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洞裡面的白光越來越盛,刺破了粘稠如墨汁的黑,穿過祭壇上空灰濛濛的天,盛放在廣袤的地府世界,宣子傲心底的大石被一點點的挪開。
那白光中的嬌小身影,可不就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闊別了二十年的笑兒?
宣子傲下意識地雙手合十,豎於胸前,口稱:“阿彌陀佛!”
那白光,是因爲,雲一笑在結丹。
她在四十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結丹了。故而,宣子傲乍見之下,十分開心。
還是在無人相護,環境又惡劣的地府世界。
無憂絕色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這是在地府,要謝也該是閻君或者他無憂,關如來那個禿頭什麼事啊?
但是,嘲諷過後,無憂卻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傷感。
這地府裡,還有誰像這個傻小子牽掛他的妹妹那樣,牽掛著他呢?
再也沒有人了。
他的親人都已經轉世不知多少次了,哪裡還記得他?
他的忠誠親信都被楚江和楚海這等負義之人害了。
如果,還有人牽掛他,那應該就是仇人了,比如閻君他們了吧?
他無憂,做人還真是失敗呢!
眼前這個小丫頭,既有福緣有資質,也有平和的心境和堅定的向道之心。
不然,如何能夠結丹?
旁觀的赫章動容,難怪閻君很重視雲嵐清,他的確很會教孩子。
瞧瞧這宣將軍,再看看雲小姐,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
白光持續亮了將近一天,這樣的亮度,足以把周圍的鬼魂們吸引過來。
再後來,那白光之中開始摻雜了一抹灰黑色,像滴落在油鍋裡的水滴,掀起軒然大波。
白光一陣陣劇烈的波動著。像開鍋了的水,更像是沸騰的巖漿。
隨著那時刻不停地波動,那一抹灰黑色越來越強盛,漸漸地覆蓋了大片的白光區域。
白光中的身影似乎越發嬌小,越發無助。
“怎麼辦?怎麼辦?赫章,笑兒這樣子該怎麼辦?”
宣子傲驚慌地問著。
不停重複的話語顯示出他內心的驚慌不安。
他甚至轉而求助於無憂公子:“公子見多識廣,可知什麼法子,幫助笑兒度過這一關?”
這就是他們那英明神武算無遺策指揮若定決勝千里的宣將軍?
策魂軍們再次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是個鬼魂,都知道,雲小姐這樣的情形。是在度結丹時的心魔關。
不值得驚訝。
心魔自外域而來。偏能看透人心。誘惑人心,危險自是極大。
度得過去,從此更上一個臺階,離長生大道更近一步。
過不去的話。輕則卡在築基大圓滿,重則走火入魔,經脈破碎,從此修爲盡失。
但可以確定一點,結丹失敗的話,不會有生命危險。
再說了,這是地府,萬一雲小姐有個閃失,不是還有他們的閻君大人嗎?
收攏住雲小姐的魂魄。輔之以養魂水,再造有個鬼魂版的雲小姐不是難事。
宣將軍的擔憂,其實大可不必。
若不是雲小姐的狀況實在糟糕,這些策魂軍們一定要咧嘴大大地笑。
宣將軍這個樣子,真的很難看到啊!
“宣將軍。雲小姐不會有事的,你鎮定一點。”
赫章苦笑著拉住宣子傲,他這個樣子,讓人很無奈啊!
無憂公子卻鄙薄地看了宣子傲一眼,然後問他道:“這小丫頭是你妹妹不?”
宣子傲轉臉向著無憂,無助的眸子透出不解。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無憂公子爲何要問?
“那你養不養你妹妹呢?”
啊,這個小子,實在太讓人想拿雞毛撣子揍他一頓了。
就這出息?
嗯,不如那個小丫頭遠矣!
“那是當然!”宣子傲不假思索地道。
這個,自是三十八年前認識笑兒的時候,他就已經將她和爺爺奶奶當做自己的責任了,更不要說現在認定了雲一笑了。
無憂連話都懶得說了,只隨後奉送一對風情萬種的白眼。
無憂的話讓宣子傲遲鈍的大腦開始運行起來。
啊,對了,笑兒她沒有生命危險的。
對,一定不會有生命危險。如果她有所不好,不是還有他養著嗎?
呸呸呸!
不能這樣咒笑兒!
他還是祈禱好了,也許閻君大人們,滿天的神佛仙人能夠聽到他的祈求,幫助笑兒度過心魔關呢?
宣將軍這關心則亂亂到什麼程度了喲!
赫章實在忍不住了,把他拉到一邊道:“宣將軍,你應該相信雲小姐纔是,她修仙也已經修了許多年了,見識自不會少,更何況,雲小姐性情堅韌,做事果決,又聰明伶俐的,不會有事的。要知道,當初,無憂大人手下用打魂鞭鞭打雲小姐的時候,她可是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什麼,還有這種事?
宣子傲大吃一驚,急忙追問起來。
當初他回到扶疏園的時候,雲一笑就失蹤了,故而他就沒有來得及細細查探雲一笑在無憂宮的情況。
雲嵐清也沒告訴他這件事,赫章來保護他的時候,以爲他已經知道了。
再說了,赫章也不是愛說話的人哪!
他當時還很慶幸:宣公子是個明理的人,知道這一切非他所願,他也是情非得已,所以公子不來找他算賬!
其他人跟宣子傲不熟,自不會有誰跑到他面前多嘴多舌。
至於想說的人,比如那個叫花容的侍女,一見到宣子傲凍死鬼魂的冷臉,就莫名其妙地失了勇氣。
如今得知雲一笑曾經受過那等苦楚,宣子傲想也不想,便一拳打在赫章的臉上。
都是這廝不好,笑兒好端端地,怎會去無憂宮?不都是這廝的手筆!
宣子傲恨不得殺了他!
可憐他捧在手心裡多年的笑兒,竟在他離開幾天的時間了,就受了那麼多的苦,還被關在這裡整整二十年,不見天日!
赫章被宣子傲打得連連後退,卻一點也不敢爲自己辯解。
宣將軍這些年苦著呢!
就在這時,白光突然大熾,將幾乎將它淹沒的灰黑色一舉吞噬,只剩下燦燦白光耀眼。
宣子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腳一軟,就坐在了地上。
按說,宣子傲以往遇到雲一笑出事,也不見他如此失態,反而更加冷靜,今次卻是爲何這般沉不住氣?
這個也好理解:以前,雲一笑出事的時候,宣子傲都會在她身邊,或者不遠處,那在心裡上是一種安慰。
這一次卻大大地不同:要知道,宣子傲已經足足二十年不曾見過雲一笑,更不曾知道她的那怕一點一點消息,每天每天,如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壓住,他早就瘋了。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宣子傲的心都被放在油裡煎,火裡烤,水裡煮,刀尖上扎。整整二十年!
不曾經歷過的人,如何體會得出他心裡的憂、懼、怕?
如見乍然見到雲一笑,腦海裡緊繃的弦就那樣啪地一下斷了,行爲不正常是必然的。
也許是見到雲一笑能夠度過那一波的難關,對她有了信心,在接下來的白光玉灰黑色的不斷較量中,宣子傲再未似之前那般失態。
只是從他緊繃的身體和青筋直冒的拳頭上才能猜出,他的心情是如何的不平靜。
又是六日過去,白光徹底穩定下來,在黑暗中招招搖搖地開出了一片片潔白的花瓣,幻化成一朵巨大的蓮花。
蓮花中,雲一笑嬌小的身影顯現,浮於空中,緊閉的雙眼,恬淡的笑容,和白蓮花一樣聖潔美麗。
聖潔的蓮花,彷彿還帶著花香,讓人忍不住要多聞一下,再多聞一下!
更讓那些受過傷的策魂軍們,心裡有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當然,他們這是感受得到這種純淨的信念,並不會真的那麼做,不然,難看的就是閻君了。
笑兒結丹成功了!
宣子傲大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雲一笑,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又把妹妹弄丟了。
赫章放下心來。
策魂軍們也忙不迭地上前祝賀他們的宣將軍。
連赫章都眉開眼笑的,這下,不但不用擔心被揍,也不用天天去看宣子傲的冷臉了。
一片喧囂之中,卻有無憂公子皺起眉頭,隨後低聲喝道:“閉嘴,全力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