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邐晝永,如春風撩岸、百葉激顫,她這一入,一時間將里面在座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大堂掌柜的親自出來相迎,臉上堆滿了笑:“沈大人,不是說傍晚才來嗎?我這兒還沒給大人準備好呢……”又轉過頭去喚人:“趕緊去后灶催催!”
女子輕輕一笑,道:“家母今日身子不豫,沒有去禪院,所以我就早來了。掌柜的不必急,我在這兒等等也無礙。”然后便走到一旁桌邊,撩裙落座,等人將東西拿來。
直眉大眼,櫻薄小嘴,膚色不甚白,眉宇間雖隱隱透著股英氣,可卻仍然是美極了。
孟廷輝看得有些失神,總覺得眼前女子的面孔有一絲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見過似的,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心中暗道,倒也只有這等家世出眾的美人兒,才能配得上那個萬民矚目的太子殿下。
一旁的女舉子里有人細聲細氣地道:“聽說她上個月才入職方館,而且是皇上開了特恩的。如今沈家一對子女均在朝為官,當真是一門皆榮啊……”
“雖說都是沈大人,但這位沈大人可比她哥哥會做官多了,”旁邊一人接口,聽聲音像是京畿諸路的,想來對朝中之事頗有了解,“據傳長袖善舞,八面玲瓏,連二府六部的老臣們都對她贊不絕口。”
……
孟廷輝抿抿唇,眼底突然黑了些,轉身回座,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地撥了撥盤里剩的幾根菜。
女子在門口靜靜地坐了半晌,忽然偏過頭來朝這邊望了望。
這一望。先前低聲議論地那些人登時都閉了嘴。沒過一會兒。便都紛紛起身上樓去了。
孟廷輝垂眸。復又抬眼。看向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起身走過去。
“沈大人。”
她立在桌旁。輕聲道。彬彬有禮。
女子眼睫動了動。目光迎上她。“閣下是?”
孟廷輝稍一低頭。聲音依舊輕輕地:“在下孟廷輝。此番上京赴女子進士科禮部試。在下久聞沈大人才名。方才聽人閑言乃知大人在此。因是不忍失緣。冒昧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女子眼中忽然亮了下,“是潮安北路的那個孟廷輝?”
孟廷輝的嘴角不可察覺地揚了揚,繼而點頭,“正是在下。”
女子指了指身側,笑道:“坐。”
她便依言坐下,然后從袖中摸出一張薄帖,輕輕擱在桌角,“都說沈大人善為詞賦,在下不才,今日見京中盛況,方才于房中亦做了兩首小賦,還望沈大人指點一二。”
女子想了想,才伸手拈過帖子,卻不打開來看,只捏在指間把玩著,良久才道:“我先前聽聞你在潮安北路州試的事情時,以為你定是個狷介之人,不屑做這種投帖問路的事情,何曾想我卻錯了。”她看著孟廷輝,將帖子原封不動地推了回去,“只可惜我與此次禮部試沒有絲毫關系,孟姑娘投錯人了。”
孟廷輝面不變色,只微笑道:“只怕在下若真是狷介之人,沈大人反倒瞧不上了。不過是兩首小賦罷了,沈大人戒心甚重。”
女子定定地盯了她許久,紅唇忽揚,連笑了好幾聲才道:“好一個孟廷輝。”她復又將帖子拿過來,一邊翻開看,一邊繼續道:“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就被我方才那一席話給嚇退了。你說得沒錯,朝中從來不乏狷介之士,可砭清激濁之人在官場上從來都是不討喜的。連站都站不穩,空有一肚子經世之才又有何用?可憐這道理竟沒多少人明白。”
孟廷輝微笑,“謝沈大人。”
女子閱畢,嘆道:“孟姑娘果然好文采。”抬眼笑了笑,“也別叫我沈大人了,我雙名知禮、復字樂焉,孟姑娘以后叫我樂焉便好。以孟姑娘之才,此次進士科金榜題名又有何難,到時孟姑娘與我同朝為臣,還望能夠相互扶持才好。”
孟廷輝連忙起身,“不敢。”
沈知禮還欲再說什么,就見有人從樓后小步快跑而來,手中拎了兩個油紙包,對掌柜的道:“掌柜的,都包好了。”
她便也站起身來,笑向孟廷輝道:“家中有事,我不便久留,待會試放榜之日,與孟姑娘在禮部院外再會。”
孟廷輝點頭,抬手輕揖了一下,寬長的袖口垂落腰側,邊角微卷。
唇邊淡淡有些笑意漫上來。
獨自望著樓前細柳許久,才終是一瞇眸,轉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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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外榴花一地香,流云輕散,清靜得緊。
門口小廝看見沈知禮從馬車上下來,忙去迎:“大小姐回來了。”又接過沈知禮手中的東西,跟在后面進門。
沈知禮攏攏耳旁碎發,囑咐道:“這些東西都是大公子愛吃的,一會兒見著老爺可別說是我買的,只說是別人聽見大公子今日回京,送來府上的。”
小廝默然,跟在后面一聲不吭。
她邊走邊四下打量,見府中甚是冷清,覺得不對勁,便轉頭問道:“怎么,大公子還沒回府?不是說天沒亮時就到城外了,然后同太子一道入宮覲見皇上去了么?”
小廝上前幾步,小聲道:“回是回來了,只不過大公子在同老爺置氣,連夫人特意給他備的接風飯都不肯吃一口。”
沈知禮訝然,“為了何事?”
小廝囁喏了半天,一副不敢說的樣子,直待見她臉色作怒,才慌忙道:“聽說……聽說大公子要放外任了,潮安北路,青州!”
沈知禮一下子愣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蹙眉片刻,便一路往后院沈知書的屋內走去。
垂柳過廊,有鳥兒嘰喳振翅,后院東面第三間屋子的門半開半掩著,外面竟沒一個下人候著。
她伸腿踢開門,走了進去。
里間垂簾立即一晃,一個年輕男子走了出來,眉毛斜皺,“也就只有你敢踢我的門。”
說著,便往屋中椅子上一坐,錦袍下擺滑膝而落,長腿半屈,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沈知禮反手關上門,盯住他:“讓你出知青州一事,是爹的主意?”
沈知書睨她一眼,冷冷哼唧了兩聲,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
沈知禮臉色有點僵,“你不愿意去?”
“哐噹”一聲,桌上的紙鎮被他橫袖掃到地上。
她一驚,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
沈知書起身,氣道:“不愿意去?尚在沖州府時,我就奏稟過太子,若是不放心潮安北路帥司的那群官吏們,大可以讓我去青州!”他抬腳又踢了一下那紙鎮,“誰曾想不待我回京自己上奏皇上,爹就主動請了旨意,放我外任,去青州!”
沈知禮挑挑眉毛,等他繼續。
他甩袍轉身,猶然是氣得不行的模樣:“沈太傅為國為民為朝政為皇上,甘心自己的獨子去北境大營歷練!我就知道,不管什么事兒到了最后,都是成就了沈太傅的名聲!”
沈知禮上前兩步,彎腰將紙鎮撿起來,“為了這么點事兒,你也值得同爹置氣。”
她見他怒氣仍盛,不禁嘆道:“聽說你今日回京,我還特意去宜泰樓買了你愛吃的幾樣小食回來,待會兒自己去灶房看看罷。”
沈知書回頭,見她要往門外去,又聽她口氣不像要留府的意思,不由皺眉:“你這是又打算去哪兒?”
她停了一下,小聲道:“去古相府上。”
他聞言,臉色驀然變了下,遲疑了一瞬才上前,對著她腦后低聲道:“古相的夫人剛過世未久,你這時候去,太不像話。”
沈知禮靜立半晌方回頭,眼角微紅,“什么叫不像話?”
沈知書一急,“都過了這么些年了,你怎么還是這心思?若叫爹知道了,你……”
她冷笑:“大公子盡管去稟太傅。”說罷,上前推門欲離。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低聲道:“沈知禮,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她狠狠甩開他,“大公子只管放心,我這回去,不過是替人給古相投個帖子罷了,斷不會做那些讓人看不起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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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去了一天,回家晚以致更新也晚了,抱歉抱歉。
我太惡趣味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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