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達並沒回房間去,而是仰躺在花園邊上的泥土中,他很小心地沒壓到一棵花草,卻把自己完全地隱藏於繁茂花草製造出的陰影下,彷彿和黑暗融爲了一體,又好像他本身就是極致的黑暗,只有在月光的勾勒下,他纔會出現(xiàn)。
美亞卡知道,蒙達最喜歡有植物的地方,以往美亞卡一個人住在這裡時,蒙達就會找百般的藉口來待在這裡,直到美亞卡爲他弄出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花園。
這可能和他本身的土屬xing有關,又或者……美亞卡順著蒙達的視線看去,天空中掛著一彎月牙,今夜沒下雪,高處的風再大也沒多少冰雪可卷,在極北冰原無比干燥的氣候中,夜空看起來特別晴朗,那月色也就讓人覺得分外的柔和、美麗,簡直和老媽看美亞卡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想到蒙達最喜歡的其實不是植物,而是在隱藏在黑暗中凝視月光,美亞卡的心中就開始刺痛,還有一點點的……噁心!
這種感覺讓美亞卡的腳步猶豫起來,就連原本要說的話,都有了種不想再說的感覺,而就在這時,躺在地上的蒙達微微側頭,看了美亞卡一眼。
細細碎碎的月光,更多地灑在了蒙達的臉上,雖然依舊是半明半暗,美亞卡卻看清了他的眼神:墨染般濃重的劍眉下,有深陷的眼窩,料峭堅挺的鼻樑旁鑲嵌著一雙無比深邃的眸子,似乎在瞬間便吸走了美亞卡的靈魂。
這樣的蒙達,讓美亞卡忽然想起她第一次遇到蒙達時的情景,那時的她,正和多利在去往摩納城的路上,她不知道這個驚鴻一瞥的男子,其實就是可惡的黑魔們那高高在上的主上,也不知道善良爽朗的費羅託大叔,實際上是黑魔派來監(jiān)視他們的爪牙。
那時的她,還沒遇到對他們生死相bi的高個子和矮個子,穆克家還沒被殘忍地滅門,她和多利也沒經(jīng)歷過在神蹟山區(qū)中,那些時時刻刻都得生死相博的苦日子。
美亞卡只是個恢復了一小部分能力,對黑魔很討厭,卻並沒有血海深仇的小姑娘。
美亞卡還想起了,當時她對蒙達的感覺:蒙達像是本厚重的書,裡面寫滿了滄桑的歷史;又像是個長長的故
事,飽含了太多不爲人知的濃烈情感;也曾是粒小小的塵埃,隱藏於深暗幽寂的地下,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舔舐最深刻的傷口,被數(shù)不清的鹹澀淚水浸泡了千年萬載;他其實是把未來得及出鞘的利劍,深深的怨怒形成了他心底咆哮的鮮血,卻苦苦地找不到發(fā)泄的出口;他還是座在大地邊緣孤峭挺立的山吧,那樣的憤恨、思念和怒火啊,世世代代不屈地延伸、生長,只盼著有那麼一日,把壓在頭頂?shù)奶於即羵€大洞出來……
從來沒人能給美亞卡這麼多、這麼複雜的感覺,包括多利。這些感覺,偏偏又這麼清晰,讓她無處可逃。還出現(xiàn)了不止一次,如同反覆的叮嚀和提醒:在他們初遇時、在蒙達強吻她時、在蒙達剛剛說出了那些讓她心痛的話後……
美亞卡有了個奇怪的想法:假如,時光能夠倒流,在初初見面時她就能有機會和蒙達多接觸、交往、瞭解,那麼後面那些造成他們必須對立的慘事,會不會就不會發(fā)生了呢?如果那些事沒發(fā)生,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如果你看夠了,就請走開,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你不必再想什麼主意了!”蒙達冷冷地開口,打斷了美亞卡的思緒。
美亞卡用力地甩了下頭髮,好像這樣就可以,完全趕走剛纔那剎那間產(chǎn)生的奇怪想法。
“或許是因爲我從老爸那裡繼承了過於強悍的親和力,所以纔會這麼容易被他的情緒給感染。”美亞卡自欺欺人地找著藉口,下定決心坐在蒙達的身邊。
“我有一個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的父母都是主神、都很強大,他們竭盡所能給我最好的一切,從容貌身體到實力靈核……”美亞卡理清思緒後緩緩開口,說這些的時候,她也擡頭望月,而不再看蒙達,以免被擾亂思路。
“但我不領情,也不珍惜得到的一切,我總覺得委屈和憤怒,卻不知道爲什麼,於是,我的性格變得很惡劣:懶惰、嬌縱、跋扈、任性、到處惹是生非,整天將神界鬧得雞飛狗跳,很快便有了‘小魔女’的綽號,每當把父母氣得暴跳如雷,我就會很開心。”
“而每一次,父母都會無限制地包容我,幾
乎從不真正地懲罰,漸漸地,他們的護短變得很出名,我也就越發(fā)囂張了。可我並不快樂,我不斷地試圖碰觸他們的底線,以便驗證我那個幼稚可笑的猜測,直到,我在十六歲的成人禮上沒通過考驗,讓他們和我都成了整個神界的笑柄。”
“他們這次真的下狠心懲罰我了,我也自以爲是地認爲,我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閒極無聊的他們,只想創(chuàng)造出一個最優(yōu)秀的孩子罷了,如果我讓他們徹底失望了,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這個遊戲,這就是他們的底線!而他們,也絕對不會費心地去考慮,我到底想要什麼,過怎樣的生活纔會真正地快樂!”
“如果這一切都繼續(xù)下去的話,我依舊在神界無法無天地長大,我想像不出,我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會做出多少荒唐事,可是,我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了這個世界中,還失去了所有:神智、記憶、全部的能力、甚至連身體都變成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最悽慘的時候,我淪落爲奴,吃不飽穿不暖,日日遭到修煉者的毒打,靠當人體沙包而勉強活著,不過,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活活打死了,幸好,多利救了我。”
“我慢慢地恢復了一點能力和記憶,這讓我有了生存下去的資本,不用再受任何委屈,我開始感謝賦予了我這些能力的父母,以至於懵懂中產(chǎn)生了愧疚,不願意回家、不想面對父母。”
“直到我又恢復了一些記憶和能力,回憶起以往這些艱苦掙扎的過程,才深深地體味到:原來竭盡所能、不遺餘力地去創(chuàng)造出,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一切,是件極爲艱辛的事,無論能力多強都一樣!”
“如果,再算上長達上萬年的堅持的話,簡直可稱爲痛苦無比的殘酷折磨了!哪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強大忙碌如我的父母,根本沒必要爲難他們自己,做‘造人’這種無聊的遊戲,然後,還要爲我沒完沒了地操心,並因我的過失平白無故地遭人詬病……”
“而他們之所以終於忍受住了這些,是因爲對我的愛,也只有無比深沉的愛,才能造就出天生強大的我——我的每一分優(yōu)秀,其實都是父母辛勞付出的證明和愛的最終體現(xiàn)!”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