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有兩個道士走上前,滿臉堆笑,頷首道:
“見過余道友,兩日過去,不知道友的傷勢如何?”
余列眉頭微皺,他并未起身,但還是朝著對方兩人拱手:
“托了商隊的福,貧道性命無憂,傷勢也還算穩固,只是法力……”
他輕嘆著一口氣,并未再多說。
而那兩人瞧見他的面色依舊如白紙般,周身的氣息也虛浮,兩人的面上露出了關懷之色,但實則暗中對視一眼,眼底里都是竊喜。
他們紛紛掐了個法訣,兩道法術頓時就籠罩周遭,防止談話被旁人聽了去。
其中一個枯瘦的道士走出,拱手道:
“正式介紹一下,貧道田羅子,這位是劉谷子道友。
當日正是我二人進入洞內,發現了道友傷重昏死,并將道友扶出來,收入了商隊中。”
余列聽見這田羅子的說辭,他面色一怔,心間頓時升起冷笑。
但是他臉上還是露出了感激之色,朝著兩人再次拱手:
“多謝二位相助之恩。”
田羅子摸著頷下的短須,大方道:“何須客氣,我倆都是桑家的客卿,桑家在一片頗有好名,當年我二人也是得了桑家的相助,這才加入了這商會。
余兄今日和桑家有緣,只需愿意留下,桑家想必也會對余兄發出邀請,日后大家就是同僚了,守望相助乃是分內事!”
此人的話,說的著實是好聽。
若非余列當時僅僅是斂息假昏,當真可能被對方給忽悠過去。
還沒閑談幾句,田羅子道士便透露出了此番過來叨擾余列的真實意圖。
只見對方從袖袍中取出了一方藥盒,輕輕打開,一股濃郁的藥香,頓時就飄散在方圓丈許之內。
“這兩日,余兄未曾服用些丹藥,恐是囊中藥石用盡了。這一粒三相神氣丹,乃是六品下等的丹藥,對道友六品末位的境界而言,足以藥到病除,一粒就安魂養身。”
田羅子侃侃而談:“貧道愿意贈送此丹,助道友涵養身子,免得傷勢再拖累下去,耽擱了根基。”
余列的神識在那丹藥上輕輕一掃,他微挑眉毛,發現這廝確實沒有說假話。
丹藥是真的,品級也差不多,只不過對方將藥效夸大了。若是尋常的傷勢,此丹的確能藥到病除,但是對于余列身上相當于重傷的情況,它僅僅能穩固一時,且無法恢復煞氣。
雖說即便如此,這丹藥對于末位道士而言,也已經算是珍貴了,對方能拿出來,很是難得了。
但是余列聽著,口中直接道:
“那么代價呢?”
田羅子嘴上正繼續著吹捧手中丹藥,被余列打斷,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不耐之色,反而感覺余列頗是上道,便看了看旁邊那劉谷子道士。
劉谷子適時的站出來,輕咳一聲:
“實不相瞞,桑家此番來這島嶼上,風險不少,是正需要人手的時候,所以道友雖然身份有些神秘,但桑家還是以和為貴,救下了道友。
可道友如今傷重,估計是無法斗法了,桑家又需要援手。當日我等搬出道友時,曾發現道友的手中有一尊陶爐樣的法器……田羅道友的意思,就是希望道友在這島上,不妨先將法器借出,以增加桑家隊伍的實力。”
那田羅子揪著短須,點頭頷首,并肯定的道:
“一粒丹藥,自然是比不上一件六品法器的。但道友現在傷重,難以發揮法器效力,且桑家面臨困局,急需幫助。余道友你且放心,此番僅僅是借用,等此番事成后,我等定會歸還法器!”
余列靜靜的聽完兩人說的,心間的冷笑實在是壓制不住。
這兩個家伙,明顯就是瞧著他身上重傷,前來趁火打劫的。
其說什么只是借取法器,明顯就是打算先誆騙倒手,事后再賴下,甚至謊稱損毀了。
且兩人不僅在挾恩圖報,其話里話外,屢次提及余列身受重傷,島上又危險,隱隱透露著威脅的意思。
余列瞇眼瞧著兩個道士,他笑意斂去,目中平靜。
而對方兩人站在他的跟前,也是絲毫不回避,面帶笑容的和余列對視。
嗤的,一聲輕笑響起來。
余列從袖子中掏出了鬼爐,他把玩在手中,輕輕敲擊著:“二位道友,是要借取此物是吧?”
田羅子目色狂喜,立刻點頭:“正是!”
一旁的那劉谷子打量著鬼爐,臉上也是露出了羨慕之色。
他們雖然沒有親手接觸過此爐,但是單從爐子的賣相看,氣機沉甸甸,妥妥的就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六品法器,且有可能并非是末等,而是下等!
余列面上灑然一笑,便要將鬼爐扔給兩人,讓這兩個家伙幫忙保管一番,順帶著再給爐中新添上兩個鬼物兄弟。
但是就在這時,嗡的一聲,兩個道士布置四周的隔絕法術,被撕開了。
剛才那悄悄退下的桑大姐,又出現在余列的眼中,且商隊中的三小姐,面上帶著輕紗,目色淡漠的出現在了幾人眼中。
田羅子正歡喜的目色一僵,他的神色陰沉,瞬間想到了什么,陰冷的看了眼那桑大姐。
桑玉棠掃了一眼懸浮在眾人跟前的丹藥,她手掌一翻,從中取出了一方瓷盤,聲音清冷的道:
“余道友恕罪,今日幸得田劉二位道友提醒,方才知曉道友身上的傷勢,并非區區靈酒就能調養了。此乃六品下等的丹藥三丸,雖然不算是什么頂尖藥物,但想來也能讓道友傷勢穩固,足以調用法力了。”
說罷,此女朝著余列一頷首,便將藥瓶送給余列,然后朝著那田劉二人掃了一眼,并未再說什么。
她的身形一閃,游龍般就消失在了眾人跟前。
這下子,田羅子既貪婪的望著余列手中拿出的鬼爐,又局促的看著自己跟前僅僅一顆丹藥的藥盒子。
他的面色陰晴不定,牙齒咬緊。
此獠見自家前來誆騙的舉動,被那三小姐直接戳破,且自己還成了對方收買人心的一環,恍若丑角般,他的心間實在是惱火至極。
“哼!”他冷哼一聲,抓過自己的藥盒,將丹藥揣入了袖子,還第二次看了一眼旁邊的桑大姐,不甘心的道:
“劉兄,我們走。有三小姐賜藥,余道友定然是看不上咱們的了。”
咻得。
兩人并未再言語一句,甚至都懶得和余列告辭,就消失在了附近。
余列盤坐在木臺上,他面色平靜,自顧自的取過那三小姐送過的瓷盤,啵的拔開藥塞子,倒出了三丸蠟封的丹藥。
雖然丹藥上并無藥香,但是并不代表它們的品質不如那田羅子手中的丹藥,反而代表著這三顆的藥效更加完整,并未逸散。
余列用神識一掃,也確定了丹藥是六品真貨,同樣屬于能養精蓄銳、涵養魂魄的好藥。
只不過他輕輕一嘆,面上并無歡喜。
似此等丹藥,他的紫府當中可是不少。
這兩日以來,都被他當作是補氣用的糖豆來嗑了,只是其雖然能讓他穩固住道行,恢復真氣,但是無法讓他三五日就恢復全部的實力,更別說涵養出足夠的煞氣了。
也正因為體內的煞氣低微,余列才會被桑家一行人認為是個筑基末位的立根道士,并未凝煞。
余列在輕嘆時,他身旁的那桑大姐,也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和余列相比,她的臉上還極為后怕,面色發白,滲出了冷汗,一副心悸不已的模樣。
余列回過神來,稍微一想,就知道剛才就是這婦人急忙的去將桑家三小姐叫了過來,幫助他解圍,免得讓他真被人誆去了法器。
而臨走時,那田羅子不好當面發難,便以神識威壓了一番桑大姐,這才讓她色變。
叮叮的,余列將三小姐送來藥丸收入了瓶子中,并使了個障眼法,忽然就將藥瓶送到了桑大姐的手里。
桑大姐正心悸后怕,目中頓時又愕然,面色一僵。
她摸著袖兜中硬硬的東西,又看見余列的手中空無一物,急聲就要說話。
“道長……”
但是余列伸出手指,壓在嘴上,示意對方靜聲,且他用神識傳音,在對方的耳邊道:
“今日多謝大姐的解圍。此丹其實對我而言,屬于杯水車薪,但它能同時調養精氣和神氣,對六品以下的道人而言,恍若絕世靈藥。
能幫貧道保下法器,這是你應得的。”
桑大姐本是心驚于自己得罪了那田羅子兩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結果余列現在的這一手,出乎她的意料,讓她的心情峰回路轉,驚喜無比。
她的眼睛發亮,啞著嗓子道:“這、這不能啊……”
桑大姐糾結了一番,上前一步,還是要將手中的藥瓶還回去,并急聲解釋著她頂多需要一顆,完全可以等余列服食完后,若有剩下的,再借給她也不遲。
余列輕輕一笑。
一個末位道吏就敢來這種地方冒險,希望能夠獲得巨財,結果現在丹藥到手了,居然還想推回來。
對方要么是個大奸,要么就真是個良善之人。
余列沒有接過藥瓶,他擺了擺手,便微闔眼簾,周身還有真氣升起,屏退左右,讓那桑大姐無法靠近。
他還得抓緊時間,在紫府中多多的調教一番鴉八,好讓這廝這幾日派上點用場。
………………
另外一邊。
田羅子二人返回自己的營帳后,他們屁股都還沒坐穩,那桑家六長老就又過來呵斥了兩人一番。
兩人面紅耳赤的,頗是不忿。
劉谷子嘆著氣,還慶幸道:“三小姐和六長老,還是給咱倆留了點面子,并未讓隊伍中的其他人等知曉。”
那枯瘦的田羅子,則是臉上一點悔意都沒有,反而談笑著:
“知道了又何妨,只不過損些面子罷了。剛才那姓余的,可是真要將法器遞到我的手中了。
能以區區一點面子,就差點賺得一方不俗的六品法器,即便未能成功,這買賣也是值得的。”
笑了笑之后,此獠臉上變成冷笑,他低聲道:
“區區一個重傷的家伙,還疑似外面來的,識時務點,待會將該法器送過來。若是不送來,等深入烏真島內部,危險重重,本道有的是法子自取之!”
旁邊的劉谷子聞言,眉頭緊皺,但他一想到余列那鬼爐的成色,他也是目中欲念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