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天空中的一紅一綠,一剛一柔,兩物各自受其主人的指令,在半空中不住的盤旋交錯著,緊緊纏繞在一起,折射出強大的威力。
我從來不知道,普普通通的一柄長劍居然在術法的控制下變作柔軟的長帶后,居然會具備如此強大的威力,乃至于可以抵擋青羽這等寶劍!
揚首看向天空,只見在長帶的束縛和纏繞之下,青羽緊緊被其包裹縈繞著,饒是如何掙扎,但卻難以掙脫開長帶的束縛,仿佛突然失卻了青羽所特有的靈力,仿若此刻不過是一把閃著青光的,再也普通不過的長劍而已。
以舞為技,輕柔應對,只守不攻。
看到公子徹緊蹙眉頭,竭盡全力卻難以讓青羽掙脫開那柔軟的長帶的時候,我似乎隱隱明白了楚煬的用意。
面對公子徹手中的青羽,楚煬定然明白,不論他使用什么樣的兵器,都是難以阻擋青羽的進攻和其強大的威力的。
若是他祭出赤炎烈火,不免太過小題大做。既然事先聲明不過是切磋,自然也沒有使用赤炎烈火,大動干戈的必要。否則,公子徹見此情景,也不知會使出何等威力的兵器的。
而楚煬雖與公子徹之間有過大戰,但那日因為種種因素干擾,始終未曾分清高下。就他的判斷來看,他們二人之間的功力大約不相上下,想要取勝,恐怕并非易事。而若想取勝,就必須要使用非常手段。
何為非常手段?
以柔克剛。借助對方聲勢以攻之。這是兵策,也是另辟蹊徑之舉。
我沒有想到,百煉鋼化為繞指柔,這等在感情上常用的囈語,亦或是情人之間心態的轉變卻可以運用在敵我爭斗之上,樂此不疲。
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術法,但卻不費吹灰之力,瞬間將青羽這等削鐵如泥的寶劍緊緊遏制在遠處,半分動彈不得。不知不覺中,那長帶已經將對方之力彈空,奪其青羽凜冽攝人的聲勢。
不過短短一瞬間的功夫而已,青羽便似失去了所有耀眼的光芒和強大的威力。只聽“嘭”的一聲,那長帶瞬間以凜冽之勢猛然將青羽的劍身卷向半空中,在空中劃出無數道凜冽旋轉的身影。
公子徹見狀已然明了于心。
這等無路可選之際所特有的策略,他不是不知道。甚至于,他在很多事情上也曾經用過這樣的方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曾牢記在心,也曾數次使用,但卻因一時大意疏忽,令自己失手。思忖之際,但聞楚煬大喝一聲,長帶周身縈繞著的紅色光芒更甚,劍音貫日,難以承載住長帶無言的遏制,在天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熾熱的紅弧。
只見公子徹緊蹙眉頭,眸中閃耀著一抹懾人的寒意,隨著他右掌微微輕旋,青羽猛然間綻放出巨大耀眼的青亮色光芒,攜著那長帶迎風揮出,直直襲向遠處。恍惚中,我似乎聽到了青羽的冰冷的劍身所發出的聲響,似是咆哮,又似是最后的吶喊!
紅青兩色在半空中不住地閃爍縈繞著,整片天空都被那青紅色閃現著,失卻了原本湛藍的色彩。光芒直直傾瀉下來,甚是耀眼,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陡然間,驟風忽起!我和幕寶忙伸出衣袖阻擋這耀眼的光芒和忽如其來的驟風。隔著衣袖,我們看不到現在的戰況。
但“叮鐺——”聲不住傳來,即便看不清楚,也可以預想到外邊的戰況。這景象會是何等的凄絕?!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后,只聽得天空中兵器相交的聲響似是在慢慢降低,連同那驟風也已經漸漸飄散。我和幕寶慢慢睜開眼睛,卻看到緊緊束縛在青羽劍身上的長帶猛然間破裂開來的情形。
一柄閃著清亮的寒光的寶劍已然劃破長空,猛然間便欲架在楚煬的脖頸上。動作一氣呵成,干凈利落。
那樣森寒的劍氣,就連途經忘尤遠處上空的飛鳥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森寒劍氣的干擾,忽地墜落到了地面。
“不要!”
在看到青羽距離楚煬脖頸不過一指的距離時,我下意識的揚聲喊道。
只聽“叮”的一聲,火星四濺。青羽定定停留在了距離楚煬脖頸不過半指的距離。我清楚的看到了因著青羽森寒凜冽的劍氣的干擾,楚煬兩鬢散落下來的一縷頭發猛然間斷落的模樣。
面對生死關頭,楚煬的眸中卻并無一絲一毫的波瀾。那樣波瀾不驚,仿佛絲毫不畏懼公子徹手中的劍,也并不畏懼死亡。
楚煬靜靜地望著公子徹,公子徹也靜靜地望著楚煬。兩個人的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恍若陌路。
但他們兩個人心里都知道,這一戰,不管是誰輸了,他們都難以再拼搏下去了。
漸漸地,兩人緩緩飄落至地面,眸中充斥著一抹復雜的神色。
“我輸了——”公子徹緩緩說道,“碧湖一戰,今日一戰,我都沒能贏過你。”
“未必。雖然我們兩人用的兵器懸殊,但那不過是一時大意,況且,今日之戰你顧忌著我的傷勢,并未用盡全力。若再來一場,你未必會輸——”有些苦笑,漸漸恢復神色的楚煬搖搖頭,“你的靈力和術法,相比多年前,已經長進了很多。說實話,這一點,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況且方才你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置我于死地,但你卻沒有這樣做,放了我一馬。”
“殿下無需顧及我的顏面,即便今日青羽破了長帶,但我也不過是沾了兵器的光而已。”執著玉扇的手一震,公子徹的眼神卻忽然間雪亮了起來。
“下次再見,希望你我二人可以分個高下。”抬手撥動廊下懸掛的風鈴,公子徹緊緊注視著楚煬的眼睛說道。
我和幕寶面面相覷,片刻后才明白他們兩人話里的意思。原來,公子徹顧忌著楚煬之前的傷勢,今日之戰并未竭盡全力應對。
想到方才公子徹持劍襲向楚煬,劍尖指向楚煬脖頸不過一指距離時,我情不自禁所說的“不要”二字,霎時間,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諸多情緒相互交雜,難以言明……因為當公子徹的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彷徨和失落,還有一絲絲悲傷和絕望。
我一個側頭,忙躲閃開來了他的眼神。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好像自己和公子徹之間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那般。
似是疏遠,似是逃避,又似乎是……陌生。
雖然他的相貌和蕭毓軒一模一樣,可不知怎的,不管是為人處世,還是行事作風,公子徹都與蕭毓軒大相捷徑。蕭毓軒雖然在處理冥殿的事務上,行事作風素來堅決,又時也不乏一些手段,但他絕對不會濫殺無辜,甚至為了自己的私怨置大局于不顧。
這些日子以來,我常在想,若不是公子徹和楚煬二人有著一樣的相貌,若不是那時我初次來到楚丘國,因著湄夫人陷害之事,初次見到楚煬和公子徹,懷王他們那日之際,我手上所佩著的青旸佩發出的青亮色光芒,不論如何,我也委實很難相信公子徹便是蕭毓軒的前世這一事實。可不論如何,我都要帶他的魂魄回去,一定要!
神色恍惚之際,只聽到“噌——”的一聲清亮的聲響,猛然間將我拉回了現實。抬頭望去,只見公子徹兩指微微一用力,瞬間合攏起來了玉扇。
他神色凝重的掃了楚煬一眼,旋即看向我和幕寶,唇角噙著一抹微微的,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走了。
一陣輕風襲來,踏著長廊下因風響動的銅鈴所發出的“鐺鐺——”聲,緩緩轉身離去。
“我們該回王府了,忘尤殿不能再待下去了。”楚煬的目光注視著長廊下漸漸遠去的公子徹欣長的身影,不驚輕塵的提醒,“莫忘了……你的身體現在太過虛弱,若不好好療養,只怕這具肉身撐不下去——
“楚煬說的沒錯!你現在的身子太差了,這忘尤殿怨氣太重,再久待下去,只會加劇你身上的傷勢!況且我們出來的時候,帶的藥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們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有些氣急敗壞的,幕寶神情焦急的說道,然后神色又轉瞬平定,有些悻悻地幽幽道,“不過,不過……”
幕寶沒有把話說完,但我知道,她尚未說出口的話必然是關于公子徹的。可是想到目前的情形,想到碧湖湖畔凝兒的神志,還有迦葉看我的眼神,那些攝人兇惡的彼岸花和怨靈……一時間,我身子不禁打了個顫栗。
忘尤殿,聽起來仿佛能真的讓人忘卻所有的憂愁那般,可我有的,卻只是懼怕。面對忘尤殿,我只想立刻逃離……
“沒關系,我們也是時候該走了……”有些感嘆般的,我伸手輕輕轉動那些風鈴,淡淡道,“若是今日不回去,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