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而劇烈旋轉的金屬箭簇撕裂了祁連豹胸甲內(nèi)的肌膚血肉,狠狠的扎入內(nèi)臟。
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修行者是無敵的。
修行者也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欲,也會生老病死。
即便是因為超脫這世間的強大戰(zhàn)力而被冠以“圣”字的修行者,也會流血、也會痛苦,在內(nèi)腑遭受重創(chuàng)之后,再度劇烈動用魂力,只會傷得更重,只會死亡。
祁連豹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著深深刺入自己胸口的黑色金屬箭矢。
一名圣師的背后,往往都是尸山血海,白骨累累。他這一生,也不知道見過多少強大的箭師,其中有些箭師的修為和射出的箭矢力量比起林夕要強出許多,然而他卻從來沒有遇到林夕這樣讓他難以理解的箭師。
“這難道就是青鸞學院風行者的真正可怕之處?”
面對始終如有生命,始終在最合適的時間,最精準的出現(xiàn)在自己最薄弱之處,最終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軀體,瓦解了自己反撲的黑色金屬箭矢,祁連豹有些迷茫的轉過了身體。
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發(fā)出了他作為大莽將領的最后一個命令:“沉筏!”
這戰(zhàn)對于大莽軍而言,已經(jīng)不可能勝出,甚至在那兩支騎軍的箭矢和軍械的不斷轟擊之下,亂到了極點的這片淺灘上,恐怕都不可能有多少大莽軍人能夠操筏跑出去。所以對于他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讓云秦軍隊少得到一些糧草和軍械。
幾乎所有的大莽軍人的心中都是一顫。有些人第一時間恐懼,跳水想要逃走,有些人卻是十分沉默而堅決的執(zhí)行了祁連豹的命令,將手中的兵刃狠狠的扎入了身下的皮筏。
因為祁連豹只是轉過身發(fā)令,停留在原地沒有動。
在一陣金鐵轟鳴聲中,許多云秦重鎧軍士,像堆積木一樣,瘋狂的涌上前來,撞擊到他的身上。
在這一刻,大莽這名威震天下的南路大將軍只是再度發(fā)出了一聲狂傲至極的巨吼:“我祁連豹一生縱橫,殺敵無數(shù),又豈可能死在你們這群云秦小兒手下!”
巨吼聲中,擠壓在他身上的眾多云秦重鎧全部被震得翻飛出去,他胸口箭傷處鮮血狂涌,然而他卻是反而伸手在自己胸口一拍。
“當!”的一聲爆響,黑色的金屬箭矢被他全部拍入了身體,他的金屬掌指也狠狠敲擊在自己胸口開裂的胸甲上,將胸甲徹底的震得片片裂開,全部嵌入了他的體內(nèi)。
身穿著祭司長袍的林夕從黑暗中走出。
然后他再次開弓,施射。
森冷的黑色金屬箭矢重重的落在祁連豹的后背,將祁連豹的身體往前推到,轟然墜地。
若是在平時,林夕一定會給祁連豹這種強大的對手最后的尊嚴和驕傲,但此時,他知道這里的云秦軍人需要更高的士氣,這樣戰(zhàn)斗會結束的更加迅速,他們這邊,會少死很多人。
“轟!”
在場的所有云秦軍人都已經(jīng)看出了祁連豹是對方的主帥,而且先前祁連豹也已盡顯強大到了頂點,不可摧毀般的戰(zhàn)力,此刻看到祁連豹的身體如一堵墻般倒下,所有在場的云秦軍人,都是熱血沸騰,同時發(fā)出的一聲震天怒吼,頓時就變成了一聲巨大的雷鳴。
這些云秦軍人,和整個云秦帝國,已經(jīng)太過需要一次這樣的勝利!
……
看著徹底已成定局的戰(zhàn)場,胡辟易再也沒有顧及自己的形象,毫不掩飾自己的虛弱和疲憊,坐在了泥濘之中。
“你應該進祭司院的…在這種時候,你可以變得更加榮光,將來的云秦,也需要你這種榮光。”他轉頭,看著靜靜的看著戰(zhàn)場,偶爾射出一箭,擊殺一名大莽將領或者對云秦士兵很有威脅的大莽修行者的林夕,輕聲感慨道。
“我?”
林夕一邊施射,一邊輕聲的自嘲道:“你不要忘記,我也只不過是和你一樣,被云秦皇帝遺棄了的人。而且我比你更慘,如果不是我正好是青鸞學院的天選,我說不定早就已經(jīng)被賜死。”
胡辟易和林夕之前沒有任何的交情,且兩人的身份和所處的勢力不同,若是之前見面,恐怕反而憑空生出些敵意出來,然而因為兩人有同樣的際遇,此刻卻是反而就像交往了許久的朋友一樣。
聽到林夕的自嘲,胡辟易苦澀的笑道:“或許我應該死在這一戰(zhàn)里面?這樣伴隨著這一場勝利,云秦子民或許會少恨我一些。”
“這是事關個人榮辱的事情。”
林夕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已經(jīng)是個殘廢,我很贊成你的這種說法,然而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個圣師,即便是云秦人唾棄的罪人,你還是個圣師。”
“你說的對,所以不管云秦人如何憎惡我,我還是必須活下去。因為我不能讓那些為了讓我回到千霞邊關而死的人白死,我必須承擔我統(tǒng)軍不力的罪責。”胡辟易點了點頭,在泥濘之中站了起來,“我要走了…我不想回到中州再去面對什么權力紛爭,更不想在牢獄之中耗費掉自己的生命。”說了這一句之后,他再次對著林夕躬身行了一禮,“謝謝你,帶給我一次這樣的大勝,帶給云秦,這樣的一次大勝!”
林夕感覺得出胡辟易的意思和心情,他也能夠理解,所以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微微躬身行禮,沉默著不停施射。
“也謝謝你,我的兄弟。”
胡辟易轉頭看著身旁不遠處站著的胡千軍,笑了笑,認真的說了這一句,然后離開。
雙手都已經(jīng)折斷的胡千軍冷哼了一聲,沒有回應,冷冷的別轉了頭。然而在胡辟易離開,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時,這名和胡辟易同父異母的兄弟,還是在心中無聲的說了一句,“再見了…我的兄弟,能活就活下去。”
在紛亂的戰(zhàn)場上,沒有什么人注意到胡辟易的離開。
這一戰(zhàn)原本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與他無關。
而在胡千軍轉頭時,他看到林夕也已經(jīng)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偶爾還有箭聲傳來,落入陣中,但卻已經(jīng)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