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的笑意仍掛在臉上,但不說話,只盯著秦樂看。
秦樂冷笑一下:“怪不得。我是聽說李伯辰在璋城殺過一個宗派的修士,難不成就是你們那派的?曹將軍,眼下是關乎我臨西氣運的大事,你卻要因舊怨、結私仇?”
曹文嘆了口氣,道:“秦兄,給君上的信是你報的,要以勢迫人的計謀也是你提的。你自己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可到了這時候,卻忽然為那李伯辰說話?”
秦樂道:“要取勝,自然要無所不用其極。可這種手段也分是為了什么——我為了叫君上麾下多一個將才,曹將軍你呢?”
曹文搖搖頭,道:“罷了,我不和你爭這事。但我所要做的,之后自然會向君上交代。秦兄你如果不愿意幫我,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秦樂站起身道:“好。告辭!”
但走了兩步去,曹文道:“秦兄,此處是軍營,君上叫你助我是軍令——我想你還是先將那邊的事情細細說一說,再走不遲。”
秦樂哼了一聲:“你還是找李伯辰自己問吧!”
他說了這話便撩開門簾走出去,曹文卻也未攔。過得片刻,待帳外的馬蹄聲也遠去了,才忽有一人道:“他會不會壞事?”
曹文想了想,道:“不至于。秦樂這人心直口快,對君上的忠心卻沒問題。畢竟我們都是金槍班出身的。他最多是撂挑子不干,不會站到李伯辰那邊去。”
說話人便從帳中的屏風后走出來,又道:“那他這人倒是有趣兒啊。”
曹文苦笑一下:“世家子,誰又敢真拿他怎么樣——應先生,你覺得常休現在到底死了沒?”
那人道:“你問的是哪個死?”
曹文道:“我實在也說不好。”
那人便笑:“是啊。李伯辰雖然不是北辰傳人吧,卻還是個靈主。陰差去勾常休的陰靈,他打走就是了。所以說,常休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間。不過我覺得么,等隋無咎的人也到了,生死也就落定了。”
曹文愣了愣,道:“這怎么說?”
那人道:“他可不是莽夫。我頭一回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就差點被他擺了一道。常休忽然病重,他難道一定就真信你們了?我看他不信你們,也不信隋不休。只不過因為沒了常休也就沒了外援,索性把你們都拉來攪成一團。”
“要這么看的話,常休該是的確病重要死,而不是裝的。所以說等隋無咎的人到了,他必然得選擇投向一方——那到時候,自然見分曉了。”
曹文想了想:“要真這樣,咱們只等著也不是辦法。應先生你和他打過交道,覺得他會不會還有別的手段?”
那人笑道:“當然會有啊,他可是靈主么。我這幾天暗中觀察,發現他往山里去了幾趟。不過他有陰兵,我不敢靠前只能遠遠瞧著,結果發現他可能想要打此地山君氣運的主意。”
曹文一愣:“他想干什么?自成山君!?”
“這倒不會。但有可能想自己封個山君出來。”
“……他怎么封?”
“曹將軍這就有所不知了。山君是什么?是與氣運融合了的地上靈神,本質上不就是陰靈加氣運么?從前大家不敢殺掉山君換一個陰靈上去,是因為那么干要遭雷刑的。”
“可這些年李境之內亂成一團,北辰氣運又不知所蹤,李伯辰要真是個秘靈靈主,這么干也不稀奇。不過曹將軍放心,我和李公初識的時候,我就在打山君的主意。對付地上靈神,我是在行的。”
曹文這才松了口氣,道:“那就多謝應先生了。”
那人哈哈一笑:“本教主既然答應輔佐君上,這點小事又算什么。”
又道:“曹將軍且安心。等入了夜,我就再去那邊探一探。”
……
入夜。
墻已立起來了。黝黑粗大的原木做墻體,根根都有三丈、九米多高。這些原木被李伯辰帶人從群山中的原始森林里砍伐出來,又在那一界養了四五天的功夫,雖稱不上堅逾金鐵,但實際上也沒多少差別了。
尋常的刀劍砍上去,只能濺起火星、留下一道印子。以火去燒,也得燒上小半個時辰才能叫這寶木略略發熱,但沒法點燃。唯一的缺點便是不如金石一樣重,但在立墻的時候,在底下挖了深坑,再填入同樣養過的大石,將原木底部夾住。如此一來,與尋常城墻相比雖只有“薄薄”的一圈,卻也是難以撼動的了。
但城墻的墻頭也很寬,可以過兵走馬,這木寨墻一時間卻難以做得那么厚,周盤便又叫人在墻頭以尋常木材架設了棧道一樣的東西,也勉強合用了。
他之所以執意要將這墻建得這樣高,其實是為了防妖獸。人與人之間的斗爭有緩和的余地,與妖獸之間卻沒有。日后要是有機會,他還打算在雷云洞天秘境中的那座小島上也建一座這樣的寨子。要有一天這里不得不放棄,還可退回到那兒去。
今晚還是月亮地,黝黑墻體被鍍上一層銀光,投出大片陰影。這圈寨墻將一整片小山坡都圈了起來,新建的一些棚屋尚未完工。李伯辰本以為叫人搬進來要費上不少功夫,畢竟此世的人都很戀家,即便只是在屯子里搬來一個新住處,也會舍不得從前經營起來的一磚一瓦。
可沒料到先有常休之事,之后臨西軍又來了三千人駐在五里之外,竟叫搬遷之事沒有多少波折。二十多年前的戰爭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發覺可能會再經歷一遭,竟大半都是主動要求躲進這墻內了。
李伯辰抬手在木墻上摸了摸,心里終于覺得稍微踏實了些。眼下這些,并非旁人賜予的,而算是自己一手打造的。離開無量城的時候只想過安穩日子,絕沒料到如今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盡管這方天地仍處在驚濤駭浪之中,不曉得能維持住多久,卻終究已有了一個“根”。
他輕出一口氣,正打算如前幾夜一般再沿墻巡視一段看看,卻忽然聽得墻頭傳來輕微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