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神原的又一個清晨,面容雪白的秦惜月一面咳著,一面強行支撐起身體,開始注視著周圍的景物,以確定自己不要兜圈子。
在這種極寒的神域里,即便隨身帶著青鸞學(xué)院的藥物和取暖之物,然而和先前她的預(yù)估一樣,她體內(nèi)的積寒越來越嚴重,這幾日她在睡夢中總是覺得自己置身于濕冷的青苔中,而且經(jīng)常因為劇烈的咳嗽而醒來。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無數(shù)的雜音,就好像有許多小冰砂在她的胸口內(nèi)里磨,要將她的胸肺都磨穿,磨爛。
她長得極為美麗,然而她卻不是花瓶,她的意志比世間絕大多數(shù)修行者都要強,在學(xué)院的許多講師都一致認為唯有圣師才能深入,才能保持清醒的冰雪神原深處,距離圣師還有極遠距離的她卻是憑借著堅強的意志,一直到此刻還保持著足夠的清醒。
人的意志力是無窮的,有些時候甚至強大到令自己都吃驚的程度。
秦惜月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意志帶著自己的身體一再突破極限,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境界都在隨之快速的增長。
只是當(dāng)在這個清晨艱難的站起,感覺到瓷藍的天空都漸漸有些黯淡下來之時,秦惜月便知道自己就將告別這個世間。
因為劇烈的咳嗽和難以呼吸,她能夠進入冥想修行的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短,在這種地方,只要體內(nèi)的魂力斷絕,再強大的意志力,也不可能使得自己的身體能夠抵御極寒。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臉上滴落,變成兩顆璀璨的冰珠。
看著這兩顆眼淚化成的冰珠,她卻沒有絲毫的悲傷。
周圍的冰雪深原都是灰藍的色彩,然而這兩顆純凈的冰珠在陽光下,卻好像蘊育著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想到了在青鸞學(xué)院時,自己和林夕的誤會,想到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喜歡上林夕。
她見過學(xué)院里風(fēng)淡云輕,不與人爭的林夕。
她見過在碧落陵中垂死絕望心死的林夕。
她見過在東景陵浴血戰(zhàn)斗,疲憊到一根手指都懶得抬起的林夕。
她見過和自己一起離開魔眼花山坡的林夕。
她見過和高亞楠成親時,快樂的林夕。
直到此時,她都沒有為自己喜歡上林夕而后悔,所有一起經(jīng)歷過的片段,都成了她腦海中最寶貴最珍惜的畫面。
喜歡,并不一定要在一起。
當(dāng)離開這個世間時,想到對方都依舊充滿感動和溫馨,雙方在對方的腦海中的樣子依舊美麗,這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
秦惜月繼續(xù)往前走著,她想到自己在林夕腦海中的樣子,也會一直那么美麗。
她的確很美,在冰雪神原中行走的她,的確美麗得驚心動魄。
……
瓷藍色的天空漸漸黯淡,又開始變得無比明亮。
秦惜月知道這天空的色彩其實并沒有什么變化,這只是因為她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出現(xiàn)了一些異樣的幻覺。
她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然而原本似乎一成不變的冰川里,卻驀然又多出了些許生動的顏色。
她也以為是錯覺。
但當(dāng)她瞇著眼睛,注視著那瓷藍天空下閃爍出異樣生動顏色的冰川時,一絲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激動,卻在頃刻間占據(jù)了她的全身,讓她不停的顫抖起來。
那是金黃的顏色。
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些穿刺在冰川上的魂兵!
她肯定不是錯覺,因為如果是錯覺的話,那些魂兵的形狀以及纂刻在兵刃上的符文不會那么的真實。
她的體內(nèi)好像憑空的注入了一些力量,讓她徹底的拋卻了疲憊一樣,走到了已經(jīng)距離她極近的冰川前方。
然后她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 шшш ●ttКan ●co
如果說冰雪神原里的冰川都像是一條條被冰封住的大船一樣的形狀,那她面前的這片冰川后方,就好像又被一場巨大的風(fēng)暴和無數(shù)的隕石砸過。
地面上有許多濺射狀的巨坑,許多冰川像破碎的殿宇一樣崩塌著,除了一些金黃色的兵刃之外,她還可以看到冰雪之間橫臥著金黃色的尸體,甚至有金黃色的尸體深深的嵌入在冰川內(nèi)里,像投石車投出的石彈一般,將冰川打出巨洞,并綻放出許多到此時還未消除的深深裂紋。
這些尸體之所以是金黃色,是因為他們的身上都穿著金黃色的鎧甲。
這些鎧甲上面纂刻著奇特的龍紋,甚至還鑲嵌著比閃電還要奪目的寶石!
真龍寶石!
所以這些人便是追隨著云秦先皇的最強大的一批修行者,真龍衛(wèi)!
所以這里…便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張院長和真龍衛(wèi)交戰(zhàn)的戰(zhàn)場!
秦惜月沒有第一時間去細看那些真龍衛(wèi)和那些穿刺于冰川間的真龍魂兵,她沒有第一時間通過這樣的場面去想象當(dāng)年發(fā)生在這里的戰(zhàn)斗是如何的慘烈和驚天動地,她只是不自覺的抬起頭,盡力朝著前方最遠處望去。
她的視線盡頭,依舊看不到有什么明顯的遺跡,然而她至少可以肯定,自己現(xiàn)在,就在張院長昔日行經(jīng)過的路線上。
……
幾乎同一時間,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視線里,再次出現(xiàn)無數(shù)快速移動的如劍般身影,反射著枯燥的白光,形成從四面八方涌來的白色潮水。
看著再次去而復(fù)返的充斥天地的白色劍妖,林夕明知道這些白色劍妖今日依舊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但他的嘴里和身體里卻是不可避免的充斥滿冰冷的苦意。
已經(jīng)是秦惜月離開后的第九天,他們和吉祥依舊沒有能夠發(fā)現(xiàn)秦惜月的蹤跡。
他已經(jīng)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找得到秦惜月。
然而就在此時,就在這無數(shù)白色劍妖鋪天蓋地而來,就連他都有些開始絕望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道光亮。
他看到遠處,好像天地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道細小但明亮的光柱!
這條光柱讓林夕的渾身一僵之后,差點控制不住的狂吼出聲。
南宮未央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便開始朝著那道光柱發(fā)出的方位狂掠。
林夕也開始動步,牢牢的跟在南宮未央的身邊。
兩團劍光如飛舞的狂雪,將一頭頭白色劍妖的生命收割,定于雪地上,成為永恒的冰雕。
這些白色劍妖來時依舊和平時一樣氣勢洶洶,然而隨著林夕和南宮未央前所未有的快速前行,當(dāng)數(shù)百頭白色劍妖在林夕和南宮未央的身旁形成兩排白色的樹林之后,這些白色劍妖再次陷入了恐慌,拼命的往外逃遁。
林夕和南宮未央收起了飛劍。
這些已經(jīng)陷入恐慌的白色劍妖也依舊在拼命潰逃著,它們沒有多少智慧,且被恐懼充斥的腦袋里,已經(jīng)想不明白為什么這兩個不應(yīng)該存在冰雪神原里的可怕生物拼命追著它們不放。
林夕和南宮未央之前的確從未這樣狂掠過,他們需要盡可能的節(jié)省魂力和體力,此刻只是想要盡可能快的接應(yīng)那道訊號的發(fā)生處,他們生怕自己趕得慢了,最終錯過什么事情。
他們的身影要比所有的白色劍妖快得多,他們甚至開始接近某一個方位的白色潮水的外圍,在某一時刻好像在引領(lǐng)著這些茫茫的白色劍妖奔跑。
所有的白色劍妖在這個時候都想盡可能的遠離這兩人,有一些年歲最大,最為衰老的白色劍妖跑得最慢,它們來的時候也是最慢,隔著數(shù)萬數(shù)十萬的白色劍妖,還沒有見到林夕等人,就已經(jīng)開始潰敗,陷入了同化的恐懼之中,而現(xiàn)在它們跑的時候也是最慢,落在了最后。
所以一些原本遇不到的,在此刻卻是變成了相逢。
林夕劇烈的喘息驟然出現(xiàn)了些微的停頓。
他看到自己視線里,某一頭氣息蒼老的白色劍妖的身上,有一條明亮的金光。
那是一片金黃色鎧甲的碎片,被某種力量如同貼狗皮膏藥一樣,硬生生的映在了那頭白色劍妖的身上。
那片金黃色鎧甲的碎片上,有著一些在這個世間的其余人而言,根本難以理解的紋理,但這些“紋理”對于林夕而言卻熟悉到了極點。
不止于此。
這頭白色劍妖的身上,還有數(shù)條劍痕形成的傷疤。
這些傷疤在這個世間的人眼中,依舊是形成兩個玄奧難言的符號:“H”“I”。
然而這兩個符號,卻是如同一個完整的世界,帶著難以想象的氣息,沖擊在林夕的心中,沖擊在他的身上。
“嗨!”
林夕不自覺的朝著那頭白色劍妖發(fā)出了這樣的聲音。
他的飛劍飛了出去,沒有殺死那頭白色劍妖,只是將那片金色的鎧甲碎片從那頭給他帶來這樣訊息的白色劍妖身上切了下來。
當(dāng)飛劍將金色鎧甲碎片挑起,朝著他飛過來的瞬間,他感覺到了這個世上有時候真有奇跡。
然后他又馬上想到有人和他說過,這個世上從沒有奇跡,只有人的意志,才能夠真正的創(chuàng)造奇跡。
他也取出了用以發(fā)出訊號的銀白色金屬長管。
在他的魂力貫注下,銀白色金屬長管中沖出了細長而明亮的黃色焰光,直沖上天。
前一道黃色焰光還未完全消失。
然而就在林夕這道焰光沖上天空之后,又一道明亮至極的細長黃色光焰,卻又在更遠處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