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活著,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還有極爲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要有希望。
南四奇兩死一傷一逃,所用的時間之短,甚至不允許一些聰明人逃到萬府的大門之外。
“爹爹,爹爹……”
“師父……”
見得水岱失去一臂,又被江風自屋頂之上擊落,水笙和汪嘯風二人趕忙衝過前去,扶起此時已經(jīng)面色慘白的水岱。
“走,快走!”
見得水笙滿臉的淚痕四溢,彷彿已經(jīng)變成一個淚人兒一般,水岱卻是顧不得安慰水笙。反而是鼓起氣力,一伸手,將水笙捉住自己的右手用力的撥開,拼盡全力的開口喊道。
“砰砰”的瓦片墜落之聲,與之相伴的,是江風落下的身影。
人體是個大寶庫,潛藏著無窮無盡的寶庫,不到最後關(guān)頭,誰也不知道,這裡究竟還有多少未曾爆發(fā)出來的力量。
即使身負重傷,但水岱依舊輕而易舉的奪走了汪嘯風的長劍。
“諸位,日後還望在江湖上多多拂照一下小女!”
水岱此言一出,在場的衆(zhòng)人心中登時明瞭,他已是生出了必死之心。水岱作爲南四奇之一,即使不敵江風,但此時性命相搏,抵擋一二總是可以的。
“水大俠放心,只要老夫還在江湖一日,便絕不會讓女姑娘受到半點委屈!”
第一個開口的,正是那衡山派的金眼烏鴉魯連榮,他嘴上的動作快,腳下的動作卻是更快。不待衆(zhòng)人反應,便已經(jīng)第一個飛身而出,想要脫離此地。
至於逃走的藉口,他魯連榮早已想好,託孤這個藉口實在是再恰當不過。
魯連榮這一走,登時好似引燃了的油鍋一般,剩下的衆(zhòng)人再也顧不得其它,一個個爭先恐後的魚貫而出,直恨不得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此時的人羣之中,萬震山的四弟子孫均、五弟子卜垣、七弟子馮坦、八弟子沈城四人早已跟著人羣,試圖離開。
“想走嗎?如果你們之前離開,我或許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說到路這個字時,江風的身影便已經(jīng)消失不見。下一刻出現(xiàn),已是到了四人身前。
一劍,一道青芒閃過,四道血花飛濺。他們本不該朝著一個方向而走,雖然這樣,會給江風省去很多麻煩!
“爹,我不走,我和這個殺人狂魔拼了!”
此時的水笙絲毫不顧水岱的勸阻,“嚯”的長劍出鞘,站在水岱的一旁,一副要和水岱一起拼命的樣子。
“表妹,快走,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笙兒,快走,別讓爹爹擔心!”
然而無論汪嘯風如何拉動,水岱如何勸說,此時的水笙,竟好似鑽進了牛角尖一般,一動也不動。
武功越是高牆的人,耳力便越好,水笙等人的呼喚順利的引起了江風的注意。
當江風的目光投向水岱,水笙和汪嘯風三人之時,剎那間的功夫,汪嘯風忽然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在自己眼中縱橫南武林多年的陸天抒,劉乘風都被江風一劍殺死,自己的師父水岱一劍被斷去右臂,中平無敵花鐵幹更是不戰(zhàn)而逃。
如果自己和江風動手,那麼,也許下一刻,自己就會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他汪嘯風還年輕,他還有大好的前程,他不想死,不想就這樣冷冰冰的死。
水笙的態(tài)度依舊堅決,失去了右臂連帶著功力大退的水岱暫時也左右不了水笙的意志。
一狠心,一跺腳,汪嘯風發(fā)現(xiàn),在死亡的面前,一個原本的堅持竟然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可憐。
汪嘯風走了,水岱居然一聲不吭,而水笙居然也是一聲不吭。
在花鐵幹逃走的一剎那,水岱便已經(jīng)明白,這麼多年的安逸,早已使自己忘記了這個江湖真正的面目。而水笙,則是忽然之間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曾經(jīng)她擁有,並引以爲傲的一切,都在今天,或者即將在今天,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在哪兒?
一腳踏出,水岱擋在水笙的身前,他的左手握起長劍頗有一些怪異,但他卻握得很穩(wěn)。他可以死,但絕不能逃,也不能毫無反抗的被殺死。
他有劍者的尊嚴,有父親的責任,有男人的擔當,然而,他終究還是逃不出江湖的宿命。
“呱,呱,呱……”
“噗嗤嗤嗤……”
潰散逃逸的江湖客各展絕學,高上低走,驚起了一片片睡眼朦朧的鴉雀。
烏雲(yún)蔽日,冷風習習,空氣也漸漸的厚重起來。寒意,壓的人喘不過氣的寒意,此時此刻,已降臨到了這南國的宅院之中。
“江兄弟,夠了,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
彷彿一株雕塑一般失去了所有情感的戚芳,自顧自嚎嚎大哭弄得自己一臉大花臉的空心菜,縱使自己也曾無緣無故的遭到不白之冤,喪指之痛,狄雲(yún)的心裡,依舊還是那個單純善良的鄉(xiāng)下小子。
“這是江湖!你不適合江湖,還是帶著戚芳回湘西去吧!”
江風沒有繼續(xù)開口,但是一步踏出,便已經(jīng)將狄雲(yún)擋在身後。
初出茅廬,離開湘西,跟著師父師妹走進這繁華的江陵城時,狄雲(yún)不知道,什麼是江湖。
經(jīng)歷了師父之死,師妹嫁爲他人之婦,含冤入獄,以及越獄復仇的狄雲(yún),依舊不知道,什麼是江湖。
“一切都是騙我的,一切都是騙我的……”
忽然之間,狄雲(yún)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大步來到戚芳的身邊,忽然摟住戚芳說道:“師妹,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們回家!”
“回家?”
“回家。”
當?shù)译?yún)堅定的眼神和戚芳迷茫的眼神相遇,彼此的心中,都已浮現(xiàn)出一個遙遠的小山村。
那是在湘西沅陵南郊的麻溪鄉(xiāng)下,三間小屋之前,曬穀場上,一個抽著旱菸的老頭,一頭曬著太陽的老黃牛。還有那熟悉的木劍,熟悉的場景,以及回不到的過去,那裡,纔是家。
殺戮的氣息的氣息蔓延,已影響不到他們,狄雲(yún),戚芳,空心菜走的越來越遠。
這裡不是他們的家,這裡是江湖,而他們,註定不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