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這個字對於張小刀來說意味著很多,他趴在青牛背上看著滿目瘡痍的林間,心生惘然。
靈隱縣是他的家,但他已經無家可歸。
那夜大荒的焊刀與靈隱縣人的刁勁摩擦出了無數血花兒,而今天張小刀用他的表現祭奠了靈隱縣諸位的在天之靈,並且留下了一路的小紅花。
小紅花是張小刀百步搏殺時留下的血漬,此時看去,在那翠綠的草坪上蜿蜒成行,像極了前生小學教室中名字後綴的一排小紅花。
那時,紅花越多就代表著讚揚越多,張小刀記得自己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就在自己名字的後面印上了三朵,其中還有兩朵是因爲積極勞動……。
今兒個也是積極勞動,只是這種勞動意味著殺人!
黃貞鳳無法得知張小刀此時的古怪思維,他牽起了老青牛與這血腥的樹林漸行漸遠,在陽光的映襯下拉出了極長的影子。
荒山中,忽有清風吹過,吹翻了頭顱,波動了混在泥土中粘固的血液,黃貞鳳這時道:“小刀。”
精神極度萎靡的張小刀擡起頭,看到了黃貞鳳有些骯髒的衣物,黃貞鳳輕聲道:“那次我帶你去看風景,你說你看到了什麼?”
張小刀簇起了眉頭,黃貞鳳這時用毋庸置疑的語氣道:“去感受一下。”
張小刀沒有回話,卻閉上了雙眼,一副山水畫頓時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日,黃貞鳳問出與剛纔同樣的問題,張小刀站在懸崖峭壁上回答的是:“生命。”
自此,他無論出拳還是出刀,似乎都有一股源源不絕,循循不止的味道,但顯然這在黃貞鳳看來還有些淺薄。
而今天,正是張小刀更上一層樓最好的時機!
當一個晝夜過後,黃貞鳳停下了腳步,拿出了懷中的冰冷饅頭,迎著羊腸古道中的清風狠狠的啃了兩口,再次看向了張小刀。
張小刀此時臉色不再慘白,而是異常紅潤,全身上下猶如乞丐的殘破軍服隱約露出的皮膚也大多如此,似乎正處於一種很奇妙的境地之中。
臉色紅潤的張小刀的眼前仍然是他看過的那副不下千次的畫卷,但此刻他卻可以感受到畫卷之中的濃濃生機。
這種生機會讓他暫時忘記傷痛,不知不覺間體內的元氣竟然開始模仿這幅畫卷,而當這種模仿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時,他體內的傷勢竟然在以一種堪稱神速的速度迅速復原。
身體表層的傷口漸漸的變爲一道白線,疤枷迅速脫落,這已然不是用神奇二字來可以形容的驚人事實。
一邊啃著饅頭,就著林風,喝著白水的黃貞鳳臉上漸漸出現了得意的笑容,笑出了面連褶皺,卻仍未停止。
他的笑聲極其張狂,引得鳥兒飛起,小蟲亂爬,卻也在這時,不知在那裡有人喊出了一聲:“救命。”
這兩個字的喊叫顯得虛弱至極,黃貞鳳看向了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到了趴在草叢中滿身血漬的孫得勝。
這時,孫得勝勉強翻過了身子,露出了胸前堪稱恐怖的傷痕。
黃貞鳳停止了笑聲,快步走到了孫得勝面前,雙手輕輕一撫,那宛如天地間裂出鴻溝般的恐怖傷口上頓時出現了火苗。
火苗跳躍間,伴隨著孫得勝的怒吼,不時那裂開可以隱見白骨的傷口結成微黑的傷疤,孫得勝直接暈了過去。
黃貞鳳扛起了孫得勝,輕聲道:“你倒是傷的比他還重。”
…………
…………
即翼關巍峨的城牆下硃紅色的厚重城門被推開,一隊隊身穿輕甲的邊軍兒魚貫而出,直奔荒山。
吳大雄率領的甲伍營是其中的一員,並且第一個抵達了東山腳下,展開了長達三天三夜的搜索。
觸目驚心的痕跡很快驚呆了搜索成員,他們不可思議的看著斑駁樹皮上的戰鬥痕跡,看著草坪中的血漬,看著支離破碎的肢體殘骸,一個個被震撼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吳大雄是最熟悉張小刀的人,他實在無法想象那個記性很好的少年下手居然如此很辣。
“老大,這……。”
張如虎看著一具失守分離的屍首,有些麻木的道:“這人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吳大雄仔細的盯住了那蓬頭垢面的頭顱,輕聲道:“這些天發現的退役邊軍兒還少嗎?不要大驚小怪,這人是浮魚關退役的趙燕,以前在演武時我和他交過手。”
吳大雄雖然說的風輕雲淡,可這幾天來他們將死者的身份一一覈對後卻駭然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那便是,這羣不知從那裡走出來的人基本全是早年前在邊軍中退役的邊軍。
然後,謎團出現了每一個搜索人的心中,他們究竟爲了什麼留在塞外,又在爲誰而賣命?
這種問題的答案自然不需要小兵們進行思索,李毅自然會找到屬於他的答案。
在張小刀與孫得勝生還回到即翼關後,李毅便在書房中呆了三天,直到他那沒大沒小的親兵強行打開書房的門,大喊著:“大將軍,你在不出來就發黴了。”於是,李毅才走出了書房,走向了即翼關最爲特殊的建築小花樓。
今日,陽光和煦,只是時到炎夏,空氣中的悶風總是讓人心煩意亂。
赤身**泡在木桶中的張小刀已經傷愈了五成左右。
這幾天中,除了繼續觀看腦中的畫卷外,便是楊清把他當豬一般的養活。
這種養活主要體現在,不讓張小刀動彈,哪怕自己脫衣服的都不行……。
張小刀倒是不忌諱赤身**的站在楊清面前。
這本來在半年前完全陌生的兩人,不知爲何一見如故,也不知爲何生不出男女之間該有的界限和情愫。
就像真的親人一般!
楊清不會看著張小刀赤身**感到羞澀,只會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偶爾點評一下張小刀身體上某塊肌肉:“不錯哦。”
而張小刀則會理直氣壯的道:“當然不錯。”
不過,一般在這樣的對話出現後,楊清便會端出一碗黑漆漆的粥。
這種粥張小刀每天都要喝上一碗,但每次都會痛苦萬分。
他不知道這種粥是楊清拿出了自己的家底子精心熬製而成,但卻知道入口極爲乾澀,並且苦到可以讓人掉眼淚的粥對內傷療效極好。
這天,楊清自然而然的拿出了這碗粥,張小刀也自然而然的苦起了臉,捏著鼻子喝下後,產生了做嘔的感覺。
這時,有些陰暗卻極爲涼爽的小花樓的木板門被推開,身材中等的李毅走入其中,也帶進來了一股熱風。
正在哄著張小刀的楊清轉過身看到了李毅,面露錯愕的道:“你怎麼來了?”
李毅看了看木桶中赤身**的張小刀,又看了看楊清,簇了簇眉頭道:“這樣不好。”
楊清用低沉的聲音道:“有什麼事兒?”
李毅隨手關上了木門,搬過了木凳,沉穩的坐了下來,看著張小刀道:“怎麼樣?”
張小刀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事兒。”
李毅立刻問道:“對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張小刀面露錯愕,不知李毅爲什麼問這種問題,卻玩笑道:“我要說我踩著凳子看的,你是不是得揍我?”
這種冷笑話,自然逗不笑心事重重的李毅,卻逗笑了楊清。
楊清也搬過了木凳道:“你打算怎麼做。”
李毅簇了下眉頭,卻更冷的道:“用手做。”
張小刀忽然覺得寒風刺骨,笑道:“原來大將軍是此道高手!”
李毅不再玩笑,直言道:“這件事情往大了說,抄九族都是可以的,但往小說,我也可以壓的下來。”
張小刀不知李毅爲何說這些。
李毅繼續道:“實話說,要動樑玄並不容易,但我可以做到。”
李毅的話語霸道至極,卻隱有含義,張小刀問道:“既然你這麼說,就是不打算動他。”
“不打算動他,並不是真的不想動他。”
張小刀沉默,楊清卻在此時道:“京中老丞相暴斃,李文學上任,這時的確不是動他的好時機。”
張小刀記住了李文學這個名字,李毅繼續道:“你畢竟是我的人,這件事情我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想動,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李毅的話語之中透露著平靜,從容,卻也擁有一份強大的自信。
張小刀明白,既然李毅說出這種話,那麼只要他說動,樑玄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但他還是道:“復仇這種事情當然是親力親爲的好,但目前我估算著距離樑玄還差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本來你要是動他我自然不會攔著,但是既然有所顧忌,那就不要動了,我會解決自己的問題。”
李毅再次簇了一下眉頭,又舒展了開來,帶著些許讚許的目光看著張小刀道:“難怪楊清這麼喜歡你,這話說的一點也不矯情。”
張小刀嘿嘿一笑,輕聲道:“多謝大將軍關心。”
楊清看了看李毅,聲音略帶沙啞的道:“我贊同動他,我會幫你。”
李毅無奈苦笑道:“真他媽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