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仙歷七百三十六年,七月初五,蟄龍山上。
這一天,宋辭晚一共允了在場眾仙十道提議,但關于最最重要的一個事情:人族是否還要有人皇?大周仙朝是否還能延續?
這個問題卻始終沒有答案。
不是宋辭晚沒有答案,而是在場的修士們商討不出答案。
又或者說,今時今日,蟄龍山會場的構架從某個角度來說,與人間皇朝又有何異?
她宋昭高坐首位,統領眾仙,雖無明確之名分,卻有具體之聲望與威勢,又與仙朝的皇帝有何異?
今日,此刻,宋昭便好似是無冕之人皇!
于是在場的修士們便好似是無形中都學會了揣摩上意,沒有誰敢明確提出不要人皇。
萬一上頭那位其實想做人皇怎么辦?
當然,其中也不是沒有特別機靈會鉆營的,主動提出要宋辭晚開辟新王朝,御極登基……
如此,不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么?
但宋辭晚否了這樣的提議。
先不說她一心求道,對于世俗皇權其實毫無興趣,單只說人皇這個位置,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人皇”二字可不僅僅只是代表權利。
一旦冠上此號,其人必定便與九州人族氣運相連,享受了權利的同時也會受到許多無形壓制。
宋辭晚很早就說了,她雖行救世之舉,本意卻不是要救世,而是為自救!
這不是虛偽,而是人性。
人性很難經得起考驗,更難經得起腐蝕,唯有自救方為長遠之道。
再說了,宋辭晚殺了一個周皇,轉頭自己再做周皇,那么推翻皇權又有何意義?
換個角度來說,不就是屠龍少年終成惡龍么?
在有神話存在的世界,人道皇朝其實并不是什么可取的制度。
至于究竟怎樣的制度才能夠是真正適用于當下社會,并且既能對百姓有益,又能夠令世界長遠發展的,其實宋辭晚自己也沒有準確答案。
這個答案也不應由她一個人來尋找,而應當由天下生民共同推舉,由歷史大勢來做決定。
唯有大浪淘沙,方能煉出真金!
宋辭晚所能做的,便是在這滔滔大勢滾過人間時,做那個佇立在前方,上能接天,下能立地的基石。
這個事情她可以做,她也能夠做到,她希望這個世界好,如此她才能夠更好。
誰讓這個世界,本質就是一個以拳頭說話的世界呢?
因而,這一日的十條決議中,雖然并沒有關于大周朝廷今后究竟何去何從具體說法,但是各大門派、包括現存的天仙級以上官員們之間,卻是組成了一個名義上的聯盟。
聯盟被命名為九洲仙武聯盟,宋辭晚暫任盟主,兼任執法堂仙督主司,其下又設置了十八少司,主要針對仙凡之間的一些亂象,設立了部分律令。
當然,執法堂的律令還很不完善。
此外,立法、司法、執法三權分立的問題也尚未得到解決。
整個仙武聯盟仍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哪怕其中的成員不是真仙武圣,便是天仙宗師,但這也改變不了這是個草臺班子的事實。
不過那又如何?
有些事情只需要邁出第一步,打開第一扇窗,自然便會有后來者為這個世界再邁出無數步。
七月初五,日暮時分,蟄龍山盛會散場時,宋辭晚叫住了凌武宗的凌虛武圣。
她用一種隨意的語調問:“凌虛道友,貴宗有一位弟子名叫杜星橫,我曾與其有過數面相交,不知杜星橫現今如何?”
凌虛武圣驚了一下,不知宋辭晚為何會有此問,但還是連忙回答道:“杜星橫是我親傳弟子,自上回古神地宮歸來,她丹田受傷至今未愈。如今功力下降,正在療養。”
說到杜星橫,凌虛武圣清冷如同刀鋒一般的面容上亦不由得流露出三分痛惜。
宋辭晚道:“我近來還有些事情要忙,十日后你傳訊于我,可以帶杜星橫來見我,我為她治療。”
杜星橫的丹田損傷,從前宋辭晚還是星瀾的時候治不好,可如今她連武道宗師的軀體都能重塑,杜星橫僅僅先天四轉,給她治個丹田又算什么?
凌虛武圣陷入了巨大的驚喜之中,一時間有萬千話語堵在心口想要吐露,可沒奈何自己向來是個言辭笨拙的,不似碧云仙子那般能夠舌綻蓮花。
以至于到最后,她都只能結結巴巴說:“多、多謝盟主!”
拱手作揖,宋辭晚卻已擺手遠去。
倒是收到了來自于凌虛武圣的一團氣:【人欲,真我境武圣之感激、欣喜、懊惱,四斤二兩,可抵賣。】
此前宋辭晚做過許多驚世之事,說過許多驚世之言,凌虛武圣的人欲波動卻都不如此刻劇烈。
宋辭晚隨意行走,又在將要御劍而去的瓊華閣一行劍仙面前停下腳步。
瓊華閣此來共有三人,一個天仙中期,兩個天仙初期,但瓊華閣老祖北辰劍仙卻不曾到來。
北辰劍仙倒也不是故意不來,他與大長公主一起留在戮妖關。
四大妖關絕不能缺頂尖戰力的鎮壓,北辰劍仙雖只是天仙,但劍仙戰斗力極為突出,他能上昆侖神碑,若真有妖圣來戰,北辰劍仙也有一戰之力。
瓊華閣三人今日都極為低調,混在人群中原本很不起眼。宋辭晚走過來時,三人忙欠身行禮。
宋辭晚開門見山問:“我還記得瓊華閣中,有一弟子名為赤華,可是如此?”
瓊華閣掌門立刻身形微微緊繃道:“回稟盟主,小仙的確有一弟子名叫方盈夏,道號赤華,不知盟主所言可是盈夏?”
宋辭晚道:“便是她,若我沒有猜錯,方盈夏曾經修過金丹。”
這話一出,瓊華閣三人的身軀立刻便都僵住了。
瓊華閣掌門更是雙目微濕,忙忍住顫聲道:“回稟仙子,十年前靈界秘境初開時,盈夏因為無知的確去過秘境,服過筑基丹。
但是后來,因為聞聽仙子示警,我家老祖便親自出手,挖去了盈夏的金丹!盈夏丹田被破,功力全失,至今已退化成為凡人,壽元所剩無幾,不過是蝸居師門,療養而已。
仙子,您……”
她帶著忐忑,帶著期盼,小心看向宋辭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