步來到在太空港內的到達大廳,一抬頭,就看見了對面的紅頭發女孩。
芮千雙身穿一身黃色的連衣裙,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狀態不錯。她看見陳游疾,臉上帶著一絲戒備之色,嘴里欲言又止。
陳游疾從胸口口袋里掏出一個圓形的扁平小物件,按下了按鈕。
他指著扁平物件,對著芮千雙說道:“這是蔡安兒當年在離開維加市時送我的量子糾纏通訊器,我一直帶在身邊,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對著它說話。近期,我對它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請原諒我。”
芮千雙凝視著這個小巧的通訊器,用手捂著嘴,眼中泛著淚光,之后快速移動腳步。
兩人就這樣看著對方的臉龐,面對面的走著,幾步之后,他們倆加快了速度,迎面奔跑起來。
終于,兩人的距離來到了一米以內,他們同時張開雙臂,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芮千雙在陳游疾的懷里,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洶涌。
陳游疾牽起女孩的手,說道:“我真的害怕再也見不到你,那才是真正的末日,不過我履行了我的承諾,我活著回來了。”
芮千雙抽泣著說:“我也是!好害怕再也看不見你。”她望著陳游疾的臉,問道:“這一刻是真實的嗎?”
陳游疾輕輕擦去女孩的眼淚,說道:“這不是幻覺。”
他把女孩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部,說道“掐一下肉肉”。之后,他痛叫了一聲,然后笑著說:“相信了吧!我是真實的,陳游疾就站在你面前。”
陳游疾把女孩的手拿離自己的腰間,親吻了一下,說道:“”最近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忙于征戰、廝殺,忙于逃避和你直接接觸。我們也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相處,讓你受了很多委屈。”
“過去的事,我想再次向你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我。說實話,看你難受,我的心真的非常痛,如果有什么事能讓你開心點的話,無論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義無反顧。”
芮千雙再次使勁掐了一把陳游疾,聽著他的痛叫聲,笑了出來,說道:“有這個就足夠了!”
她收起笑容,認真的看著陳游疾:“薇薇安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真相,看你的認錯態度很誠懇,我選擇原諒,并決定翻過這一篇。”
她看著陳游疾,目光變得柔和:“其實在看見你的那個剎那,我的心就已經被融化了。我清楚的知道,經歷過這些波折后,你已經成為了我的靈魂伴侶。我要感謝你,沒有你我還在情感路上流浪。”
“你教會我堅強,你是我的英雄。但我也知道,你并非完人,很多時候討厭得想要殺死你。但末日危機讓我有了很多感慨,在這段日子里,我過的非常煎熬,忙著應對各種暴亂局面,擔心你的安危。我每天都會哭泣,特別害怕失去你,害怕孤單。”
她踮起腳尖,靠近陳游疾的耳朵,輕聲說道:“現在,我只想和你廝守到老。另外,我要把你榨干,看你還敢不敢出去亂搞。”說完,她的臉變得一片通紅。
三天后的上午十點,陽光明媚,鶯歌燕舞。在新哲市西郊的戶外草地上。陳游疾與芮千雙的婚禮正在舉行。
這個一個簡單的婚禮,沒有奢華的排場,雙方僅僅邀請了幾個剛好在附近的好友,如奧莉薇亞,陳之光,墨菲,米蘭達等。
婚禮場地的四周布置了鮮花,幾個彩燈照射出稀薄的彩光,如同霧氣一般,在空中交匯出LOVE字樣,整個場面充滿著溫柔、浪漫的氣息。
新娘芮千雙穿著潔白婚紗,顯得美麗大方。
當新娘從紅毯那頭緩緩走過來時,新郎陳游疾全程凝視著她,一直流眼淚。當芮千雙走到他身邊時,伸出手,替他擦掉眼淚,然后低頭,自己低頭哭了。
陳游疾牽起她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也一直在抖。他笑了一下,長長舒了一口氣,攜著美麗的妻子走到眾人面前。
陳游疾說道:“感謝各位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也謝謝你們的祝福,我們都很感動。”
他轉過身,對著新娘說道:“我陳游疾一生最大的成就不是破除了詛咒,不是拯救了哈普,而是娶到你芮千雙為妻,這是我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
他把新娘的手捧在手里:“我發誓,我會用一生守護你,替你趕走困擾,讓你的生活里永遠只有幸福和甜蜜!以后在家里,我是哈普,你是太陽,我永遠只圍著你轉。”
陳游疾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大聲喊道:“芮千雙,我愛你!”
芮千雙也跟著笑了,笑容極美,眼睛里閃爍著淚光。
之后,身穿西服打著領結的陳之光走上前去,說道:“首先,我要給予你們祝福,一對新人走到一起不容易,要珍惜彼此。我也恭喜你們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從今天起你們都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望著陳游疾,說道:“你這個家伙,畫畫的能力以及荒廢了,現在的本事就是打打殺殺,這輩子看起來是掙不到什么錢了,也不會大富大貴。我只想說,無論你為了世界和平多么拼命,回到家里,一定要記得幫助妻子,多干家務活,你要主動洗碗、換尿布、鏟貓屎。”
他又對芮千雙說道:“無論你們爭吵的多么厲害,你還是要每天微笑著送他出門,因為他的工作非常危險,隨時可能遭遇不測,你的笑容將是他活命的支撐,如果哪天他回不來了,你的笑容也不會給自己留下遺憾。”
他又轉過頭去,對著陳游疾說道:“而你,當妻子笑著送你出門時,你也要報以笑容,和妻子深情告別。”
此時,二人一起點頭。下面響起了掌聲。掌聲過后,陳之光走到二人背后。
陳之光向陳游疾問道:“在失去的親友以及今天來到這里的眾位見證人面前,你愿意娶芮千雙作為你的妻子,從今時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愛著她、珍惜她,對她忠實,直到永遠。你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