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樂與義解飲了幾杯酒,傾訴了一會兩年來彼此發生的事后便分別了。
這一次,孫樂換成了男裝,出現在一家偏遠的酒樓前。
她一換回男裝,便顯得十分的瘦弱稚氣,臘黃的臉上還有兩分清秀,靈動的眼睛中顯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沉靜。
因此,雖然依舊是麻衣草鞋,可她出現在掛著緊閉門窗,以示關門不接客的酒樓前時,還是引得不少人頻頻注目。
酒樓大門緊閉,孫樂大步走近,“砰砰砰”地敲了起來。
“砰砰砰——”不停地響聲中,不時有路人駐目。這些路人個個麻衣草鞋,有悍厲之氣,哪里會是尋常的路人?
“砰砰砰——”
孫樂握手成拳,不斷地敲打著,別看這聲音十分響亮,可孫樂敲門地聲音聽來還隱隱地頗有節奏。
也不知她敲了多久,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個三十五六歲,高大如鐵塔的漢子杵了出來。他瞪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甕聲甕氣地喝道:“小家伙,你做甚么?”喝聲轟隆隆地直如驚雷,炸得孫樂的耳中嗡嗡響成了一片。
孫樂沖巨漢白眼一翻,梗著脖子朗朗地喝道:“你喝什么喝?奶奶的,我聽說這里住著一個價值千金的腦袋,想來瞅上一瞅!”
巨漢一愣!
不止是巨漢愣住了,在他身后出現的幾個人影也是一愣。
孫樂白眼連翻,大聲說道:“喂,你這傻漢沒有聽到么?快快讓開來!”
孫樂的樣子也太理直氣壯了,而且她的話實在令得巨漢費解。當下他傻呼呼地杵在那里,搔著腦袋一時不知如何應付的好。
蹬蹬蹬,一個腳步聲從巨漢的身后傳來,轉眼間,一個二十七八歲,尖下巴白臉微須的漢子出現在孫樂面前。
尖臉漢子沖著孫樂一叉手,問道:“這位小兄弟,你剛才說這里住著一個價值千金的腦袋,卻不知何意?”
孫樂沖著搖了搖手,大咧咧地說道:“意思很簡單啦,聽說楚王以千斤黃金鑄了一個巨匾,上面刻著“天下第一劍客”,楚王放出風聲,天下間,如果有哪一位劍客能殺得了墨俠朱求,他便以這金匾贈之!我聽到這事后,便巴巴跑來看看你家大哥朱求長成啥樣,居然這么值錢了?!?
安靜!
無比的安靜!
不管是站在孫樂面前的兩個漢子,還是在她身后走來走去,裝作好奇地看著熱鬧的眾人,甚至是酒樓中隱隱出現的人影,全都給怔住了!他們目瞪口呆,臉色或青或白,卻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安靜中,孫樂好整以暇地東張西望著,時不時地掂起腳朝里面直瞅,似乎非要看到那個價值千金的腦袋不可。
她在東張西望中,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影飛快地向酒樓里面跑去。
見此,孫樂嘴角微揚,一抹笑意若隱若現。
過了不到一刻鐘,一個三十來歲的麻衣漢子走了出來,他沖著孫樂一叉手,說道:“這位小哥,里面請!”
孫樂見此,大搖大擺地跨了進去,跟著那麻衣漢子向二樓走去。
那麻衣漢子帶著孫樂來到三樓的堂房外,伸手朝里面一指,“小哥,請?!?
“多謝了?!?
孫樂叉了叉手,大步跨了進去!
大堂里面,坐著一個三十五六歲,白凈皮膚,雙眼狹長,長須,面容正氣凜然的漢子。
這長須漢子站在大堂正中,正緊緊地盯著孫樂。
而在這長須漢子的身后,則站著三個四十來歲的麻衣劍客。
看來,這便是朱求了。
孫樂沖著朱求一叉手,朗聲叫道:“田樂見過朱公?!?
“田樂?”
朱求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曾到達眼底。他盯著孫樂,和藹可親地說道:“剛才田小哥說,楚王以黃金作匾之事,朱某從來不曾聽說過,卻不知小哥從何聽來?”
孫樂哈哈一笑,她大步走到朱求面前,在離他五步處的塌幾上好整以暇地跪坐下。坐好后,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飲了一口,然后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當然沒有聽到過,因為此事楚王還沒有做呢!”
朱求聞言臉色一沉,冷聲喝道:“敢情田小哥是消遣朱某來著?”
他這喝聲一出,嗖嗖嗖嗖,幾下拔劍的聲音傳來。轉眼間。孫樂的身前身后站了四個麻衣青年,這些青年長劍森森,劍尖緊緊地指向孫樂的咽喉和頸項。
只是一瞬眼,孫樂的前后左右,便被四把劍指著,這些劍離她的皮膚不過一寸許,她只要一動,便會血濺一米!
砰砰砰砰!
孫樂的心跳得飛快!
她的手心,隱隱滲出汗珠來。
朱求冷若冰霜地盯著孫樂,冷笑道:“朱某人活到現在,還從來沒有被人如此威脅過!田小哥膽子不小呀!卻不知摘了你這個小腦袋,你還能不能這么自在?”
此時的孫樂,雖然心里緊張,表現得卻著實自在。
面對著幾柄寒森森的長劍,她依舊好整以暇地品著酒,她品酒的時候,咽喉每動一下,便離劍尖近了一分,似乎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把脖子送到劍尖上去。可饒是這樣,孫樂卻笑意盈盈,表情從容,仿佛根本就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小命在別人的一句話之中!
孫樂喝了兩口酒,笑了笑,十分自在地說道:“朱公這又是何必?你派人刺殺了楚弱王。楚人恨朱公入骨,你以為,我所說的這事真的不會發生?”
孫樂陰陰一笑,徐徐地說道:“天下劍客無不好名!楚人以千金為餌,以天下第一劍客之名為名,卻不知可為朱公釣得多少敵手?”說到這里,孫樂嘿嘿一笑,瞟了左右眾人一眼,淡淡地說道:“到那時,朱公身邊的這些人只怕也,嘿嘿嘿嘿……”
朱求臉色微變!
他不由自主地掃了周圍眾人一眼!
隨著他眼睛這么一掃,眾人都是一凜,不由自主的,一個個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連拿劍指著孫樂的幾個劍客也不由自主的手腕發軟,那緊緊指著的劍鋒,不知不覺中已垂了下去!
果然有戲!
從義解和弱兒那里,孫樂知道,這個朱求剛愎自用而又多疑,且為從陰狠,從不輕易信人!孫樂的這句威脅雖然簡單,卻是直指他的心臟!
孫樂瞟了臉色陰沉的朱求一眼,暗暗想道:這朱求是個偽君子的個性,多疑陰狠卻又好大義之名,也罷,我得給他一個臺階下了。
想到這里,她重重嘆了一口氣,頗為慷慨激昂地說道:“朱公忝為天下墨俠的首領,一舉手一投足便可以決定上萬墨者是生是死!當真是身負重任之人!朱公可曾聽過?楚弱王實是破軍星再生,他乃稟上天之命而來攪亂天下!如此人物,豈是一劍可以誅殺得了的?”
朱求聽到這里,奇道:“楚弱王沒有死?”
“然!”孫樂朗聲說道:“他負有天命,凡人焉可取他性命?”
朱求沉默起來。
孫樂施施然站了起來,在她站立的時候,那些把劍對著她的劍客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
孫樂站起后,沖著朱求深深一禮,朗聲說道:“墨家正是興旺之時,其千秋萬代的功業,還需要朱公來完成。朱公如此萬金不易之軀,又何必逆天而行,正面承受破軍星的沖天煞氣?”
她說到這里,重重一嘆,“朱公想想,就算朱公誅去了楚王,到時十萬楚人不死不休的報復,三千楚劍層出不窮的暗殺,朱公能保得幾個墨俠的身家性命?以朱公之恩義,必不愿讓墨俠一脈從此敗落無門吧?”
她這些大義凜然地話,全都是給朱求布的臺階。孫樂知道,以朱求的個性,真正打動她的只是那黃金匾的說法。
朱求聽到這里,順了順長須,長嘆一聲道:“田小哥此言甚是有理?!彼麤_著孫樂深深一禮,十分客氣地說道:“幸得田小哥出言相告,朱求才不至于成為墨者的千古罪人!”
他正義凜然地說到這里后,中氣一提,朗朗說道:“來人!”
“諾!”
“去通知義解,事情有變,當易其題!”
“諾!”
蹬蹬蹬一陣腳步聲后,朱求看向孫樂笑嘻嘻地說道:“田小哥真乃才智之士也,朱某欲設宴相待,可一飲乎?”
孫樂哈哈一笑,叉手道:“朱公相約,實是萬分榮幸之事。奈何小人早與人有約,不敢不去相見?!彼钌钜欢Y,朗聲道:“告辭!”
說罷,她大步走向樓梯處。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笑意盈盈的朱求的眼光中,還閃著寒意!
孫樂一出酒樓,便向人多的地方走去。一直在人群中看到弱兒派來接應的劍師,她才大大地吁了一口氣,拭了拭額頭的冷汗。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背上早就汗濕了,而她的雙腳,更是虛軟之極,走兩步就差點坐倒在地。
剛才,朱求其實是動她動了殺機的,他只是一向在手下面前施以仁義,不好當場誅殺于她。
他剛才出言留下她便是想趁機取了她的性命,畢竟如他那樣的性格,最不喜歡被人威脅了。何況,在他看來,只要自己不再為難楚王,就算取了孫樂的性命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幸好,現在平安了。虛軟無力的孫樂,嘴角浮起一抹開心的笑容:總算幫弱兒把危機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