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之神對正義之神的評價,隋雄覺得非常有道理,忍不住連連點頭。他想了想,又問起了關于光輝之主的事情。
“那么烏瑟爾呢?你對這個學生的看法如何?”
騎士之神笑了起來:“烏瑟爾啊,他跟約爾加德曼恰好相反,不管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從不肯跟別人講。他少年成名,才十五歲就繼承家業,當了一個鎮守邊關的大將軍。結果被人出賣,全軍覆沒,國家也滅亡了。當我看到那股不屈的意志化作靈光沖天,把他從死人堆里面挖出來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里面他渾身是傷,連稍稍劇烈一點的運動都做不了,整天就躺在石頭上看著天空發呆。”
“……聽起來跟我一個小弟很像啊!”
“你說的是萊昂·伊戈爾嗎?”騎士之神居然也知道萊昂的事情,“當初我把他從死人堆里面挖出來的時候,就覺得他跟烏瑟爾很像。”
“……臥槽!怪不得當初他身中劇毒、被射成刺猬、躺在尸體堆里面……居然還能活下來,原來是您老救了他啊!”隋雄大驚,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這我可要替他向您老道個謝,多謝了啊!”
“不用謝,那時候他是我的信徒,身為神祇,保護一下自己優秀的信徒,談不上什么謝字。”騎士之神嘆了口氣,“不如說,他的家人和朋友們死了那么多,其中也有很多是信仰我的。我并沒有拯救他們,希望他不要怨恨我啊……”
“應該不會,你放心吧。”隋雄說,“不過他現在信仰我了,你不會怪我跟你搶人吧?”
“信仰是自由的,有信我的自由,也有不信我的自由。”騎士之神說,“我不介意我的信徒改信別的神祇,不過我也不會再接納他們回到我的信仰中來。”
“……這就好。”隋雄笑了笑,又問,“那么還是談烏瑟爾吧,他后來跟著你學藝,學完了之后,是不是就帶著四個小弟去報仇了?我聽獸人的神祇說,他當初弄了個陷阱,把仇人整個國家上上下下至少三四千個貴族和冒險者殺了個精光,然后一手錘子一手長劍,跟他的四個手下一起堵住王都四門,里里外外殺了個通透,連剛出生的嬰兒和快斷氣的老頭都不放過……真有這事?”
“說法有些夸張,但總體來說沒錯。”騎士之神沉默了一下,說,“烏瑟爾這個人,吃過大苦,性格就有些偏激。他的信條是做事要預先算清楚了,準備要充分,要耐心等待機會,要能忍受各種糟糕的情況,面對利益要能夠把握自身,該拿的該舍棄的要分得清楚,真正動手的時候要干凈利落,不能有半點心慈手軟,不能有絲毫拖泥帶水,只要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那么用什么手段、造成什么后果,都沒什么可在乎的。”
“……臥槽!這話聽起來就讓人害怕……”
“是啊,怕他的人很多,甚至比尊敬他的人更多。”騎士之神嘆著氣說,“我也勸過他,但他說,既然坐在了統率全人類的位子上,他就要做一個令人仰望和服從的人。他沒信心像我一樣讓人尊敬,那么就讓人害怕吧……讓人害怕,也不錯。”
“……他可不僅僅是讓人害怕啊,他還很討人恨呢。”隋雄說,“我大哥就對他恨之入骨,罵他禽獸不如,居然連母神都殺了。”
騎士之神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自從他把人類神系慢慢擴張起來之后,做事的時候就很少跟我商量了。尤其這段時間我還做了件很讓他生氣的事,他就更不喜歡跟我說話了……作為老師,我的確是挺失職的……”
“他殺水之母那件事,您老也不知道?”
“母神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那時候已經遲了。”騎士之神苦笑著說,“他下手真是又快又狠,一下子就全解決了。我當年要是有那份身手,也就不至于打幾個畜生還受了重傷……”
隋雄微微點頭,他對于水之母可沒什么特別尊敬的意思,不如說因為在獸人神系那邊的所見所聞,他對于“創造者”們頗為缺乏好感。在他看來,水之母死了也就死了,大哥的憤怒和感傷,或許正是“被創造者”心靈上受到的禁錮吧……
“那么這個烏瑟爾他……現在究竟怎么想的?”隋雄終于問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也是他此行最想要問的問題,“雄鷹王國這么下去妥妥的是要被滅國啊,而且獸人還在把人類有計劃地變種。他身為人類的主神,總不能對此不聞不問吧!”
騎士之神沉默了好一會兒,回答:“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已經越來越看不透他的想法了……”
“可是,這事他總該做點什么吧!”隋雄大叫,“難道他要把整個雄鷹王國拱手送人嗎?接下來是不是就輪到神圣天使王國了?再然后是藍月亮王國、千泉之國……這么一路送下去?”
“他一定有他的謀劃,而且他的謀劃一定能夠成功,能夠得到最大的效果。”騎士之神嚴肅地說,“這些年來,他謀劃過很多事情,從來都沒有失敗過,每次都能夠有很大的成果。這次也不會例外。”
“喂!你這是迷信啊!”
“如果一個人總是勝利,總是成功,總是算計到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那你也會盲目地相信他。”騎士之神笑著說,“不過你說得對,這的確是迷信……所以,我也會做一點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號召你的信徒們去支援雄鷹王國?”隋雄撇撇嘴,“我跟你說,這做法一點也不靠譜!你這些年一縮再縮,你的信徒們都被貴族之神教會坑得一臉血。現在他們還剩多少?就這點人,跑去幫忙對抗獸人帝國的大軍?你這是讓他們去送死!”
騎士之神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什么叫‘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啊!你那么能打,去扁貴族之神啊!你當年一個人打獸人六巨神,砍死四個砍傷兩個,那么威武霸氣,現在砍個貴族之神有什么難的!”隋雄大怒,指手畫腳吐沫橫飛,“你的劍是擺設嗎?你一身鎧甲是裝樣子的嗎?你可是老前輩!老江湖!貴族之神那家伙算個球!你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啊!我要是你,早提著一把西瓜刀,從她家前門殺到后門,再從后門殺回前門,最后把刀插她家門口石頭上,撂下一句‘再敢作怪,砍你全家’……”
騎士之神被他那滑稽的樣子惹笑了,笑了一會兒,說:“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則我是真的老了,有心無力了;二則以我的立場,真的不方便出手去對付她……”
“你總是說老了老了……神是不會老的,你別自欺欺人了!”
“不,神只是‘一般不會老’而已。”騎士之神嘆了口氣,“我真的老了,老到已經沒精神也沒力氣戰斗了。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承認你說的辦法很好很有趣,但是,我真的做不到了。”
“那你讓你學生動手啊!”隋雄皺了皺眉,勸道,“你那兩個學生,隨便哪一個出手,都能打得貴族之神她老娘都認不出她來,根本就不用你自己動手吧!”
“我的學生?”騎士之神啞然失笑,“約爾加德曼都不是人類神系的成員,人類神系的內部事務,他怎么好插手?至于烏瑟爾……他愿意管的話,不用我說也會管;他不愿意管的話,我說了他也不會管。他有他的想法,有他的原則。”
“他的原則就是砍死人類的母神,卻放過一個要害死自己老師的壞蛋?”隋雄不屑地說,“那他的原則還真是糟糕呢!”
騎士之神又苦笑了兩聲,聲音漸漸低沉,籠罩在雕像上的靈光也漸漸散去。
“喂!你怎么這就走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跟你聊啊!”
但是,無論隋雄怎么喊,騎士之神都沒有再回答。
光輝之國的榮耀大廳,騎士之神的圣殿之中,破舊鎧甲下傳出了蒼老的嘆息聲。
“……反正……都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