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王主任的辦公室,兩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本來對這次手術的期望值很高,希望可以順利手術,然后馬上治愈。但那個百分之六十五的成功率,讓莫東旭和蘇流暖都不敢貿然把媽媽送上手術臺。
說起意外,醫生說“萬一”。可這風險率在百分之三十五,怎么是萬一?他們不能允許這么高的風險出現在自己的親人身上。
出門之后,莫東旭一直攥著蘇流暖的手。兩個人的手這時候都很涼,微微發顫,握在一起,更像是互相取暖,給對方力量和溫暖。
莫東旭出了門就開始打電話,聯系各地的朋友,去請各個醫院的腦外科專家。他的軍銜雖然高,交友雖然光,但要把全國最好的腦科專家都匯集到一起,也需要付出不小的努力。
蘇流暖一向覺得他是高傲的,但這時候也聽到他在電話里對人低聲下氣:“對,是我岳母,這次真是麻煩你了。好的,謝謝,改天一定和我和妻子登門道謝……”
聽著他這樣和人客套,蘇流暖心里有些酸澀,等他打完了一通電話,她咬咬嘴唇,對他說:“東旭……這次真是謝謝你了。實在是……太難為你了。”
蘇流暖覺得內疚,讓他為自己付出這么多。但更多的還是心疼,看著一個驕傲的男人不得不低頭的樣子,讓人無限心疼。
莫東旭的神色堅定而柔和,低頭對她說:“別想太多了,這都是我該做的。而且,我也不僅僅為了你,更為我自己。”
最后一句他說得輕輕的,讓蘇流暖有些疑惑,“為你自己?”
“哦!”莫東旭像是有些恍惚似的,連忙回過神來,補救說,“當然,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是說過嗎,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
蘇流暖現在滿心都是媽媽的病情,也不再多猜,只是又含笑對他說了一聲“謝謝”。莫東旭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說:“又開始犯傻了是不是?跟我還需要說謝謝么?”
莫東旭通過各種途徑聯系了多方的專家,近幾天就要聚集到C市,來一起研究李麗珍的病例。
專家們之所以同意,一方面是看在莫東旭的面子,一方面也是因為李麗珍的病例比較特殊,如果做好了,也可以算是教科書級別的手術實例,可以留下影像資料,給后來的學生們觀摩學習。
自從手術延期決定會診之后,蘇流暖對媽媽的身體更加擔心。她幾乎是整天都衣不解帶地陪在病床前,任憑莫東旭和媽媽怎么勸,她都不肯回家去休息一會兒。有時候就在陪床上略微躺一下,但只要李麗珍有點動靜,她就馬上醒過來。
這么多年沒有媽媽在身邊,現在她好容易回來了,可蘇流暖馬上要承受的,竟然是失去她的風險,這讓她怎么能不擔心呢?
莫東旭再勸她去休息,她就說:“東旭,你不明白的……我真的沒有心思去休息,恨不能時時刻刻都看著我媽媽。我不想得而復失,那真是太可怕了!萬一……萬一手術真的出現意外……我現在能多看她一眼,就想多看她一眼。”
說到最后,蘇流暖幾乎有點哽
咽,莫東旭伸開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里。他身上的味道沖進鼻腔,不知道為什么,被他安慰疼愛的時候,她會變得更加脆弱,這次是忍不住哭出了聲,哽咽著說:“東旭……我不想沒有媽媽……”
她說他不明白,可其實……他都明白的。
這些天,蘇流暖因為媽媽的病情已經十分擔心了。莫東旭作為一個男人,作為她可以依靠的肩膀,必須撐著,必須表現出沉穩冷靜的模樣,給她安心和力量。但是其實,他的內心也是風起云涌,半點都不比她的擔心少。
他說的是真的,李麗珍不僅僅是蘇流暖的媽媽,也是他的媽媽。
親生媽媽。
只不過,李麗珍對蘇流暖的養身之恩情,對他莫東旭才是真正的生身之恩。
這些事正是他從父親的日記中看來的,說出來,對母女兩個人傷害和沖擊都太大,他選擇隱瞞,同時也就不得不隱瞞起自己的擔憂和悲傷。他抱緊了蘇流暖,大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哄孩子一樣說:“乖,別這樣,專家們不是都來了嗎?他們在一起會診,肯定可以給出更好的手術方案。”
說是安慰蘇流暖,其實更多的,也是說給自己聽。
道理蘇流暖都明白,也知道哭泣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她只是壓力太大了,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紓解。她哭了一小會兒,抬起頭擦了擦眼淚。一雙大眼睛哭過之后仿佛更加明亮,她堅定地說:“我相信媽媽會沒事。”
“對,肯定會沒事。”
“如果真的……真的有萬一,你也放心,我知道媽媽肯定希望我好好的。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努力地幸福下去!”
蘇流暖的話讓莫東旭十分欣慰,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女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堅強。
諸位腦外專家來到C市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紛紛猜測著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一次請來這么多的專家。
類似的傳聞最后總是會走向不好的方向,本來是私人交情,還有專家們對難題攻堅的興趣吸引他們而來。但是到了坊間傳聞里,就成了有高官以權謀私,利用職務之便給自己謀福利。
類似的話傳的多了,蘇流暖也略有耳聞,對莫東旭自責地說:“東旭,真是……居然連累你受到這樣的非議。”
莫東旭卻毫不在乎,牽著她的雙手說:“別人怎么說都是別人的事,我們自己為心無愧就好了。這種空穴來風的傳聞,過幾天就消停了,別理他們。”
蘇流暖唯有點頭。
莫東旭又叮囑:“這些傳聞別讓媽媽聽到,過幾天應該就要手術了,她現在需要平穩的狀態,別讓她擔心。”
蘇流暖感動地說:“這個我知道。”
專家們來到C市之后,就據李麗珍的病情展開了大討論。
她這個腦瘤的位置非常怪異,幾乎是在諸多重要神經的中心,但又剛好沒有絕對壓迫到某根神經。也正是這樣,她才能帶著這個腦瘤,頑強生活了這么多年。但是腦瘤畢竟也會長大,現在體積太大,開始逐漸壓迫重要神經,所以手術也變得迫在眉睫。
十幾位專家的經驗綜合到一起,終于制定出比較好的方案來,手術的風險可以降低到百分之八,這讓莫東旭和蘇流暖多少放心了一些。
蘇流暖熬了這些天,整個人都瘦了不少。李麗珍勸過很多次,讓她注意自己的身體。一開始莫東旭還會跟著勸,后來反倒是勸說李麗珍了:“媽,暖暖休息也不能安心,她想照顧您,就讓她做吧。”
看她日復一日地憔悴下去,莫東旭不是不心疼。只是他更理解她,在失去母親的風險面前,誰還能休息的下來呢?
于是兩個人一起陪著李麗珍,直到手術的那一天。
當天手術室里是絕無僅有的大陣仗,連助手都是國際上有名的腦外科專家,更不用說主刀的醫生,更是國際權威。
這樣一場手術不知道被什么人曝光,引來了好多記者的圍堵采訪。醫院方面已經極力阻攔,但是記者們簡直無孔不入,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來到醫院,甚至堵到了手術室的門口來。
莫東旭和蘇流暖原本守在門口,心都揪成了一團,只等著手術結果。但被這些記者們一鬧,只覺得萬分煩躁。
這些記者們,平日里找一些娛樂新聞搶頭條也就罷了。現在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他們也這樣拿來作秀,成為自己上頭條賺錢的資本,實在讓人憤慨。
在一群記者的圍堵中,莫東旭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身材高大,這么一站,仿佛鶴立雞群,馬上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記者們知道這是手術者的女婿,也是軍區高層,所以并不敢如何得罪他。而他目光森冷,沉沉地向這些人們一掃,這些扛著攝像機的記者們頓時如遇冰山,一個個不由自主地心底發寒。
莫東旭并不見惱怒,只沉聲說:“謝謝你們對我岳母的關心,但現在請離開醫院。如果因為諸位的打擾,致使出現什么意外,我想……”他的聲音更沉了,如巨石壓在人的胸口,字字清晰地說,“我想這個責任,沒人能承擔得起。”
那些記者們面面相覷,大約也聽過這位鐵面少將的一點事跡,終于還是不敢和他作對,各自悻悻地散去了。
將軍驅趕威脅記者,這事以后又不知道被寫成什么樣。但是此時此刻,莫東旭和蘇流暖的心都在手術室里,誰又會關心這些小事呢?
生死之間,其他的真的全是小事了。
他們的眼睛一眼不錯地盯著手術室門上的紅燈,那個“手術中”的字樣一直閃爍,像是激光燈掃描著人的內心。
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了,刀刃一樣游走在人的心尖兒上,每過去一秒,都覺得疼痛緊張更深一分。莫東旭攥著蘇流暖的手也越來越緊,好像這樣就能抓住希望,不讓它跑掉似的。
整整過了十一個小時,他們夫妻兩個人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幾乎沒有變過姿勢。手術室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他們彈起一般站了起來,追到門口被醫生堵住了,只是焦急地問:“我媽媽怎么樣了?”
開門的是王主任,他緩緩摘下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說:“謝天謝地,手術很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