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氣氛安靜了,兩個人誰都看不清誰的臉,自然,也看不清表情是什么。
顧一笙的呼吸漸漸的深了些,似乎在這夜色里已經安然入睡,進入夢鄉。陸景琛仍然坐在旁邊的病床上,端詳著許久沒有這樣安靜的躺在身邊的女人。
雖然看不清楚,月色朦朧,但是依稀還是感受的出,她瘦了不少,前一陣子,張琪將她保護照顧的很好,自從機場風波之后,一切都變得有些撲所迷離。
雖然一笙從來沒說過,但是她的行為已經有了那么些如屢薄冰的意味,她從一開始就說過,自己經歷過一次欺騙,一次失敗的婚姻,所以,她無比的希望他對自己坦誠相待,相互扶持。
“爸爸……”陸景琛還在發愣的時候,顧一笙喃喃的說起了夢話,她在叫爸爸。
景琛不知道,在夢里顧一笙正站在父親的墳前,一如當時被繼母從家里驅趕出來的樣子,她對母親的概念太過于模糊,好像自己打記事起,就是生活在一個只有父親和繼母的家庭,她不如繼母親生的女兒受關注,多半也是她不會在言語上博人歡心的緣故。
“我好想你,爸爸。”陸景琛伸出手指,將她臉上順著滑下來的淚珠擦干凈,伴隨著溫柔的動作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顧氏集團忽然崩塌的真正原因,和那個可惡的幕后黑手給抓出來!只是一笙,你還需要給我些時間。”
調成震動的手機,在里懷口袋里嗡嗡的震動,他進病房的時候特意調的,怕吵醒剛剛穩定下來的驚弓之鳥。
“雨薇?”
她沒有一個固定的號碼,自己的號碼,經紀人的號碼,助理的號碼,隨手拿起哪個就是哪個,陸景琛別的本事一般,但是打到他私人手機里的號碼,有過一次他就會記憶的很熟。
意料之中的女音響起,一把軟儒:“景琛,你在哪里?我現在好像是生病了,頭昏腦脹的很難受。”
“你可不可以,來陪陪我?”
女人在電話里楚楚可憐的邀請,陸景琛反手,將顧一笙病房的房門拉緊了一些:“我讓阿飛開車去接你,來醫院檢查下吧。”
“不要不要,景琛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害怕打針吃藥,每次我生病的時候,都是你喂我喝粥,講故事哄我睡覺就好了的!”她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又帶著祈求的說:“我知道,前一陣子你因為我對我一笙惡語相向而耿耿于懷,今天她又和我一樣也出了意外,但是我當時真的是因為太愛你,嫉妒心蒙蔽了眼睛才會那樣說的,你不要因為這個生我的氣。”
齊雨薇主動退步,卻讓陸景琛措手不及,她忽然不要他陪了,說自己可以去醫院打針,好好吃藥。
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她還是過去那個見到路邊流浪的小狗都要發發善心的小女孩。
陸景琛走到走廊的長凳上坐著,阿飛端了兩個紙杯的咖啡走過來,:“知道你喝不慣這種一個硬幣一杯的速溶咖啡,但是這個醫院離買咖啡的地方都太遠,你就湊合湊合吧。”
接過紙杯放在手心中握著,其實他并不口渴,這廉價的咖啡也確實勾不起他的興趣,索性只是握在手里暖手而已。
“阿飛,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對一笙太過于疏忽了。”
“并不是你對一笙疏忽了,而是我擔心,你假戲真做,對齊雨薇太好了,你別忘記了,她現在不是那個單純的小女孩,有可能身后有無數雙魔鬼的眼睛!”他的表情不免擔。
不只是一笙是一個很值得珍惜的女孩,更是因為,只有她和陸景琛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感覺到,景琛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有血有肉,會因為外物悲喜交加的人。
“你那點小心思啊。”他講杯中的咖啡悉數倒進阿飛手里空空如也的紙杯中,“你現在是一批被收復了的野馬,你現在心里裝著的,都是那個小主持人小記者,是不是。”
其實他也是瞎猜的,他只是偶然見到幾次阿飛打電話的時候走開好遠,壓低著聲音細聲細氣的講話,又偶然見季晴在家中陪伴一笙的時候,他有些慌亂的眼神猜到的。
心事被戳中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抵賴掉,“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顧一笙這樣的自立女性,比那種靠臉靠身材吃飯的人好的多。”
他豈是那種左搖右擺的人,陸景琛拍了拍阿飛的肩膀,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兩個人在醫院走廊的說話聲輕輕的,怕吵醒到屋子里熟睡的人,只是他輕視了女人在這個時候超乎尋常的聽力,尤其,在敏感的詞匯上。
“雨薇?交的蠻熱絡。”她猛然想起,自己在第二次見陸景琛的時候,就是替閨蜜季晴采訪他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看著自己的背影,脫口而出的似乎也是這個名字。
只是當初不知道兩個人會有這么深的糾葛和交集,公事公辦,干脆利落。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他對自己的寬容,也多數是因為那個叫齊雨薇的女人吧。
在爆出她的新聞之后,顧一笙特地上網去搜索了她的照片,不同時期的,自己仔仔細細的端詳過,確實和自己在眉眼和感覺上,有幾分的相似之處。
陸景琛的后背緊緊的抵著墻壁,好累啊,他稍微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些的姿勢,房間里,就是這面薄薄的墻壁背后,顧一笙也悄然的滑座在地上。
“景琛,我現在真希望,時光倒退回去,我沒有替晴晴去采訪你,也沒有接受你提供的住所和工作,我們之間沒有那些美好的回憶,那些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
因為,那些你都不是對我說的,都是對齊雨薇的緬懷和遺憾,對不對?
他這些年的潔身自好,不親近女人,媒體在他宣布,即將與顧一笙訂婚的時候大四的宣傳做文章,他們說,顧一笙是灰姑娘,陸景琛遇到了真愛。
并且,她也因為此而將那些不光彩的黑歷史統統的埋藏起來,人們再見到她的時候,沒有人再敢帶著有色眼鏡去歧視她,提起那些監獄里的案底,一切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著。
現在,一切都變了味道一般,讓顧一笙覺得嗓子眼里有什么堵得難受。
“哇!”胃里一浪高過一浪的惡心沖擊著她的口腔,終于把持不住,一只手按在燈光的開關上,然后扶著墻壁一路踉蹌的跑到衛生間去嘔吐。
景琛一個箭步沖進來,蹲下來貼心的撩起她貼在臉上的碎發,手掌力度輕柔的拍著她的后背。
一下一下的,眼神里也滿含著心疼。
循著她的發絲一路向下望去,目光停留在她赤足上,陸景琛連忙站起來,走到病床便將她的鞋子拿來,蹲下為她穿上。
手指拂過顧一笙足心的時候,女人渾身打了個哆嗦,顧一笙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委屈,將腦袋像馬桶中埋得更深。
因為她哭了,她不想讓陸景琛看見她痛哭流涕的樣子。
“孕婦最怕寒涼,明天我讓張琪來,把防滑加厚的鞋子帶給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如果顧一笙肯退讓一步,讓他盡快查出真相,結束這段與齊雨薇的演戲,一切還會回歸正軌。
顧一笙抱著最后一絲的希望,不死心的問他:“剛剛你怎么出去了?出去做什么了?”
“我?”陸景琛遞給一笙一杯水漱口,眼睛很自然的轉到了別處:“看你睡著了,我出去和阿飛和了一杯咖啡而已。”
“沒有別的了?”
他從來沒見過顧一笙這樣的眼神,雖然她的嘴角如常的上揚著,但是從眼睛里卻透露著懷疑的意思。
“還有什么?”聲音平靜,靜的甚至顧一笙喉嚨里咕嚕咕嚕的水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手掌無力的按在了馬桶的沖水按鈕上,猛地抬起頭,緊緊的盯著陸景琛看。
明明才幾日沒有見,怎么突然感覺面前的這張臉如此的陌生。
原來,他也是會撒謊的時候臉色不變心不跳的,之前是她低估了他。
也是啊,叱咤風云的陸家大少爺,在s市曾經不冷不熱的擊垮了無數比他資歷深厚的老麻雀的人物,她顧一笙算什么,比起來道行不是一點半點的淺。
想要瞞著她做些什么,當然不在話下的輕松。
“沒有什么,陸少,我的老板,您的員工現在真的需要休息了,請您回去,還有,我只是陸氏一個小小的普通設計師,沒有資格勞動您的貼身秘書來照顧我,明天希望陸少別難為我,張助也很忙,還是不要在我這里浪費什么時間。”
幾句話,便將自己的身份擺的很清楚,她是員工,他是總裁,除此之外兩個人什么都不是。
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
陸景琛手中的杯子應聲落地,帶著一絲倦怠哄人的意味:“顧一笙,你怎么鬧我都由著你,但是你說這些錐心的話,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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