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期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培培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她直接坐起身，“你等、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裴莫行特別頭疼的摟著培培，直接掛斷電話，開始哄她，“聽見了沒有，已經給媽媽打電話了，她馬上過來。”
顧培培這才漸漸歇了哭，紅著眼睛抽泣著問：“真、真的？爸爸沒有騙人？旆”
“沒有。真的。”裴莫行總算領略到什麼叫做哭得收不住，培培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起因是這樣的窠。
他帶著培培回來，因爲顧佳期的突然出現，培培其實並沒有吃飽，所以裴莫行讓陳媽去安排再做一頓飯，怎麼也要讓培培吃飽了再去洗澡睡覺。
竇櫻一直都沒睡在等著他們，後來在飯桌邊看培培，這個孫女竇櫻還是非常喜歡的，只是談到一些事情，竇櫻又開始老調重彈。
裴莫行就順口說到晚上見到顧佳期，也已經和她聲明，以後培培就和他過的事情。
培培雖然才四歲，那也是個小人精，一聽這話，那還得了？她來找爸爸，可從來沒有不要媽媽的想法，頓時間哪裡還有吃飯的心情，拼命嚎啕著說要媽媽。
裴莫行哄她說，明天再找媽媽。
可這會培培沒能上當受騙，她纔不信裴莫行了，他剛纔在飯桌上都說了不要媽媽了。
裴莫行不得已，只好給顧佳期打電話求救。
顧佳期開上車，一直開到山下，離裴家只有不到十分鐘路的時候，她忽然間有點猶豫。
她該用什麼樣的身份過去，培培的媽媽嗎？
那裴莫行的那位，她要怎麼去面對
。
顧佳期真的很怕自己看見一家幾口的畫面，會瞬間崩潰。
沈迎禾還說這幾年裴莫行是單身，這分明就是個對外的假象，就像當初他和他結了婚一樣，也從來不會宣佈他已婚的消息。
顧佳期嗤笑了聲，算了，都這麼多年了，爲什麼還看不開。
她不是已經知道自己和裴莫行沒有結局，又爲什麼在得知他現在過得很好的事情後，淚流不已。
只要和裴莫行要回培培，她就別無所求了不是嗎？
顧佳期將車開到了裴家的大門外，樹下靜靜的立著一個人，芝蘭玉樹，豐神俊秀。
她著急的下了車，結果因爲太擔心兩腿一軟，裴莫行上前兩步將她扶住，她一擡頭，雙脣正好擦過裴莫行的臉頰，那瞬間，心跳漏了半拍，竟是連風景都忽然間停滯。
顧佳期慌忙退後兩步，背部直接頂在車門上她纔回過神來。
裴莫行的眼神，深邃而又安靜，安靜到只要這麼一眼，她的心都變得沒那麼浮躁，他緩緩鬆開她的手，顧佳期站穩，輕聲問：“培培呢。”
“在裡面，你跟我過去。”裴莫行轉身要領著顧佳期過去，顧佳期忽然間拉住他的衣角。
“怎麼？”
“我不想進去。”顧佳期說：“我和你的那位……可能不大適合見面。你把培培給我吧，她還是需要媽媽的。”
裴莫行沉默片刻，聲音低沉而又嚴肅，“你如果不和我進去，所有事情都免談。”
顧佳期蹙了眉，她低聲下氣，是因爲培培在他那裡，她暫時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條件和方法，裴莫行可以把培培還給她，可今天是裴莫行請她幫忙，卻還這樣。
見顧佳期定定的站在那裡沒動，裴莫行回身，“如果你還想讓培培繼續哭，那就在這裡乾耗著。”
那眼神，那神態，甚至於那聲音，都冷的令顧佳期心痛，想到還在哭著要媽媽的培培，顧佳期忍了，無論這屋子裡有什麼樣的場面，她都必須忍了。
好在宅子裡並沒有出現她想象中的場面，甚至於連邵清芳裴永生都不在。
這麼晚了，裴永生和邵清芳也已經去休息了，大堂當中只有一個竇櫻還在候著。
聽說顧佳期要來，竇櫻早就已經在那裡候著了。
竇櫻靜靜的看著跟在裴莫行身後踏進門的女人——身材高挑，形容娟秀，神色疏淡，初春時節穿了一件簡潔大方的薄線衫，下身是水藍色的棉布長裙，整個人站在那裡，就似是暗香浮動的臨水梅花。
顧佳期看見竇櫻的時候，略有點意外，她著急見女兒，便只是和她點頭示意了下，喊了聲“阿姨好”。
竇櫻頷首，“你先去看看孩子吧，有什麼事待會再說
。”
“好。”顧佳期環顧四周，的確沒有看見今天裴莫行帶著的那個女人，難道在臥室裡？
培培和小冬瓜正趴在臥室的地毯上玩積木，小冬瓜問：“你真的是大伯的女兒？”
“大伯是誰，我是爸爸的女兒。”培培奶聲奶氣的回答著，然後她順勢問：“爲什麼你在我爸爸家呀。”
“這也是我家啊。”小冬瓜嘟著嘴說：“沒見我奶奶爺爺在這裡嗎？這是我爺爺的房子。”
培培搖頭，“唔……我不懂……那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出去玩去了。”小冬瓜露出很不爽的表情，“還不帶我去。”
“真好。”培培將積木架到上頭，小聲的說：“我爸爸媽媽就不在一起。嗚嗚……”
說到傷心處，培培又扁了扁嘴，小臉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了。
小冬瓜趕緊丟了手裡頭的積木，過去安慰培培，“你別哭呀，你不是說你媽媽馬上就來了嗎？”
說話間，門外傳來了顧佳期的聲音，“培培，培培，媽媽來啦，你在哪裡？”
培培眼睛一亮，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噔噔噔地撲向了顧佳期，“媽媽——媽媽——”
跟在裴莫行身邊三天，不得不說培培一直都非常聽話和乖巧，但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想念媽媽的，她一直都在反覆的問裴莫行能不能叫媽媽一起啊什麼的，也是一種內心的表現。
裴莫行雖然對她好，可是這裡是個陌生的環境，除了爸爸，她沒有別的認識的人，很顯然，其他的長者也並沒有那麼喜歡她。
小冬瓜也住在這裡，但邵清芳和裴永生並不是很希望他過來裴莫行這邊，如果不是培培鬧的厲害，裴永生也不可能放小冬瓜來。
培培表面上不說，可心裡還沒有完全認同這個家。甚至於心裡還對比過顧景舟這個舅舅和裴莫行這個爸爸，到底誰對她最好。
她最後還是把天平傾向於了裴莫行，父愛是不一樣的，縱然培培只有四歲，她也能深刻的感覺到其中的不同。
裴莫行細緻入微的寵愛，培培很受用，也很喜歡。
但是撲到顧佳期的懷裡，培培還是哭的很傷心，她不停的往顧佳期的懷裡鑽，一邊鑽一邊說：“媽媽我好想你，好想你，媽媽……”
顧佳期同樣在哭，甚至於對著培培的屁股就拍了下，“讓你不乖，讓你不乖，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亂跑嗎？要是這次真的丟了，你讓媽媽可怎麼辦？”
培培被打了小屁屁，先是愣了三秒，忽然間哭著朝裴莫行伸出了手，“爸爸，爸爸，媽媽罵我。”
裴莫行進門，皺眉，立刻過去將培培給抱了起來，“爲什麼要罵她？”
顧佳期紅著眼睛回答：“我是教育她，這次是周少卿沒出問題，要是周少卿沒看好她呢？就這樣唐突的跟著周少卿漂洋過海，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什麼歹人起了歹心，那該怎麼辦？”
裴莫行想了想，“你教育她可以，但不要用這麼激烈的方法
。”
他低聲和培培說話，聲音很溫柔，“媽媽說的有道理，以後不要隨便亂跑，更不能隨便跟著誰亂跑。”
但是這次，他是應該要感謝周少卿的，沒有他的話，他可能幾年後都未必會知道自己有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兒。
培培被順毛之後，情緒就穩定了下來，“那、那小師叔也不可以嗎？”
裴莫行皺眉。
這個問題讓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培培又想讓他幫著洗澡的時候，他給她講了一番道理。
“培培乖，女孩子的身體是嬌貴的，不是爸爸不幫你洗澡，而是爸爸不能幫你洗澡。”
“爲什麼啊？爸爸爲什麼啊？可是培培想讓爸爸幫培培洗澡。”
“爸爸可以幫培培做任何事情，唯獨洗澡不可以，因爲培培是女孩子，爸爸呢，是男孩子，女孩子是不可以讓男孩子看自己的身體，哪怕是爸爸都不可以。”
“一個男孩子都不可以嗎……”培培很好奇的問。
裴莫行是覺著自己應該提前給培培灌輸這種概念，要讓她珍惜自己的身體，要讓她學會愛護自己，所以回答，“是的，一個男孩子都不可以。”
“可是小師叔給培培洗過澡澡……”培培憋足了勁想了好久，和裴莫行說。
裴莫行當時整顆心都裂了，那是身爲父親的愛女之心。
現在裴莫行第二次聽見小師叔的名字，此時此刻他已經給小師叔周少卿打上個“少兒不宜”的標籤，這次他送培培來，裴莫行感謝，但是他以後不能讓培培和這個周少卿單獨相處。
於是裴莫行收回思緒，很認真的回答：“這個世界，只能相信爸爸媽媽和舅舅，如果有其他人，一定要問過我們三個纔可以。”
“哦……”培培似懂非懂的應著。
這時候顧佳期才注意到站在他們三個人腳旁的小冬瓜，小冬瓜明顯是被冷落了的，看見他的時候顧佳期心還有點疼，乘著裴莫行和培培交流的時候，顧佳期將小冬瓜的手握住，柔聲問：“寶貝你多大了？”
“四歲了！”小冬瓜乾脆利落的回答，“我叫裴東成！”
“你媽媽呢？”
“媽媽出國旅行去了呀。”小冬瓜很自然的笑著，“你是培培的媽媽嗎？你好漂亮哦。我媽媽和你長得有點像。”
顧佳期愣了下，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臉，再看向裴莫行的目光便又多了幾分疑問，出國旅行？那今天晚上一起吃飯的那個女人又是誰？難道裴莫行身邊現在不止一個女人嗎？
可是這些問題她只能按在心裡，不能直接問出來。
裴莫行讓陳媽先送小冬瓜回爺爺奶奶那裡，然後纔看向顧佳期，“晚上你住下。”
顧佳期的臉瞬間紅了，她用什麼立場住下？幾乎是立刻她就拒絕了，“不行，我帶培培回去
。”
“不要。”培培嘟著嘴死死的抱著裴莫行的脖子，“培培要和爸爸在一起。”
“那你就和爸爸在一起，媽媽走了。”顧佳期撿起自己的手包，剛要轉身，培培就又哭了，“培培要爸爸媽媽在一起……”
顧佳期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哭，她捂著嘴巴，整個人背對著父女二人，肩膀在微微顫抖著。
濛濛也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特別柔順的在顧佳期的腳旁繞來繞去，小腦袋頂在她的腳踝上，似是埋怨這個“媽媽”居然來的這麼晚。
裴莫行柔聲和培培說：“培培自己玩一會玩具好不好，爸爸幫你勸勸媽媽？”
“好！培培會乖的。”培培露出了期待的眼神，緊緊揪著裴莫行的袖子，“爸爸不要趕媽媽走，爸爸不要不要媽媽，培培要媽媽……”
“爸爸知道。”裴莫行就這樣回了四個字，將培培放下，走到顧佳期身邊後，示意她跟在自己後面，去大書房聊。
進了大書房以後，裴莫行坐在沙發上，他和顧佳期坦承自己的想法，“我不希望培培難過，所以我希望你晚上能留下來照顧她的情緒。”
“你也看見了，你要帶走她不可能。”裴莫行抿了抿脣，“她需要父親。你已經單獨和她相處了這麼多年，隱瞞了她的親生父親，所以現在，是應該我陪她的時候了。”
顧佳期從來沒想到，有一天裴莫行會和自己說這麼多話，用這樣公事公辦的態度。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裴莫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我不希望看見孩子哭。這對她的成長不好。”
“你一定要扣著培培麼？”顧佳期蹙眉，“你明明什麼都有了……”
“我說了。”裴莫行打斷顧佳期的話，整個身子向前微傾，“是培培需要我，不是我一定要扣住她。你聽見她剛纔和你說的話了。”
培培大哭著說，要爸爸，也要媽媽。
顧佳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那麼乖巧聽話的女兒也會有任性的無法控制的時候，這丫頭的任性不過是三天的功夫，就被裴莫行給培養出來了。
女兒這樣哭鬧，她也難受，可讓她真的住下，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和裴莫行相處。
他都和她說出那樣的話來了。
“今天晚
上，你陪她睡。”裴莫行想了想，“等她睡著，我去書房。”
顧佳期揪著自己的手指，揪得有些生疼，她是爲了培培，是爲了培培……她這樣提醒自己，否則她真的沒辦法安心。
裴莫行見顧佳期妥協了，心頭稍鬆，語氣也和緩了些許，“那好，你畢竟是培培的親生母親，關於她的撫養問題，我和你找時間可以好好談一次。”
顧佳期直起背來，天臺上裴莫行咄咄逼人的說法猶在耳畔，但她態度也總算沒那麼強硬，歪過頭去點了點，她先起身，朝著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