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梁岳上前坐下,納悶道:“是誰惹你生氣了?”
“很多人!”凌元寶悶悶說道,又瞪了梁岳一眼,“包括你!”
“我?”梁岳略有疑惑,“我怎么了?”
“你之前怎么跟我說的?”凌元寶氣鼓鼓道,“伱說讓我做主將,坐鎮(zhèn)中樞。你做小卒,去收集情報,有了信息就告訴我一起行動??墒窃疥柹烫柕陌缸用髅魇俏腋阋黄鸩榈模悴榈綎|西卻不告訴我,自己一個人就去當(dāng)英雄了?!?
她大眼睛瞪著梁岳,問了一句:“你是不是都在騙我?”
“當(dāng)然沒有!”梁岳第一反應(yīng)就是立刻否認(rèn)。
接著他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凌捕頭,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凌元寶面帶狐疑,“怎么?”
“之所以這樣,不就是因為情報沒法傳遞那么快嗎,若要每件事情都稟報你之后再行動,難免會貽誤軍機?!彼従徴f道,“當(dāng)時我是在去慶佛原駐防的途中想通了前因后果,緊趕慢趕才趕上了阻止一切發(fā)生。如果這個時候我再來通知你,那豈不是什么都晚了?”
“凌捕頭?!绷涸劳nD了下,反問道:“你應(yīng)該不會是一心想要立功、完全不顧他人死活的那種人吧?”
“當(dāng)然不是。”凌元寶立馬辯解道,“我只是覺得我們是搭檔,你有事應(yīng)該叫我一起行動嘛……”
“那我就放心了?!绷涸李h首道,“咱們當(dāng)然是黃金搭檔,可有緊急情況時,自然一切以大局為重。我就知道,凌捕頭不會是那種不懂事的人?!?
“這肯定啊,我當(dāng)然懂大局為重了!”凌元寶一仰脖子。
梁岳又問道:“那你是覺得我是那種貪圖功勞、不講義氣的小人?”
“倒也沒有啦……”凌元寶又小聲答。
“那不就是了。”梁岳攤開手,追問道:“那你生我的氣,要么是你有問題、要么是覺得我有問題,現(xiàn)在你還覺得你生氣對嗎?”
“好像是有一些不妥。”凌元寶撓撓頭,臉上帶著歉疚和疑惑,“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覺得不太對勁嘛?!?
梁岳大度道:“那你道個歉,這件事就過去了吧?!?
“對不起嘛?!绷柙獙氁膊蛔煊?,又嘟嘟囔囔說道:“你太聰明了,我總怕你覺得我傻,有事情都不愿意帶我。”
“凌捕頭,我不許你這么說自己!”梁岳一臉認(rèn)真,慨然說道:“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刑部最有能力的捕頭,沒有之一!我若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又豈會每次都找你來幫忙?你也要相信自己,你……就是最棒的!”
“真的?”凌元寶的眼睛逐漸睜大,好像看見了光。
“千真萬確?!绷涸滥抗鈭远ǎ瑫r說道:“就像這一次,我就又帶著一個無比重要的事情來了?!?
作為能跟逄春成為好朋友的人,梁岳有著充分的與這類人群相處的經(jīng)驗。
三言兩語,立馬平復(fù)了凌元寶的小情緒。
“什么事情?”她又激動地問。
梁岳壓低嗓音道:“我拿到了有可能會扳倒工部盧家的重要證據(jù),我必須保證它會被交到左相大人手里。我可以將這個重任,交付到你手里嗎?”
“這么重要的證據(jù)?”凌元寶也略顯嚴(yán)肅,“這可是大功一件,你為什么不親自交給左相大人?我可以幫你安排見他一面。”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捕頭,說安排跟左相大人見面之類的話,梁岳只當(dāng)他會是吹牛,你自己一年到頭都未必能求見幾次。
可凌元寶的背景在這,她說的絕對就是實話,說不定她能來刑部任職都是因為家里跟左相關(guān)系好。
“不用?!绷涸罁u頭道,“這次的事情我不想領(lǐng)功,到時你就說,這份證據(jù)是已故的越陽商號張行楷,交給他的昔日同窗——龍牙幫的白止善,白止善再交到你手里。你不必提及我的名字,只要記住他們兩個的姓名就好?!?
“怎么可以這樣?”凌元寶道:“我真的不是因為沒有功勞才生你氣的,你不用這樣補償我。”
“這不是補償,我有我的理由?!绷涸乐芈曊f道:“我不缺這一點功勞,只要正義能夠得到伸張就好?!?
他之所以不想提自己的名字,一方面是怕報復(fù),另一方面也是他為了將證據(jù)發(fā)揮最大作用,選擇將證據(jù)交給左相大人,而不是目前自己最親近的太子。
他怕太子知道也會多想。
何況自己剛剛因為通天塔案立功封賞,即使再多這一點找到證據(jù)的功勞又能做什么?
凌元寶猶豫了片刻,才點頭道:“好!”
“嘿?!绷涸佬Φ溃骸斑@種事我從來都想著你,咱們倆是不是一輩子好哥們兒?”
凌元寶才又恢復(fù)那副豪氣,“必須的!”
“那下次可不許生我氣了。”梁岳又道。
“哎呀?!绷柙獙毬晕㈧t腆,“其實我也不是單純的生你氣,主要還是因為外面那些人。”
“那些鬧事的?”梁岳想起方才見到那些。
“是??!”凌元寶一提起來,兀自有些氣急,“這幾天已經(jīng)有四五波人來刑部衙門外鬧事了,我們連門都不敢開。我說出去將他們抓起來,哪怕不抓,打一頓也是解氣的呀。上面卻只讓緊閉大門,然后叫御都衛(wèi)來拿人,我們就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里面受氣?!?
“呵呵?!绷涸垒p輕笑道:“刑部的長官經(jīng)驗豐富,你就聽他們的嘛。”
方才看到那些鬧事者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
像是之前福康坊那次暴亂,主要群體都是附近街坊,即使是有一部分壞人在里面煽風(fēng)點火,可是大部分群眾都是無組織的,動作不可能整齊劃一,面對官差也會懼怕??尚滩客饷骠[事這些,一個兩個行動統(tǒng)一,清楚地知道事態(tài)大小的界限,也分得清各衙門之間的差異。
見到御都衛(wèi)他們立刻束手就擒,人數(shù)眾多的情況下,御都衛(wèi)也最多羈押他們幾日。
可如果是刑部的人出手,恐怕他們就會越發(fā)激烈,直到發(fā)生流血沖突。事情一鬧大,刑部酷吏的名聲當(dāng)場就會坐實。
這些人的行為太理性了。
如此理性的人,又怎么會在事態(tài)不明的時候就跑到衙門口外面游街呢?
除非是有人組織起來的。
工部在六部之中論權(quán)勢幾乎最小,可論搞錢堪稱第一,這些顯然都是盧家組織起來的反擊。
梁輔國在朝堂上的名聲一向不大好,這段時間每天都有大量的奏折參他迫害工部。這樣鬧的次數(shù)多了,出現(xiàn)流血紛爭、坐實操縱酷吏之名,那他在民間的聲譽也會被抹黑。
民間的輿論比官場上的更容易煽動,坊間百姓怕官又恨官,梁輔國口碑好是因為他殺貪官多。一旦口碑發(fā)生反轉(zhuǎn),人設(shè)崩塌也是大家最愛看的事情。
屆時朝野上下都希望一個人倒臺,那左相很可能真的熬不過盧國丈。
官場之上撲朔迷離,這段時間刑部嚴(yán)查工部,將小半個工部的人都下了獄,看似是占盡上風(fēng),可其實也如履薄冰。
說不準(zhǔn)一著不慎便全局逆轉(zhuǎn)。
好在刑部尚書也是聰明人,知道不讓刑部的人出手,另叫御都衛(wèi)來解決問題,將事態(tài)影響盡量縮小了。
以梁輔國的手腕,梁岳相信自己那些證據(jù)交到他手里,足以成為殺死工部的那把刀。
自己明日就要隨太子上課了,還得早些回去準(zhǔn)備,剩下的事應(yīng)該不用自己操心。
……
龍淵城北,落霞山。
陽光穿過濃密的葉片,疏疏落落地灑在地面,腳步輕輕踩上去,會有一層枯葉塌陷的喀喇喇聲響。
梁小蕓穿著一身利落衣裝,將馬拴在山下,徒步沿著山道向上。
落霞山很大,她也不知道那個草鞋少年在哪里,可對方既然只說了這個地方,那應(yīng)該就代表來這里就可以找到他。
她也考慮過會不會有危險,可是她最近一段時間都有一股冥冥中的預(yù)感,像是能預(yù)知未來的夢,又好像是某種指引。
對于落霞山,她總感覺這是一場機遇。
所以思考過后,她還是決定前來赴約,聽聽對方怎么說。
當(dāng)她的腳步踏入此山范圍的同一時間,腦海忽然就想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你果然來啦?!?
梁小蕓不知這聲音從哪里來的,卻也輕輕“嗯”了一聲,予以回應(yīng)。
旋即,她的腦海中就出現(xiàn)了一片立體的山中圖景,這番圖景里有一條格外清晰的道路,像是有一個視角引領(lǐng)著她前進。
好神奇。
她心里驚訝了下,面上沒什么表情,順著圖景里的指引緩緩上山。明明她也沒有修煉過,可是走這些荊棘山路就好像完全不累似的,頗為反常。
健步如飛之下,她很快就來到了半山腰。
在林間一片開闊的坡地上,滿地落葉聚集,仿佛蒼深的地毯。
那布衣草鞋、膚色瑩白的少年,靜靜站立在林邊,對著空地發(fā)呆。
梁小蕓走出來,他才抬頭與她對視一眼,而后說道:“相傳萬年以前,有一道玄妙霞光從天而降,就落在這里。當(dāng)時這里還是一座平原,后來不知何時多了一座山,就被稱為落霞山?!?
梁小蕓看著對方,也不知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卻也用心聽著。
“此后世間就多了秘術(shù)師這一脈傳承,很多人都說,那落下的霞光就是天上神明降世,為人間帶來了打開神宮的秘鑰?!?
“只可惜這鑰匙太過罕有,百萬人中都未必能有一人覺醒?!鄙倌曷冻鑫⑿?,“你說你得有多幸運。”
“我能成為秘術(shù)師?”梁小蕓眸光閃爍,出言確認(rèn)。
“而且是秘術(shù)師中天賦異稟的一個?!鄙倌曩澰S道,“一般秘術(shù)師產(chǎn)生靈感,最多有些心靈感應(yīng)、做些先知夢境,而你,居然直接能夠元神出竅,此般天資,可謂萬年罕有?!?
梁小蕓聽到自己居然有這樣的天賦,也沒有喜形于色,而是平靜地說道:“原來是這樣,我確實不懂這些,當(dāng)時還很害怕。不過還是要多謝你救我,你讓我前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
“不止?!辈菪倌険蠐项^,笑得有幾分靦腆,“其實我還想收你為徒,一直不知道怎么開口,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拜師嗎?”梁小蕓看著對方,“可是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告訴你,你可不要跟別人講哦。”少年答道,“我的名字叫軒轅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