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山上,修士們議論紛紛。
太多的視線看向宋辭晚所化身的黑衣刀客,有人嘆息說:“可惜了,此人身在界域另一端,我等雖能見他,卻無法觸摸他。”
一個碰都碰不到的人,對方身上縱然是有再多秘密,那也夠不著,又能怎么辦呢?
也有人低聲問:“傳訊出去了嗎?”
“傳出去了,但是那邊的人,也摸不著,看不見。”
望江山這邊,光幕下的修士們還能通過光幕看到各處場景變化,而離了光幕的其他人間修士,卻根本就是什么都看不見。
他們離了光幕,所視所見便與普通人間之人一般無二。
忽然,四片光幕中,明月坊瑤芳院的場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有人低呼道:“葉公子去了瑤芳院!”
葉公子,便是葉靈官的關門弟子,葉晟!他也不在人間,而是身在界域的另一端,同樣他的身影也被望江山頂的光幕映照了出來。
提到葉晟,在場所有人都有了片刻沉默。
太多的視線,一時間紛紛投向葉晟。
他們所關注的,既是葉晟,其實又不止是葉晟。更是葉晟背后的,葉靈官!
又有人低聲說:“焦左去了府獄。”
“顏竹,她去南城了……”
還有人忽然語帶羨慕說:“謝長老,來到鴻盛武館的這幾位都是你家子弟罷?他們運氣不錯啊,都相遇結伴在一起了,此番進入鴻盛武館,必有所獲。”
“只是……”有人又惋惜道,“他們這些從幻冥城推門出來人,卻是無法收到我等傳訊。”
簡單點說,現在的情況就是,望江山這邊的人能擁有完全視角,可以遙控傳訊各自陣營之人,但這個傳訊僅限于人間。
而身在界域另一端,從幻冥城推門出來的那些,他們雖然能夠互相碰觸,可以產生戰斗與影響,但是他們又收不到人間這邊的傳訊。
這就造成了各個層次的信息差,使得所有人的行為都更加充滿了不可控與不確定性。
包括身在望江山頂的這些修士們,他們其實也是不可控的一環。
更加不可控的是,此等變化,自幻冥城存在之日起,就從來不曾在記載中出現過。一個全新的變故,那就意味著未知與風險!
所謂靈寶,它是真正存在嗎?
幻冥城中,那道指引眾人追逐靈寶的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它是公正的、誠實的,還是虛假的、邪惡的?
這些問題,誰也不知道答案。
包括此時此刻身在定波樓中的葉靈官,隱身于望江山巔的段星魂,又或者是閉目靜伏在衡水深處的衡水龍王。
水波深處,老龍王緊閉的雙目微微顫動。
他聽到了一道傳音,那傳音虛虛渺渺,自定波樓而來。
“龍王,蒼靈郡內,數你年歲最長,今日小道有一疑問請教長者,不知長者可愿解惑?”
衡水龍王雙目微顫,眼睛卻并不睜開,但他的聲音還是徐徐響起,回應了這道傳音:“虛長歲數而已,徒活萬年,不抵人族千載修行。葉靈官盡管問,至于是否當真能解惑,吾卻也不知。”
葉靈官道:“八千年一次靈氣潮汐,當真只是潮漲,而非潮落?”
衡水龍王道:“若言潮落,八千年間皆在潮落,至而今比之八千年前,天地間靈氣元氣濃度皆已是落至谷底,葉靈官難道不知?”
葉靈官道:“靈氣在谷底,天下間尚且有如此之多人神妖魔佼佼在世,倘或是靈氣暴漲,突至頂峰,世間又該如何?”
衡水龍王道:“那便是大世,是天驕輩出,妖孽橫行之大世!葉靈官,你我如今雖稱尊長,然而大世一至,必有無數璨星橫空出世,到那時尊長又如何?”
衡水龍王悠悠一笑,蒼老的聲音似慨嘆、似惆悵:“潮起潮落,枯榮輪轉,今日榮耀尊華,他朝零落成泥……”
“葉靈官,如何自處啊!”
葉靈官久久無言,就在衡水龍王將龍頭一伏,整個龍軀都深深沉入河床底部時,才又聽見葉靈官的傳音:“龍王,新星耀空,必有舊星隕落,此亦為潮落潮起之規律,無可避免,可是如此?”
衡水龍王道:“葉靈官已有答案,何必問我老龍?”
……
衡水河底,暗流滔滔。
一場無從被外人知曉的對話,便亦隨此水流而滾滾消散。
鴻盛武館中,宋辭晚嘗試了數次,還是無法將青花瓶打破,救出被困其中的兩名少女。
她微微蹙眉思索,正在考慮直接用天地秤將這只青花瓶收走的可能性——
此前之所以不這樣做,主要是宋辭晚擔心天地秤一動,萬一直接將青花瓶、連帶著瓶中兩名少女都一起收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這個事情還真不是沒可能,宋辭晚此前雖然沒有直接用天地秤收過活物,也有種感覺:活著的、有意識的生靈,天地秤應該是無法直接收取的。
但是,瓶中的這兩名少女,分明是被邪術給做成了一種極為特殊的神道容器。
她們在宋辭晚眼中,是活生生的可憐人,可在天地秤的判斷里,她們究竟還算不算“活著”,這個卻不好說。
宋辭晚不敢輕易下手,她不能隨意拿這兩名少女的性命去賭。
她用手虛撫青花瓶瓶身,心念一轉,正要催動地上的怪蟲上前來撞擊此瓶,旁邊,緊盯著馮春才的牛老六忽然一轉頭。
馮春才的身上還有細微的爆炸聲在不時響起,一個個細小的血洞從他身上各處炸開,他的痛呼聲全部消失了,密密麻麻的黑蟲爬滿了他全身。
只余他一雙眼睛,空洞地暴露在夜色與燈火中。
他沒救了,必死無疑。
牛老六臉上涕泗橫流,似哭似笑,他大喊:“惡賊,你要死了,你終于要死了!你活該,你活該啊!”
“呵呵呵,哈哈哈……”他又哭又笑,一轉頭卻是合身沖向那只青花瓶。
他一邊沖一邊喊:“妞妞,這世間太苦了,阿爹帶你一起走吧!”
很顯然,他是想將青花瓶撞倒,打碎這只花瓶,與瓶中的少女一同死去。
這一切都發生得極快,電光火石間,演武場外傳出一聲怒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