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山崗上的人全部被眼前所變驚呆了。
那一陣陣壩體斷裂的巨響剛剛傳來,他們就感覺到了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在咆哮!
江龍王發怒了!
這攔江壩,真的有危險,真的潰了!
“啊!”
“壩塌了!”
“我們的屋子!”
“快往上!”
在一瞬間的沉寂之后,山崗上頓時炸開了鍋。
很多人一下子就坐倒在了地上。
姜笑依的臉也徹底的白了,他不知道林夕是怎么能夠可以確定這壩馬上就要潰,但從這地面的震動和那一條條不知道重達多少斤的斷裂壩體瞬間不知道被奔騰的洪水沖出,拋起的樣子,他就知道,這平時平靜江水在此刻展現的憤怒和力量,是云秦大軍都無法抗衡的。
若是他此刻在那些田間,必定會像那些房屋一般,瞬間就被這狂濤沖垮,沖到不知何處。
原本清澈的江水在沖過壩后便變得渾濁不堪,強大的沖擊力激起了連這江上最老的漁民都沒有看見過的滔天大浪,傾瀉下來的混濁浪頭輕易的便高過了錯落在田間和池塘間的房屋的屋頂,這些房屋在一息之間就變成了廢墟。
死去的老人說的是真的。
小林大人說的也是真的。
在這樣的場景面前,所有這邊村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房屋,而是想到自己的性命。
若是沒有那老人,沒有小林大人,那他們此刻便也被這滔天的洪水所席卷淹沒。
林夕和姜笑依開始繼續往高處撤。
老人說過,這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江龍王抬頭天氣,江中的水位極高,此刻這壩一塌,整條息子江的水便好像泄洪一般倒灌進這塊空地,這洪水之威,還遠在他們的預計之上。
這是極其驚人的速度,只是片刻的時間,無數匹奔騰烈馬一般,席卷了一切的滔天洪水便已經涌至。
巨大的轟鳴聲使得山崗上的人只有極其大聲的呼喊,才能勉強聽得清對方的聲音。
洶涌的水汽使得天地之間,紛紛灑灑的又像是下起了一場雨。
賀子敬跑得無比狼狽,無比倉惶,好像一條狗,原本他緊追林夕等人而來,就已經喘息得不成樣子,此刻每跑一步,對于他的身體和精神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聽著身后如雷般轟鳴的聲音,賀子敬的腦海之中越來越為空白,他恍悟覺得,這是江龍王對他的審判,他幾乎無知覺的瘋狂跑著,他覺得有東西落在了他的背上…這一瞬間,他完全空白的腦海里多了些東西,他感覺到,好像是那竹椅上的半癱老人手中握著的拐杖敲打在了他的背上。
然后他的整個身體,就被敲得飛了起來。
渾濁的巨浪沖在他的身上,瞬間將這名燕來鎮的鎮督和他身旁的幾名官員淹沒,如同沖掉了幾張菜葉子一般簡單。
商音拼命的咳嗽著,拼命的奔跑著。
他畢竟正值精力和體力最為旺盛的壯年,于軍中也磨礪出了強大的體魄,所以他跑在了最前面,跑上了山崗,在巨大的水浪沖擊到山坡上時,濺起的無數水花和泥沙將他沖倒在地,但是他畢竟沒有被身后洶涌的巨浪所湮滅。
他渾身濕透,死死的抱著一棵大樹在顫抖著。
他身上原本威武的亮銅甲也是沾滿了污穢,因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一條條臟水在甲衣上流淌,好像掛著一條條鼻涕蟲一樣,看上去十分的惡心。
……
林夕根本就沒有去看這批官員中唯一幸存下來的商音。
他看到了賀子敬最后被洪水沖得拋飛而起瞬間臉上和眼中空洞恐懼的神色,他只是冰冷的想著,這種審判對于賀子敬來說還不夠。他的目光沿著洪水一直往前,越發冰冷。
陳養之老人口中,當年那蘇大人修建這條江壩前,他眼前這塊土地,是一片內湖淺灘。當年那位蘇大人和不知道多少像陳養之一樣的老人,修建出了這條江壩,將這里的改成了良田,然而今日過后,這里便會變成了內湖淺灘,昨日的一切都不會存在。
陡然,他冰冷的目光往更遠處的江面投去。
一陣陣巨大的驚呼聲也在江水的轟鳴聲中傳來,他的瞳孔不由得微縮。
崗上一片巨大的喊叫聲也瞬間響了起來。
原來此時,因為攔江壩的崩塌,江水的瞬間傾瀉,原本平靜的江流也瞬間變得如同瀑布一般,朝著這個陡然出現的巨大缺口涌入,三條大船之中,有一條裝滿了貨物的大船在急劇的調整之中出現了側傾,船上的許多貨物和船員都紛紛墜入陡然變得湍急至極的江水之中。
唯有衡榮昌的一條大船在船體被水流牽動的調整之中,及時下了風帆,以免船身瞬間失衡,然而另外一條盧福記的大船卻是應對不急,此刻在調整之中,船尾竟然是撞到了衡榮昌的船身上。
一瞬間,兩船的船體上也有無數的木片碎屑激飛出來,盧福記上,許多人都覺得船體一輕,而后拼命掌舵的人便發現船身徹底的失去了控制。
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之中,兩船再次狠狠的靠在了一起。
這是一副林夕在之前的那個世界無法想象的景象。
兩艘大船的船身上撞擊的部位裂開的木片像是一根根尖利至極的長矛,紛亂無比的暴露在外。
在撞擊之中,盧福記大船上的桅桿都從中斷裂開來,帶著重重疊疊的風帆墜落在衡榮昌的大船上。
兩條大船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航行方向,被水流帶動,竟是直接沖入了垮到的江壩后方,朝著林夕等人所在的山崗沖來。
這江壩后方的水深不足,又沉有斷裂壩體等物,只聽得一聲聲沉悶至極的撞擊聲不停的從船底下傳出,兩船卻是搖搖晃晃的繼續朝著山崗處撞來。
這是兩柄無比巨大的大錘。
林夕和姜笑依都是臉上色變,只覺得兩片巨大的陰影遮天蓋地而來。
“咚!”
“咚!”
船體重重的撞上山崗。
山崗上的人畢竟在高處,而且有時間準備,只是覺得震駭之外,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危險,但這兩船重量驚人,再加上連日暴雨,山崗上的泥石松散,這一撞上去,只見上方大片大片的泥石不停崩落下來,瞬間形成了數條泥石流。
斗大的泥土和石塊都在空中飛灑,砸著兩船砸下。
兩船船頭破裂開來,深深的陷入泥石之中,船上的貨物和人員許多都被震飛出來,跌入船外洶涌水中。
此刻上方再有亂石砸下,兩船上的人員頓時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兩條大船的后方,還有幾條小船也被水流席卷了過來。
和這幾條大船相比,這幾條游船更是不可能有控制的能力,在浪尖上被拋來拋去。
其中一條小船,便是先前江上那名儒雅的青衫教書先生和小童所在的小船,此刻青衫教書先生一手緊緊抓著怎么都想不明白陡然之間這江面怎么會變成如此的小童,一手緊緊的抓著船上的一條纜繩,已經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影,在船上被甩來甩去。
在小船即將撞上其中一條大船的船身時,這名面露絕望神色的青衫教書先生只是一眼看到了不遠處山坡上有一名身穿亮銅甲的軍校。
但那名身穿亮銅甲的軍校看到山體上崩落的許多亂石時,卻是反而抱著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和他身旁兩名朝著兩條大船撞擊的方位狂奔而來的少年形成了鮮明至極的對比。
鎮守軍畢竟不是邊軍,而且商音在先前的恐怖洪水面前已經被徹底嚇破了膽子,所以此刻他真是如同喪家之犬,只懂得逃命。
林夕和姜笑依,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救人。
對于林夕而言,他不知道這種一眼看去就至少載貨在萬斤以上的大船上會有多少船員,但是這一撞之下,他可以肯定,恐怕至少有數十個人落水,而且船上都有不少人受傷,難以躲避上方滾落和砸落下來的亂石。
林夕的手中抓著青色的傘,姜笑依的手中抓著一柄黑鞘長刀,兩個人如同在青鸞學院沖入直擊矛陣時一樣,朝著兩條擱淺的大船沖了過去。
這一暮,再度深深震撼了山崗上的數千人。
他們看到那些滾落的山石,第一時間也只是感覺到恐懼,但是林夕和姜笑依,竟然是義無反顧的朝著那兩條大船沖了過去,去救人!
小林大人!
很多人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
林夕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如果此刻兩條相撞的大船上都是像賀子敬那樣的官員,或許他只會冷眼看著,但他知道這兩條大船上大多都是和東港鎮鎮民一樣質樸的人,所以此刻他的腦海之中便沒有其它想法,只是想著要救人。
他和姜笑依都是修行者,而且又經受過青鸞學院的訓練,那些從山上墜落下來的落石對于兩人而言便沒有那么可怖,只是要注意不被砸中腦袋等要害部位,或是被泥石流卷入。但他同時明白,自己今日的獨特能力已經用過,所以他便更加要小心。
“啊!”
“小林大人!”
突然之間,山崗上的許多人都驚叫了起來。
只見林夕和姜笑依已經接近其中一條擱淺大船斷裂的船頭,但也就在此時,這條船頭上方有一大塊土方正在隨著泥石流滑落下來,上方同時還有許多亂石墜下。
“跳!”
林夕一聲大喝,和姜笑依兩人高高的躍了起來。
所有的人看到,兩個飛躍在空中的年輕人。
所有的人看到,林夕手中的青傘張了開來,就像一朵怒放的清蓮。
林夕的手中,有劍光揮灑,如同清冷的晨光。
數塊朝著兩個飛在空中的年輕人砸落的大石,被硬生生的斬碎。
“咚!”
滑落的土方撞在船頭,船體再次巨震。
林夕和姜笑依落下,落在這艘震動的大船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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