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燃著喜燭。
永寧身上的嫁衣還沒有褪,只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坐在那裡。自樑泊昭拋下喜堂,趕去後院,這一門冠蓋京華,由皇上親自頒旨賜婚的婚事,已然成了一場笑話。
“公主,您要是心裡難受,就哭一哭吧?!痹轮窳⒃谝慌裕浦缹幍臉幼?,也是難過。
永寧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難過,這樣也好,省去了彼此尷尬?!?
月竹垂下眼眸,咬了咬脣;“王爺也太不識好歹,這婚事是皇上和太后親自下的旨,他將公主丟在這裡,讓皇家的顏面往哪擱?”
永寧沒有吭聲,目光向著屋外看去,但見夜色深沉,鬧了這樣一場笑話,賓客早已四下散去,就連喜宴也是不了了之。
別說是天家公主,即便是平民小戶的女兒,新婚時(shí)被男方如此相待,也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屈辱。
永寧面色恬淡,低聲吩咐;“讓人去後院打聽一下,王妃生了沒有?”
月竹跺了跺腳;“公主,都這時(shí)候了,您還有心去管旁人?王爺守在那裡,產(chǎn)婆和太醫(yī)也在那裡,不過是生個(gè)孩子,也偏要鬧出那麼大的動(dòng)靜,不是奴婢多嘴,她這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趕在今兒生,誰知道是不是有意爲(wèi)之,一心想毀了公主和王爺?shù)南彩拢抗鞒鲩w,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天,她這心思也忒歹毒了些!”
永寧閉了閉眼睛,折騰了一日,早已是身心俱疲,她伸出手,將自己的鳳冠取下,月竹駭?shù)淖兞四樕?;“公主,王爺還沒來,您這鳳冠不能取,不吉利的!”
永寧淡淡一笑,看著手中的鳳冠,輕聲道;“我這一生,都不會吉利了?!?
夜色漸漸深沉,陪嫁的嬤嬤匆匆而至,對著永寧道;“公主,老夫人來了,求見公主。”
即便是婆媳,可永寧的身份在這裡擺著,哪怕是樑母,也是要對這個(gè)兒媳禮讓三分,事事須得讓人通傳。
永寧沒心思應(yīng)付,只言了句;“去告訴她,就說我早已歇下,有什麼事兒,明兒再說。”
“是?!蹦菋邒吒A烁I碜樱凵砀嫱?。
月竹上前一步,小聲道;“公主,白日裡老夫人也是跟到了後院,想將王爺勸回來,聽說王爺不留情面,就連母親的話也不聽?!?
永寧蹙了蹙眉,低聲吐出了兩個(gè)字;“夠了。”
月竹見永寧動(dòng)怒,立時(shí)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言語。
主僕兩一直枯守,直到天色漸亮,月竹有心勸永寧去歇息,可一見永寧的面容,便又將話頭嚥了回去。
終於,自後院遙遙傳來一道嬰啼。
永寧眼皮一跳,倏然坐直了身子。
月竹也是聽到了,亦是走到屋前向著後院張望著,對著永寧道;“公主,您聽到?jīng)],像是孩子的哭聲。”
永寧心口砰砰跳著,剛要起身,卻驚覺坐的太久,小腿已是痠麻,剛動(dòng)了動(dòng)身子,便是疼的鑽心。
“去讓人打探下,孩子怎麼樣了?”永寧攥住牀沿,對著月竹催促,想起上一個(gè)夭折的孩子,手心裡便是攥了把冷汗。
月竹剛要出門,就見月盈已是走了進(jìn)來,對著永寧福了福身子,“公主,王妃方纔誕下了一個(gè)女嬰,母女均安。老夫人讓奴婢來通傳一聲,後院晦氣重,讓您不必去瞧?!?
“是女孩兒?”永寧輕問。
“是,奴婢聽說,這孩子剛落地,足足有九斤重,王妃產(chǎn)後脫力,王爺也下令,不許人去打擾?!?
“九斤?”永寧還沒出聲,一旁的月竹已是驚聲開口,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九斤重的孩子,怎麼能生得出來?”
月盈聽了這話,臉上便是露出一抹懼意,聲音也更是輕微;“王妃這一胎是難產(chǎn),孩子太大,足足生了一天兩夜,差點(diǎn)兒一屍兩命,剛將孩子生下,自個(gè)又是大出血,太醫(yī)眼下還在產(chǎn)房裡守著,也不知能不能救得活.....”
畢竟都是女人,聽聞凝香的慘狀,就連月竹也是說不出話來,心裡也微覺惻然。
永寧臉色也是蒼白,只坐在那裡,一語不吭。
月盈瞅著永寧的臉色,躊躇半晌,才又道;“公主,奴婢還聽嬤嬤說,說....”
“說什麼?”永寧眉心一跳,見月盈臉有異色,當(dāng)即追問。
“說是胎兒過大,王妃這一胎狠狠的傷了身子,就連那下身....都是撕裂的不成樣子,這往後,怕是...怕是再也得不到恩寵了....”
直到此時(shí),永寧的眼睛才浮過一抹驚詫,失聲道;“怎麼會這樣?”
月盈臉上也閃過一絲怯怯,“聽說...是王妃有孕時(shí),被老夫人逼著吃了太多補(bǔ)品,把孩子養(yǎng)的太大,纔會如此。”
永寧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微微躬下了身子,她雖從未經(jīng)歷過男女之事,可也明白對一個(gè)女人來說,若今後再也無法與丈夫享有魚水之歡,會意味著什麼。
實(shí)在是....太殘忍。
後院。
凝香的血已是止住了。
樑泊昭仍是守在牀前,這一日一夜的功夫,他俱是衣不解帶,滴米未進(jìn),就在一旁守著,直到凝香將女兒生下,也不及去看孩子一眼。
最後,就連陪產(chǎn)的嬤嬤也都瞧不下去了,看著樑泊昭乾裂的嘴脣,遂是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茶水,遞到了男人面前;“王爺,喝一點(diǎn)水,潤潤喉吧?!?
樑泊昭的眼睛一直落在凝香的臉頰上,方纔,他眼睜睜的看著那樣多的血從凝香的身子裡流出,猶如一條蜿蜒的小河,簡直讓人觸目驚心,凝香的臉色一分分的白了下去,他的臉色也是一分分的白了下去,到了此時(shí),竟是比凝香的面色還要難看。
凝香昏沉沉的睡著,那大的駭人的肚子已是癟了下去,她躺在那裡,單薄的好似個(gè)紙人,彷彿輕輕一口氣,就能把她吹走。
樑泊昭接過那碗茶,一天一夜都沒沾過一滴水的嗓子早已是乾澀嘶啞,七竅生煙,耳目口鼻都在往外冒火,可接過那碗水,卻又怎麼也喝不下去。
他將碗擱下,重新攥住了凝香的手,凝香的手冰涼,如同一塊寒玉,無論他怎樣暖,也暖不過來。
乳孃小心翼翼的爲(wèi)孩子洗好了澡,包在襁褓裡,露出孩子粉嘟嘟的一張小臉,緩步走到男人面前,小聲道;“王爺,奴婢將小郡主抱來了,您要不要瞧一眼?”
樑泊昭身子微震,轉(zhuǎn)過了頭,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縱橫交錯(cuò)著,眼底滿是烏青,一夜之間,倒似是滄桑了幾歲。
他伸出了胳膊,將孩子抱在了懷裡,這孩子因著大,水色極好,肉呼呼的一小團(tuán),才洗好澡,更是顯得小臉紅潤,眉清目秀,倒跟滿月的孩子似得,一點(diǎn)兒也不像新生的嬰兒。
直到此時(shí),樑泊昭的臉上才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他將孩子抱近了些,久久的看著孩子的小臉。
許是見他的臉色稍霽,乳母大著膽子,又道;“郡主俊俏可愛,王爺不妨給小郡主起個(gè)乳名,也好給小郡主添個(gè)福?!?
樑泊昭撫著女兒的小臉,望著女兒彎彎的長睫,低聲言了句;“九九歸一,就喚九兒吧?!?
“小郡主謝王爺賜名。”乳母趕忙福了福身子,樑泊昭抱了會孩子,便將女兒交給了乳孃,叮囑道;“先把孩子抱下去,等王妃醒了再抱來。”
樑母一直守在屋外,剛見乳孃抱著孩子從屋子裡走出,便是迎了上去,也不等乳孃說話,便將那小小的襁褓一把抱在了自己懷裡。
她這一輩子生了兩個(gè)兒子,沒有閨女,長子遺下的骨肉也是男孩,直到此時(shí),纔算是見到了女孩兒面,有了嫡親的孫女。
剛剛得知凝香生的是女兒時(shí),樑母心裡也是嫌棄,可又聽說這孩子足足有九斤重,才生出了兩分喜歡,此時(shí)見這孩子粉嘟嘟,白嫩嫩,肉呼呼的一小團(tuán),那眉毛和鼻子像極了樑泊昭,倒是越看越疼,忍不住抱著就不撒手,直接將孩子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凝香醒來時(shí),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窗簾全給拉上了,屋子裡只燃了一盞燈。
察覺到了凝香手指的顫動(dòng),樑泊昭頓時(shí)從淺寐中睜開了眸子,見凝香醒來,立時(shí)對著屋子裡的侍女吩咐;“去喚太醫(yī)?!?
凝香周身都是軟綿綿,輕飄飄的,沒有丁點(diǎn)力氣,她看向身旁的丈夫,動(dòng)了動(dòng)脣,艱澀而沙啞的喊了兩個(gè)字;“孩子....”
樑泊昭溫聲撫慰;“是個(gè)女兒,足足有九斤重,咱們先看太醫(yī),看過太醫(yī),我就讓乳孃把孩子抱來。”
凝香聞言,顫聲道;“九斤?”
樑泊昭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九斤。”
男人的眼瞳漆黑如墨,他伸出手,緩緩撫上妻子的面頰,繼續(xù)說了下去;“孩子的乳名,就喚九兒。”
“九兒....九兒....”凝香輕輕的呢喃著這兩個(gè)字,胸腔裡好似被什麼漲滿了般,讓她想要落淚。
樑泊昭微俯下身子,看著凝香幾近如雪的面龐,他的眼睛一點(diǎn)點(diǎn)的變得通紅,握著妻子手,低啞而艱難的說了一句;“你受苦了?!?
以下字?jǐn)?shù)不計(jì)入收費(fèi):
解釋下,古代的斤重和現(xiàn)在不同,秦和西漢時(shí)期,一斤相當(dāng)於258.24克,幾乎只是現(xiàn)在的半斤,但在隋朝初年,一斤相當(dāng)於668.19克,也就比現(xiàn)在的一斤還重,這篇文是架空,在這裡斤數(shù)折中一下,這裡的九斤相當(dāng)於現(xiàn)在的八斤左右,畢竟九斤重的孩子順產(chǎn)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還有更新的事,大家不用時(shí)時(shí)來刷新,每天的兩章或三章都是穩(wěn)定更新的,絕不會少,完全可以自己安排時(shí)間來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