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余列的肉身盤坐在黑水崖下,衣袍鮮亮,容顏依舊,仍然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
時間仿佛靜止在了河底。
但是在余列的紫府中,環境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二十年前的本是貧瘠的紫府天地,現在已經是有山有水,河中有魚,草中有獸。
并且還有一輪金色的“太陽”懸掛在半空中,白灼灼的,為整個紫府天地提供著光照。
余列的紫府雖然還沒有遷入任何一條靈脈,但是有這一輪白金色澤的“太陽”在,他的紫府中依舊是靈蘊充沛,和白巢山門中的井木官邸不相上下。
這是因為這一輪“太陽”,正是用白巢的肉身所變,其如淵似海的氣血,現在被余列囚禁著,不斷的抽取,變作成滋養紫府的靈氣來源。
足足二十年不間斷的抽取下來,白巢肉身居然半點頹色都不顯,其肉身的底蘊當真是恐怖至極。
而在這二十年的時間里面,余列靠著丹成級別的靈氣滋養,道行也是蹭蹭的上漲,修煉一年,抵得過常人三年。
他現在赫然是已經擁有了一百八十年道行。也就是說,余列只差再為自己尋來合適的煞氣,就可以進行下一輪蛻變,突破成為六品下位的凝煞道士!
并且在這段時間中,他也并非是一味的修煉,其實還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龍脈鉆研之上。
這一日。
余列的意識化身持著本命黑書,在紫府中躬身而立,他的跟前擺放著一頭龐大至極的鳥身,其黑羽黑冠,爪牙尖利,和那白巢的模樣極為相似,正是被余列植入了白巢骨髓的鴉八。
在鴉八的周圍,還有著一只只被白光禁錮著的其他妖物,都是他從暗河中捕來的。
個個也都是面目猙獰,兇神惡煞,部分怪物還是畸形模樣,或是長著數顆頭顱,或是身上長滿了眼珠,煞是可怖。
余列現在就是要進行最后一輪的試驗。
他將二十年來所有被植入了白巢骨髓的活物都取出,特別是鴉八這廝,企圖從令之徹底的侵占白巢肉身!
稍微費了點功夫,余列檢查妥當后,他的意識化身仰起頭,轟然散去,只留下皮書還懸浮在半空中,時刻記錄過程。
那半空中的白巢肉身也是當即降下,周身白光散去,緩緩的落在了陣法中央。
其一出現,四下立刻就升起了一陣焦灼味道,數頭明明都已經成功植入了白巢血脈的妖物,當場就爆體而亡,壓根承受不了白巢肉身的威壓,更別說去侵蝕對方了。
余列用神識將陣法覆蓋,空中的云氣凝結成了他的面孔。
其俯視著,口中低喝:“第一千三百五十六輪試驗,開始!”
一面面布置在四周的陣旗,當即獵獵擺動,整個紫府當中的靈氣也是被聚攏到了陣法中,連地面都震顫起來,吸引得一頭躺在地洞中打瞌睡的蠢物,慌慌張張的就鉆出地面。
它雙腿直立,兩爪垂在身前,呆愣愣的望著大陣。
只見一股紅白相間的靈光,猛的閃爍,被囚禁在陣法中的妖獸們,孱弱者紛紛爆裂而亡,化作一條條血紅色的細線,流淌向其他還幸存的妖獸。
吼!昂!
恐怖嘶吼的聲,不斷從它們的口中響起。
陣法中所有的活物,都是變得目光猩紅,露出貪婪饑渴的目光。而這時,一直禁錮著它們的白光也是轟然散去。
當即的,還活著的數十頭強大妖獸,兇厲的撲向左右,或是用手爪撕裂對方,或是用尖牙啃咬對方,還有的渾身一只只眼珠中爆發白光,將對方削砍成肉泥。
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頓時就出現在了紫府中。
余列望著這一幕,眼里也是忍不住的就露出肉疼之色。
這些妖物,每一只可都是他的心血,不僅耗費了白巢的血肉骨髓去培育,還花費了他偌大的精力。
這些年來,余列為每一只妖獸的血脈都進行了人為調整,以希望其能夠最大程度的融合白巢血脈。
只可惜,即便試驗過千百次,余列對“龍脈”了解的也越深,可是由他人為煉制出來的妖獸,性命層次頂多是能夠相比七品道吏,連筑基關隘都跨不過,更別說去侵占白巢的肉身了。
眼下便是時間不多,余列放棄了自行的去調整妖獸血脈,而選擇通過養蠱的法子,令所有妖獸自行的撲殺吞食,以期血脈融合或變異。
如此或許能讓彼輩跨過筑基關隘,以及侵蝕白巢的肉身。
不多時,數十頭血脈妖獸便撲殺完畢,最后存活下來的,卻并非是任何一頭,而是一座肉山!
肉山上生長著七顆頭顱,幾十只手臂、魚鰭、鳥爪,數百只眼珠,妥妥的是個怪物。
而在這怪物的正中央,便是鴉八的鳥頭,其目色金紅,在余列的偏心之下,儼然是成為了血肉融合中的最強者,對整個肉山都是擁有著一定的影響。
在余列的命令下,肉山緩緩的朝著陣法中央的白巢肉身蠕動過去。
滋滋!
白巢的肉身再次釋放出氣血,要將一切靠近自己的存在都灼燒、切割斬殺,哪怕對方體內的血脈,已經和其極為相似!
一股更是濃郁的焦灼氣息冒出,妖獸肉山上的七顆頭顱,也都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
但是在數量的加持之下,它們并未被白巢肉身燒死打散,而是猶如泥沼般,將白巢的肉身覆蓋,緩緩的包裹起來,拖入了其血肉中。
余列一直緊盯著血肉大陣中的情況,瞧見這一幕,他的心神頓時激動,立刻吹出一口氣。
呼呼!擺在陣法四周的靈石破碎,股股精粹的靈氣,還有一罐罐提前密煉好的鮮紅藥劑,當即就涌入了肉山中。
吼!
猛的,鴉八等妖獸所化的肉山,仿佛嗑藥了一般,更加劇烈的蠕動、翻滾,生長出了一根根的肉芽,將白巢的肉身糾纏侵蝕,甚至想要消化融合掉。
看見彼輩這般賣力,余列目中一狠,他環顧著整個紫府,干脆將所有能扔進去的靈石、丹藥,統統的都扔了進去。
籠罩在陣法中的五色毒光,也是被他施展到了最強,刺激著內里的血肉發生異變。余列現在拼的就是個九死一生,看能不能撞出一個成功!
當然,失敗了,死的也不是余列自個,頂多是他手中的余財耗空。況且眼下已經閉關二十年,也是正好出關晃蕩一波。
在余列注視中,一方由血肉所變成的巨繭,出現在了紫府內。
白巢的肉身,也不再像從前一般能冒出氣血,而是被妥當的封印在了肉繭里面。
這讓余列目中大喜:
“甚好!當真要以小馭大,以弱吞強了么?”
他的心間生出濃濃的期待,恨不得扒開肉繭子,親眼看看內里的變化如何。
不過他現在能夠做的,都已經是做完,剩下的就只能看鴉八它們這堆妖獸的造化如何。
余列按捺著心神,如此一按捺,便是按捺了七七四十九日。
終于。
這一日,紫府中的靈氣已經是降低到了谷底,那尊十幾丈高大的肉繭動彈。
余列的意識當即降臨,神識刷刷的冒出,將肉繭覆蓋住。
宛如孵蛋一般,這尊肉繭破裂,有白光涌現,內里也窸窸窣窣的,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
下一刻。
一顆鳥頭突然就從肉繭中鉆了出來,讓余列的心情一陣激動。
因為此鳥頭黑冠黑羽,鳥喙上還長著一撮毛,宛如蛟龍的頭角一般,不是鴉八還能是誰!
鴉八冒頭后,它瞧見了余列,眼睛中也冒出驚喜,當即就撲騰著翅膀,猛地飛撲過來。
“嘎嘎嘎!”
可是等它一飛出肉繭,余列激動的心情就一涼。
因為這黑廝的氣息不僅沒有達到丹成級別,居然連筑基也沒有。
不遠處,尋寶竹鼠也再次的從地洞中鉆出,冒出了半個身子。
它同樣瞧見了這一幕。
這白廝的鼻尖聳了聳,在辨認出鴉八身上的氣息后,抱著爪子,半躺在洞口處,眼睛微瞇,口中吱吱嘖嘖。
余列不信邪。
他伸手提著鴉八,上下打量,扒開拔去的看。
可他的心情越發低落,郁悶道:
“貧道耗費數十年心血,用上了全部的身家靈材,倒頭來還是功虧一簣了么?”
唯一能夠讓他慶幸的,試驗雖然失敗,但此二十年來的鉆研倒也不算白費,他在龍脈一道上頗有進步,“復活”了鴉八就是證明。
只是現在低頭瞅著這孱弱的黑廝,余列的心間壓根就沒有見對方醒過來的喜悅。
忽然,他猛地還想到了一茬:
“糟糕,侵占失敗,該不會那白巢的肉身也損壞了吧?”
若是如此,可就再沒有下一次機會,而只能將對方煉藥化靈了。
余列的身形猛地一竄,嗖的就飛到了肉繭跟前,一彈指,宛如剖瓜般,將肉繭分成兩半。
一陣白光涌現,緊接的一幕,讓他愣住了。
只見一雙雙金紅色的眼珠,密密麻麻擠在肉繭中,宛如滿是瓜籽,瓜瓤稀少的西瓜,并齊齊看向余列,頗是滲人。
一陣陣驚悚的叫聲,從肉繭中響起:
“嘎嘎嘎!”
眼珠的主人都蠕動著身軀,振動翅膀,瘋狂的從肉芽、血塊中掙脫而出,朝著余列的意識化身撲來。
其聲重重疊疊,嘈雜不堪:
“主人!主人!主人!!”
“老爺!老爺!老爺!!”
余列的瞳孔微縮。
因為這群鳥獸,赫然全都是黑冠黑羽,頭角猙獰,也是那鴉八!
等到所有的“鴉八”都從肉繭中鉆出,它們的數量成百上千,或高或矮,或扁或圓,聚攏在一塊兒,呼嘯整個紫府,烏壓壓的。
氣機共鳴間,“鴉八”的氣息也終于突破到了六品筑基層次!
與此同時,一只身形枯槁的白鳥,也是從肉繭中露出。
白巢肉身的氣血受創,但并未損壞,還有著下一次煉制的機會。
如此一幕,讓余列慶幸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