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jié),霜爬櫺窗。
盛京城的百姓有人站在房檐上,有人站在街道中,有人站在人滿爲患的北城門下,但無論男女老少老弱婦孺卻都在做同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是呼吸!
呼吸本是人類的本能,是最爲平常的事情,只是他們的呼吸太過灼熱,將嚴寒之下的盛京城也變得炙熱了起來。
擡起頭,向北方開去,便可看到天穹之巔雲(yún)捲雲(yún)舒,自然也可見那披著血紅袈裟的大和尚一記耳光將宛如天神般的掌教老人打落凡塵!
這一瞬間,整座生京城彷彿擁有了生命,人們脫去棉襖,摘下木簪,用最舒適的方式盡情的抒發(fā)自己心中的情緒。
盛京城彷彿遠古巨獸般張開了血盆大口開始向北方平原咆哮,吶喊!
聲浪再次將大地震顫,整座盛京城在遠處看去就像活了過來一般,一眼望去除了望而生畏,別無他想。
城牆之上的盛唐精銳們沒有了最有一絲自持身份的堅持。
以盛唐皇帝唐胤龍爲首,神態(tài)全部接近癲狂,赤腳和尚這一記耳光抽在掌教老人的臉上,爽在他們的心中。
張小刀覺得這記耳光聲音是他出生以來聽到最爲酣暢淋漓的聲音,他如同很多人一般在扯著喉嚨,咆哮,怒吼!腦中已經(jīng)變爲一片空白,只憑本能的去做些現(xiàn)如今最該做的事情!
而此時,大地在掌教老人墜落後彷彿波瀾一般劇烈震盪。
一道縫隙在轟鳴之後塵煙之下開始裂開,有無盡深淵映入人們的眼簾,那漆黑無比的底下中的無盡黑暗吞吐而出,天色爲之一暗,彷彿陽光全部吸入其中!
赤腳和尚一掌打出後,沒有得意洋洋在天空之巔擺個拉風的造型,而是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雖然沒有咳出血,但咳彎了他壯碩的腰肢。
顯然,這一掌也並不是人們看來那麼輕鬆隨意,赤腳和尚爲此一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生命力頑強,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的蒙漢巴庫躺在雪地中,看著天空之巔的赤腳和尚,眼神中露出了惘然。
他惘然的情緒,使得他忘記了全身上下的傷痛,他狠狠的直了一下腰半坐了起來,嘴角全是帶著冰碴的血沫。卻開口道:“恭喜!”
赤腳和尚並不需要敵人對他的恭喜,他的眉毛仍然近乎豎立,這說明那本打入深淵之中的掌教老人還沒有死。
三百黃金鐵騎如同旋風一般掀起了雪暴,來到了那深不可見底的幽暗大地裂縫前,一團光點此時升起,將所有黑暗盡數(shù)去掉。
這團光點來到了平原之上,仍舊純潔的比地面上的白雪更爲晶瑩剔透。
當光暈散開,掌教老人出現(xiàn)在了平原上,他擡著頭看著天巔的赤腳和尚。面目無色,卻猙獰異常。
猙獰異常的原因及其簡單,他那本來鶴髮童顏的儀表此時已經(jīng)血污不堪。
凌亂的白髮亂糟糟的打著卷,他的左臉頰有一個掌印。皮開肉綻,其中已隱露白骨,模樣自然顯得猙獰兇殘。
他的左臉頰瞳孔也少了下眼皮,一隻凸出的眼球已經(jīng)沒了黑眼仁。彷彿已瞎,只是腳步尚算穩(wěn)健。
“你看到了什麼!”掌教老人虛弱至極的問道。
自天巔倏地來到平原上的赤腳和尚輕聲道:“一個很無趣的世界。”
“那你爲何不去?”掌教老人怒視雙眸,似乎極爲不甘。
“很無趣。爲何要去?”
“所以你縮回了半隻腳,你浪費了神對你的眷顧!”
赤腳和尚極爲肯定的道:“那裡沒有神,只有無盡的虛空。”
“你該死。”
赤腳和尚很誠懇的點了點頭道:“我殺了很多人的確該死,但總要把你殺了,在去考慮死不死的問題。”
掌教老人忽然癲狂的笑了起來,他那恐怖的左臉頰中膿血色的肌肉骨骼開始顫抖,
癲狂之後,他忽然平靜肅穆了下來道:“半步天人,但畢竟不是天人,剛剛你沒一掌打死我,現(xiàn)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你又怎麼殺死我?”
赤腳和尚道了聲:“信手拈來而已。”
“那來殺我啊,殺我啊,殺我啊!”神智近乎瘋癲的掌教老人口沫橫飛,彷彿變成了盛京街邊的賣菜大嬸。
“殺人也是要力氣的,總要緩口氣先。”赤腳和尚怪異的看了一臉面目猙獰的掌教老人又道了一聲:“從未聽見這麼賤的要求!”
蒙漢巴庫在不遠處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卻沒有向兩人走來,而是看向了盛京北城牆喃喃道:“這座城的確值得你守護。”
搖搖欲墜的蒙漢巴庫說完這句話便坐了下來,聽著盛京城的咆哮聲,似乎想起了三十年前赤腳和尚去聖殿時,整個大荒都在爲他吶喊。
此時戰(zhàn)局,生死,對蒙漢巴庫來說已經(jīng)無關緊要,他只覺得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盛京城便是大荒的聖殿,在回憶中不斷的沉溺。
寒風呼嘯,將他的打結(jié)的長髮吹起,蒙漢巴庫在回憶中掙脫,心中對人世已再無眷戀,奮起了全身上下最後一絲力量,再次站了起來。
直到這一瞬,他才找回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只是他站起來的時候格外艱難,走起來更是步履蹣跚。
他艱難的向赤腳和尚前行,似乎想在臨死前,觸碰一下那血紅色袈裟的一角,哪怕一下就好!
在他步履蹣跚之際,赤腳和尚深吸了一口氣,血紅色袈裟忽然蓬起,迎風作響。
本來晴朗的天空中,一片巨大的烏雲(yún)終於遮住了太陽,世界就此灰暗了下來。
掌教老人感受到了赤腳和尚身上身周爆發(fā)而出的無窮殺意,他的左臉頰有皮肉血塊掉下,面露驚恐,似心生遁意。
驟然間,掌教老人向後踏出了一步,這意味著他要走,更意味著。他距離盛京又近了一步。
但盛唐既然敢於安排在決戰(zhàn)地點在盛京城外,自然便不懼怕蒙漢巴庫以及掌教老人最後要玩一手玉石俱焚。
掌教老人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他也不可能逃出赤腳和尚的追擊,那麼他爲何要退這一步?
赤腳和尚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絲的猶豫。
猶豫這種情緒這在他一生經(jīng)歷過的大大小小數(shù)千次戰(zhàn)鬥中從未出現(xiàn)過。
所以他立刻摒棄了這種他一向認爲最無用的情緒或者預感,一步踏出!
盛京北城門之下,衆(zhòng)人看清了掌教老人的那張恐怖臉頰,在城牆之上爆發(fā)出一陣怒吼。
但掌教老人卻未停止,直至距離盛京城只有幾百丈遠時,他站住了腳步,擡起了乾枯的大手。
這隻手枯瘦無比。細長的手指皮包著骨頭,沒有一絲純淨之意,濃墨的黑色漸變蔓延。
他擡起手後向自己小腹處抓去,在這個過程中這隻手漸變成了如墨般的漆黑之色,皮膚全部脫落,在來到小腹處時,那隻手已經(jīng)變成了吹黑色的骷手。
在衆(zhòng)人的瞳孔之中,那隻手穿破了他的潔白無瑕白色華貴長袍,狠狠的在小腹中一淘。濺起了無數(shù)透明色的血液。
吃驚之色來不及浮現(xiàn)在人們的臉頰上,他們只知道光明教廷的掌教居然用出了黑暗神通!
這並不出乎李自知的預料,光明爲何物?光明是純淨,是聖潔!但如果沒有黑色的襯托。誰又能知道這是光明?
這也是赤腳和尚與他,甚至盛唐有數(shù)的那幾人都厭惡教廷的原因。
但這無關緊要,李自知更想知道他掏出了什麼東西。
但這時赤腳和尚卻已顯神通修羅,與蒙漢巴庫一戰(zhàn)時不同。他身後的大修羅已然不是虛影,趨於真實。
大修羅一出,盛京城中的百姓似乎都聞到到了血腥味。
赤腳和尚宛若修羅附身。本就魁梧的身材猛然拔高了數(shù)分,身後頂天立地的大修羅,面露怒容,眉目豎立,眉宇之間已與無海相似到了極致。
赤腳和尚一動,天地變色。
威壓頓時像一塊巨大的巖石般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只在眨眼間!
他來到了背對著他的掌教老人身後。
李自知驚呼一聲:“退。”
這時衆(zhòng)人才看清在那鮮血橫流,露出半截腸子的肚囊中有鐵器已經(jīng)被那隻黑色的骷手抓住。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但卻明白這東西似乎會對赤腳和尚造成威脅。
此時已經(jīng)宛如地獄走出來的惡魔般的掌教老人轉(zhuǎn)過了身,他將僅剩的元氣注入進了那短小猶如一根木槌的鐵器之中。
一道肉眼根本無法差距的波動自鐵器而出,沒入了赤腳和尚的身軀之中。
赤腳和尚沒做一絲他想,攜大修羅之無上威勢掠過了掌教老人。
一蓬血水自掌教老人的無頭屍噴涌了出來,沒有神通加持,他的血已經(jīng)不再透明,而是鮮紅色。
白雪被鮮血染色,他那軟綿無力失去了所有意識的身軀跌倒在了地面中,已無意識的身軀時不時抽搐一下,將身下一片雪地徹底侵成鮮紅色。
赤腳和尚巨大的手掌中,抓著一顆頭顱!
教廷掌教的頭顱!
這顆頭顱在他巨大的手掌中看起來就像是皮球,但頸部斷裂處卻飄散著血水與某些血管與腸子。
他魁梧猶如天神一般的身軀保持著向前衝的姿勢,他的臉孔上還是猙獰滿目,他身後的大修羅依舊威武無雙。
但一絲灰白在這時卻從那雙白蓮般的赤足下向上涌去!(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