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墓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處心積慮做的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面對不可知的未來,面對不可知的命運,沒有人能夠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
或許將軍知道,或許將軍也同樣不知道,否則他也不會這么多年都徘徊流浪在這星空中,遲遲無法找到另一個可以讓地星人當(dāng)做家鄉(xiāng)的地方。
但不得不說從將軍那里得知到的所謂未來,給了李墓很大的啟示。他不知道將軍口中未來的自己為什么會選擇挑起第三次宇宙大戰(zhàn)。
但他試著思考,理性的思考,如果將軍看到的真的是屬于他的未來,那么也許在那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未來到來之前,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那個未來到來之前,做好更多的準(zhǔn)備。
如果這就是命運,那么這一次他不要再任憑被命運擺布,他要掌控住自己的人生,哪怕他的未來是成為讓人畏懼的暴君,哪怕是成為造成不知道多少人死亡的戰(zhàn)爭發(fā)動者。
但無所謂了,如果這就是未來,這就是命運,他認(rèn)了,他準(zhǔn)備好一切,打一場未來的保衛(wèi)戰(zhàn)。如果不是,那他也認(rèn)了,因為至少那是他可以看到的方向。
這宇宙太大,大得讓人看不到未來。所以哪怕只有一個可能的方向,≮♂也值得讓人拼命前進(jìn)。
雖然到了現(xiàn)在,他依然還沒有徹底想明白,就算他的計劃成功,真的讓未來變成將軍所看到的樣子,他又能得到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或許很難理解李墓的這種想法,但沒關(guān)系。李墓知道教授會懂,青女會懂,甚至將軍也會懂,因為他們都是這茫茫宇宙中孤獨前行,妄圖為種族文明尋找一個更好未來的人。
所以李墓沒有更多的解釋,他只是帶著青女和教授去看。那片星空會說明一切。
那片在腦海中萬轉(zhuǎn)千回,縈繞心田,矢志不改的星空,卻是又有多久沒有看到過了,唯有午夜夢回時候,他才會記起那片星空,不知道現(xiàn)在是不是徹底改了模樣。
青女和教授不知道李墓要帶他們?nèi)ツ睦铮麄円财届o下來,耐心的等待著。
一個月后。冰冷的戰(zhàn)艦終于停了下來,這是一片美麗的星空,九大行星日夜不停的圍繞著太陽轉(zhuǎn)動著,李墓打開了天窗,窮盡目光想要搜素那星空中的一抹碧藍(lán),但他失敗了。
那原本蔚藍(lán)色的星球,早已經(jīng)變了顏色,一如他離開的時候。土黃透著蒼涼,看起來有些可怕。
李墓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后。這顆曾經(jīng)生他養(yǎng)他的星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顯然曾經(jīng)的地球已然只能存在于他的記憶中了。
記憶有時候真的一種讓人悲傷的東西,物是人非,事事休,怎一個悲嗆了得。
“這里是哪里?”
青女看著這片陌生的星空,開口問道。
他們在星空中跋涉了一個月。難道就是為了來看這片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星系?雖然戰(zhàn)艦還沒有降臨在任何一個星球上,但通過掃描儀的狀況來看,這片星空的確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那顆星球。”
教授伸手指向地球,“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一樣。我能感受到那星球上殘留的悲傷……還有絕望。”
教授這樣說著,目光望向了李墓。等待著李墓的答案。
“你也感覺到了嗎?”
李墓低聲喃喃,“降落吧。我來自那里,也終將回到這里。”
青女頓時臉色微變,雖然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李墓的回答依然讓她有些心悸。而教授則是沉默不語,只是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初見李墓的時候,他在李墓身上感覺到了那么那么多的絕望和悲傷。
原來他曾經(jīng)擁有一切,原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就算是青女也沉默了,青土人的遭遇雖然悲哀,但似乎比起這顆失去了一切,變得悲傷而絕望的星球卻又是差了太多,太多。
戰(zhàn)艦在一寸寸的接近地球,李墓就這么站在天窗前,看著那顆緩緩靠近的星球,時隔多年,它依然還在這里,不停旋轉(zhuǎn)。
但上面的人,那些山,那些花,那些海,卻是再也看不到了。他只能看見滿目的蒼夷,看見海枯石爛后的悲戚。
多少年后,他又回到了這里,依然一個人。
“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我失去的,有一天一定會親手拿回來。”
李墓緩緩開口,“可惜我沒有想到,在我拿回一切之前,還要先失去它。”
教授和青女有些不明白李墓的話,但李墓也沒有解釋,戰(zhàn)艦突破了大氣層,離地面越來越近,掃描系統(tǒng)傳來的數(shù)據(jù)讓人有些心驚。
“這里簡直就好像地獄一樣,曾經(jīng)遭受過毀滅性的攻擊。天哪,難道是隕石爆發(fā)?”
有人驚叫起來,以地球地表現(xiàn)在的受損程度,除了隕石爆發(fā)性攻擊,他一時間找不到還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將這顆星球的地表摧毀得這樣徹底。
“閉嘴。隕石攻擊,還能有這么強(qiáng)烈的輻射殘留?還能有粒子炮轟擊后殘留的晶壁坑?”
幾個觀察人員的吵鬧沒有讓李墓的神情有任何變化,戰(zhàn)艦緩緩落地,艙門打開,驚人的輻射,還有殘留的各種有毒物質(zhì),在一瞬間席卷而來,讓戰(zhàn)艦上的警報聲不斷。
所有人都有些心驚的連忙戴好戰(zhàn)甲的呼吸系統(tǒng)。
李墓沒有這么做,他只是邁步走了出去,看著黃沙,荒漠,大地,天空,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裹挾著輻射,有毒物質(zhì),還有沙塵的空氣鉆入他的喉嚨,鼻腔,有些火辣辣的,卻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似乎有淚落下,但又好像只是錯覺,瞬間蒸發(fā)。教授和青女看著他,他一個人,就這么走進(jìn)了黃沙之中。
到處都是大氣龍卷而起的沙塵暴,被破壞的大氣層讓宇宙射線,太陽輻射,沒有任何遮擋的照射下來,他們說得對,這里是地獄。
他有些茫然的在這黃沙,狂風(fēng),破碎的地獄中走著,來來回回,繞來繞去,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有時候停下來,有時候飛上天。
看起來他走了好遠(yuǎn),但青女和教授知道,他其實一直在打轉(zhuǎn),就像被困在迷宮中的孩子,走不出去,也退不出來,困在原地,逃不了,躲不了。
終于,他走得累了,停了下來,坐在一個被風(fēng)吹起的沙丘上,他能看見天空,卻看不到地平線,他能飛躍宇宙,卻在這里茫然。
他抓起一捧沙,迎著狂風(fēng)挺拔,青女有些唏噓的看著這一幕,她懷疑他是不是躲在風(fēng)沙里哭。
但青女終究還是不知道,因為當(dāng)他轉(zhuǎn)過頭,當(dāng)那風(fēng)沙離開,她眼中的他只是緊緊抿著嘴唇,一如之前的模樣,冷峻,冷酷,冷漠,好像與整個宇宙疏離,那冰冷得讓人覺得可怕的目光,仿佛對一切都已經(jīng)不在意。
“這就是他曾經(jīng)的星球嗎?”
青女看著教授,她有些不敢相信,李墓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似乎永遠(yuǎn)都是那樣冷漠,神秘,強(qiáng)大,似乎沒有什么可以讓他動容。
所以她敬佩他的實力,敬畏他的冷酷,但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的過去,會是如此的不堪探尋,這時候站在風(fēng)沙中的他,依然堅強(qiáng),依然冷酷,依然挺拔,但卻忽然讓人覺得他好脆弱,這風(fēng)沙之中似乎有無數(shù)的絕望,悲傷,環(huán)繞在他身邊,讓人覺得悲戚。
“同是天涯淪落人。”
教授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天,他似乎不經(jīng)意說過的一句話,那時候還覺得有些突兀莫名的句子,此刻卻是如此清晰明白,字字入骨,讓人嘆息。
這讓他忽然又想起自己說服青女相信李墓的那句話,懂得珍惜的人,永遠(yuǎn)不會壞。也許李墓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不記得當(dāng)初自己想要珍惜的是什么,僅僅只是被慣性推著,被命運推著,茫然的走下去。
但教授卻忽然在李墓身上看到了那種想要珍惜一切的愿望,他從來沒有變過,哪怕他甚至開始淡忘自己最初想要找到的那個女人,甚至開始不在午夜夢回時候想起她,逼著自己忘記她。
但其實,他一直記得,如此刻骨銘心,讓他想要珍惜,哪怕是在這地獄一般的廢墟中也沒有沉淪的心,又怎么可能真的忘記,自己想要珍惜的是什么。
只不過他想要珍惜的,開始變得更多,這樣的情緒,逼著他,讓自己選擇性的去忘記一些事情,一些人,因為他想要珍惜的更多,他想要拿回來的,更多!
李墓不知道教授和青女這個時候宛如感同身受一般想到了很多,他只是靜靜站在這風(fēng)沙之中,看黃沙浮卷,世界沉淪,閉著眼,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眼前復(fù)原,從這黃沙之地蔓延出去,分作兩條路,一條通往家鄉(xiāng),另一條也是。
那些曾經(jīng)不值一提的風(fēng)景,大同小異的城市,就在這兩條路上重塑,如此清晰,仿佛觸手可及。
但當(dāng)他伸出手,卻只能摸到如刀一般的風(fēng)沙,低下頭,只能看到一片荒蕪,當(dāng)他有些憤怒的一拳落下,砸碎這風(fēng)沙,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也只不過是一些腐朽的碎片,零零碎碎的寫著中國,地球,人類……
他就長長的嘆了口氣,忽然抬起頭,看向被風(fēng)沙遮蓋的天空,透過那破碎的大氣層,他看到一艘艘冰冷的戰(zhàn)艦,在太空緩緩集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