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嗎……”
泛著冷冽寒光的彎刀配合戰馬的衝鋒,輕而易舉地劃開了胸膛處薄薄一層的牛皮甲,天旋地轉倒下的時候,鮮血浸染了羅根模糊的視野,空白的腦袋裡頓時冒出了一個聲音。
躺在柔軟的草地,明明頭頂上映照著炙熱的陽光,可羅根卻感覺愈來愈冷,強烈的睏意不可抑制地涌上心頭,他知道,死亡的陰影已經逐漸在覆蓋自己最後一抹生命的光輝。
我還不能死,我還不能死……
羅根陷入無盡的悲痛中吶喊著,可是任憑他如何掙扎,虛弱至極的身體都無法提起半點力量回應他的意志,即便他能重新站起來,最後都依然會死在那羣人形惡魔的刀下。
雖然蒂薩戰役已經過去了數百年,曾經統治著這片土地的惡魔們在神聖同盟聯軍的打擊下不斷衰退,早已失去了這片土地的控制力,但對方的遊騎卻猶如疥癩之患,總能悄然不覺中通過廣袤狹長的普蘭平原走廊進入神聖同盟的土地上劫掠一番。
因此神聖同盟內各個領主邦國都在鞭長莫及的偏僻鄉鎮建立了民兵組織,主要作用便是防範那羣惡魔遊騎們時不時的入境騷擾劫掠,而年輕的羅根便是出身於不遠方遭受那羣惡魔燒殺擄掠的村莊民兵。
每年秋收之後的農閒時間,羅根都會和村裡的青壯男子們前往領主治下的城堡接受騎士老爺的民兵訓練,直至來年開春冰雪消融纔會統一返回村莊忙碌農活,
羅根是農夫的兒子,從法理上來說,他們一家都屬於領主的財產,每年辛苦耕種的大部分收穫都要繳納給領主派來的稅務官,然後只留下連一家溫飽都難以滿足的可憐糧食。
他的叔叔便因爲受不了這樣的生活逃離了村莊,甚至還成爲了領主通緝的對象,爲此羅根一家都遭到了連累,來年收穫的糧食全都上繳,若非村民們救濟的關係,否則他們一家早在那個冬天餓死了。
父親從沒有怨恨過羅根的叔叔,兩兄弟從小相依爲命,感情的深厚外人自然無法理解,哪怕叔叔在決定逃離的時候,羅根父親還將家裡不多的存糧都交給了叔叔。
數年後,叔叔悄悄返回了村莊。
如今他已經成爲了一個冒險者,並依靠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賺取了不少的金錢,這次叔叔回來卻將所有錢都給了羅根的父親,意思是想要羅根父親將這些錢給羅根換取自由民的身份,將來哪怕去城市裡當個工坊學徒都要比一輩子給領主刨地自由。
後來的數月裡,叔叔每天都會在家裡給年幼的羅根講他的冒險故事,從而給小小的羅根造成了深遠的影響,以至於他都愈發開始嚮往冒險者的生活。
可是叔叔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某個夜晚,羅根偷聽到父母私下閒聊才知道,或許,他的叔叔早已死在了冒險裡。
十三歲,羅根的母親在一個冬天病死了。
十五歲,羅根的父親在田地裡遇到野豬的襲擊同樣傷重不愈死了。
臨死前,羅根的父親將埋藏在家裡多年的金幣交給了羅根,他說,孩子,我知道,你一直都像你的叔叔一樣,不願意一輩子都束縛在這片土地上,但外面的生活非常兇險,遠不是你一個孩子能夠承受的,所以我一直都不支持你離開這個村子,現在,我要死了,再也沒有人可以管你了,這些錢你拿著,如果有天你想離開就離開吧……
說完,父親斷氣了,而羅根哭了整整一天。
往後,羅根繼承了父親耕種的土地,他沒有追隨自己的理想離開,不知道是出於對這片土地的懷念,又或者是放不下死在這片的父母。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羅根成長爲了一個強壯的棒小夥,不少村裡人都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可羅根都一一藉口拒絕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拒絕,或許,他心裡一直都向往著外面的世界,如果真的結婚了,這輩子他都可能無法再離開這片土地。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
這天,厄運降臨了。
一支不知從何突破重重封鎖的惡魔騎兵打破了這座村莊百年的平靜,在聞聽到村口急促尖銳的警報鈴聲後,第一時間羅根便丟下了手中的鋤頭衝向了家裡,他穿上領主賜予的寒酸皮甲,拿起鏽跡斑斑的短劍便準備迎戰那羣入侵來的惡魔騎兵。
村裡人都知道無法正面力敵這羣惡魔騎兵,必須要前往領主城堡求援,羅根自告奮勇,在得到村長的許諾後,他便與村裡的幾個民兵同伴偷偷溜出村莊,一刻都不敢停歇地趕往領主城堡,不料那羣惡魔騎兵早有防備,路上的遊騎伏兵直接截殺了他們。
羅根和他的同伴根本不是這羣惡魔騎兵的對手,一個衝鋒,對方便將他們盡數砍倒在地。
奄奄一息的羅根眼皮愈來愈沉重,可惜他卻無法阻止死亡的降臨。
依稀間,他彷彿聽見了有人靠近的腳步聲。
難道是惡魔騎兵來補刀的嗎?
他心裡想著,然後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你說的是他嗎?”
一個清冷的女聲在羅根身旁響起。
“是的。”
一個平靜的男聲答案道。
“看不出來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清冷的女聲似乎有些疑惑。
“的確,表面上他只是一個身體強壯的普通人。”平靜的男聲道。“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的身體裡卻蘊含著令人歎爲觀止的龐大變量,換個通俗點的解釋,他可謂稱得上這個世界的天選之子。”
“就他?”清冷的女生不可思議道。“一個生活在封建制度下離死不遠的農奴?”
“歷史總是充滿了各種戲劇性,你能想到曾經身爲乞丐的朱元璋會成爲皇帝嗎?”平靜的男聲淡淡道。
“我們要救他嗎?”清冷的女聲沉默半晌。
“不用,有人會救他的。”平靜的男聲道。
“我們過來找他僅僅是看一眼?”清冷的女聲道。
“送他一樣東西。”
說著,一枚樸實無華的灰白色戒子戴在了羅根的手指上。
“這枚戒子是?”清冷的女聲迷惑道。
“一個能提前幫助他成長的東西。”平靜的男聲道。“我們走吧,前往下一個地方。”
“去哪裡?”清冷的女聲道。
“下一個天選之子所在的地方,隸屬於薩蘭克王國的索羅嘉島。”
……
……
“你醒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羅根似乎聽見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當他試圖動彈下身體的時候,胸口傳來的劇痛卻使得他痛呼出聲。
“別動,你胸口的傷勢還沒有好。”耳邊的聲音嚴肅道。
“你是……”羅根艱難地扭動脖頸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頭發蓬亂的男子坐在身旁,他渾身穿戴著皮質盔具,腰上佩戴著一把長劍,手裡正啃著類似煙燻過的黑色肉條。
“傑夫,費迪南德騎士老爺的扈從。”男子瞥了他一眼道。“領主老爺在得知一隊塔里斯人秘密侵入了領地後緊急召集了所有麾下的騎士,誰知道我們還是晚來了一步……你很幸運,若非我們路過的時候有人發現你還活著,否則你早已經讓附近的野狗野狼們給吃乾淨了。”
“如此說來,我們村莊……”羅根的臉色頓時一片煞白。
“你應該聽說過塔里斯人殘忍的行事風格……”傑夫搖頭嘆口氣道。“等我們趕到你們村莊的時候,那裡已經燒成了一片灰燼。”
“我……”淚水無聲地從羅根的眼角流下,他握緊著拳頭,不顧胸口的疼痛發出淒涼的低吼。“我一定要殺光那羣惡魔!我一定要給村裡的人報仇!”
“唉,現在你先別想太多了,好好養傷吧,既然你已經醒了,等會費迪南德老爺還要向你問話呢。”男子吃掉最後一口肉條拍拍手站起身道。“我去稟報老爺你醒了。”
羅根對村莊是非常有感情的,無論父母尚在亦或離世以後,他都經常會受到村裡人的善意幫助,然而,那羣惡魔卻把所有他珍惜的一切都毀滅了。
從前,他想當一個自由的冒險者,現在,他只想著爲村民們復仇!
此後,費迪南德騎士收留了身強力壯的羅根,並在對方的訓練下成爲了一個勇敢合格的士兵,在這片神聖同盟的土地上有著數百個領主邦國,曾經在抵禦打擊塔里斯人的時候,神聖同盟尚且能夠摒棄矛盾一致對外,直至塔里斯人勢力衰退萎縮到東方的庫勒河一帶,從此不再對神聖同盟具有威脅性後,各個領主邦國再次展開了針鋒相對的連年內戰。
在成爲費迪南德騎士麾下的士兵不久,羅根便經常在領主的召集下隨同費迪南德騎士征伐周邊的領主邦國,直至後來他才知道,原來當初塔里斯人能夠入侵村莊是因爲某個領主故意放他們過去給自己的領主添麻煩的,所以在征討那個領主的時候,怒不可遏的羅根在戰鬥過程中表現得尤爲出色,甚至憑藉一己之力斬殺了對方三名騎士,二十六個普通士兵的首級,所以在攻下領地後,領主竟然直接破格將羅根分封爲了騎士。
在領主城堡的慶功晚宴結束後,作爲新晉騎士的羅根即將返回自己的騎士領。
站在窗前,羅根仰頭望著悽美的夜色,下意識摸索著手指的戒指。
誰能想到他會有今天全是仰仗這枚神秘的戒指。
每每在戰鬥陷入絕境的時候,戒指都會激發出源源不斷的力量,身手反應都會變得無比敏銳,雖然戰鬥結束後他的身體會虛脫無力一整天,但這已經完全足夠了。
所以每逢夜深人靜,他都會擡頭望天不禁疑問。
究竟是誰給了他這枚神奇的戒指?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
好幾次他都想脫下戒指丟掉,可一次他都沒有成功。
wωw_тtkan_¢ ○
因爲他深深明白,如果沒有這枚戒指,或許,他的未來便到此爲止了。
“老爺,這麼晚了還不睡嗎?明天還要早起趕回領地呢?”
這時候,房門打開了一個縫隙,一個年輕稚嫩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恭敬道。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羅根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老爺嗎?原來我已經是曾經受人仰望的騎士老爺了!
他的心在悸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漫了上來。
冥冥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說。
你就滿足現在區區一個騎士的身份嗎?不,羅根,你可以擁有更加輝煌的未來!
一個名爲野心的種子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