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嬤嬤遞上一杯茶,緊攏著眉頭欲言又止:“娘娘,縣主好不容易進宮一趟,這……”
胤王回京,這位正得恩寵的縣主可不是好不容易纔進來一趟麼,娘娘還想召人過來拉攏一二的,可誰料皇上卻來了,當(dāng)著皇上的面也只能面上與之客氣一二,再賞些尋常物件,可如今這位的身份地位可不一般,那些個物件她可看得上?
皇后面帶端莊微笑,她摘下尾指上的長假甲,笑接過茶盞呷了一口,嘆笑道:“本宮沒想到呀,真真是沒想到呀!”
口吻之中不掩其欣喜,雖說今兒她目的沒達到,可卻半分不影響她的心情,皇后那精緻的鳳眸之中閃過一抹譏誚的嘲弄。
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饒是黎嬤嬤也不明所以,但她也是忠心伺候皇后大半輩子的了,便帶著疑惑詢問道:“娘娘,什麼沒想到?”
皇后忍不住笑了,擱下茶盞笑看著黎嬤嬤:“你可記得當(dāng)日白貴妃在本宮這大殿上鬧事,老九將那庶女拉入偏殿皇上錯手打翻茶盞的事?”她目色譏誚,口吻說不出的諷刺:“剛剛皇上看他乾女兒的眼神,你也再好好想想。”
說話間皇后又忍不住譏笑出聲,原本召見冷鳳輕她自然有話要說,可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百里玹這位日理萬機的皇帝竟然也過來,倒是叫她好生詫異了一番!要知道近年來百里玹可是連初一十五都懶得過來她宮殿應(yīng)付的,加上她皇兒重病纏身,權(quán)力被架空,她這位皇后簡直就形同虛設(shè),要不然後宮如白貴妃這類女人豈敢在她面前如此造次!
她本是猜疑百里玹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在他眼皮底下拉幫結(jié)派,正當(dāng)她猶豫要不要把老九搬出來之際,她卻發(fā)現(xiàn)一個叫她連灌三杯濃茶都壓不下的特大驚喜!
黎嬤嬤先是擰起眉頭一臉疑惑,可下一刻,她就瞪圓了眼,聲音陡然降低了八度,失聲道:“難道皇上他……”
“你也沒想到吧!”皇后眼眸寒冽,她勾脣一笑:“咱這位君臨天下的皇帝竟然在覬覦自己的乾女兒!”
“娘娘,這……這!”黎嬤嬤驚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眼中閃爍著一抹罕見的光芒,這時候的她非常冷靜!這件事要是利用得好,老九跟百里玹必然反目,老二淫|邪,老三陰沉,老四笑面虎,老五還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奶娃娃,除去她皇兒,其餘這四個皇子皆與他有隔閡,到時候她還怕老九不站在她皇兒這邊嗎!
到底在宮裡熬了這麼多年,黎嬤嬤很快就冷靜下來,她斂著聲低語道:“娘娘,現(xiàn)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皇后脣帶嘲諷,笑了聲:“他是皇上,他想如何誰人能阻止得了他,當(dāng)年麗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這天底下哪個女人被他惦記上他得不到手的?”
麗妃是三皇子禹王殿下的母妃,當(dāng)年的宮廷秘史黎嬤嬤當(dāng)然清楚,可還不待她開口,皇后就笑道:“等著瞧吧,他敢覬覦老九的女人,老九那性子可不得跟他拼命?”想起那庶女剛剛那副油鹽不進的姿態(tài),皇后又冷笑道:“你瞧這庶女被他寵的,見了本宮她都敢一臉傲色!”說著,就是她也不得不感嘆人各有命,那庶女就是命好才中了老九的眼緣啊,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本宮這輩子閱人無數(shù),這庶女不是個簡單的,老九這回怕是得栽在她手上,我們冷眼瞧著就好,不要插手。”
“娘娘,難道我們不做點什麼?”黎嬤嬤皺眉,這時候要是去給胤王報信,那不是大功臣麼?
“報喜不報憂,這場大火燒不到本宮這兒來,本宮不好好看戲爲何出這個頭?”皇后淡淡一笑,眉眼之間盡是華姿:“代本宮給九殿下送幾層糕點過去,告訴殿下,他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只要本宮有的,本宮都給他送去!”
“娘娘英明!”黎嬤嬤瞭然一笑,說著,就出去命人辦事了。
看著黎嬤嬤出去的背影,皇后眼裡閃爍著一道懾人光芒,這些年來她身後的定國王府鋒芒收斂得厲害,就是她這位親妹妹都請不動大哥站出來爲她說話,她只能另尋靠山,好在滄州君家一脈素來支持正統(tǒng)嫡子,不然她重病在牀的皇兒該如何自保?
她現(xiàn)在要做的不是告密,而是對老九示好,等老九自己發(fā)現(xiàn)的那一天,到時候她再加把火豈不妙哉?!
……
出了未央宮的冷鳳輕卻在宮娥的帶領(lǐng)下往回走。
皇后召見自己,她的目的自然明顯,不就是想稍稍給她示個好麼?
衆(zhòng)所周知九皇叔是支持東宮那位病太子、也就是支持皇后母子的最大臂力,冷鳳輕雖然還未冊封,可在外人眼裡,她已經(jīng)留宿胤王府,其中各個版本謠傳紛紛,可有一點始終沒變,那就是她已經(jīng)是九殿下的人了!
多年來九殿下不近女色的謠傳不在少數(shù),於這點來說有人信有人不信,暗地裡不知道,但至少明面上九皇叔從不帶女人在身邊,這麼多年來他身邊就只有冷鳳輕這一個女人,那她的地位還有得著說嗎?
他還親自上冷侯府的門,帶了好幾斤連皇上都沒得品嚐的廬山雲(yún)霧過去孝敬冷侯爺,把冷侯爺美得這幾日見人就拉著炫上一炫,整個朝堂官員都被他炫了一遍。
這胤王妃的身份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耍?
水漲船高,得了她叔的福氣,像皇后這樣早先跟她有過少許過節(jié)的,只要是會做人的,都懂得暫擱下身份,在她還未受封之前趕緊表示一二。
爲的不就是讓她在九皇叔枕邊吹耳邊風(fēng),好繼續(xù)無條件支持她那病兒子麼?
憑什麼她叔非要支持病太子……
想到這,冷鳳輕清冷的眸子微微瞇起,隱約之間,她似乎抓住了什麼,可又錯過了什麼?
但她還來不及多想,前方一道在宮娥們簇擁下的婀娜身影便朝她走來,截斷了她的所思。
“見過德妃娘娘。”
冷鳳輕帶著一干宮娥與之行禮。
德妃貴氣不凡,她頷首一笑:“縣主無需多禮。”
“多謝娘娘。”冷鳳輕一笑,又福了福身方纔起身。
德妃給她的印象不錯,至少在她看來,這位德妃是個知進退的,像上次百麗裳想打她,最後卻被這位娘娘嚴懲的事,相比較而言,白貴妃素質(zhì)差了不止一點,可她就是不懂,這般品質(zhì)的人爲何能教出百麗裳那刁蠻任性的女兒?
她看著德妃,德妃也正細細打量她的眉眼,但慢慢的,她的眼神就捎上幾抹陰沉。
德妃素來溫雅恬靜,在皇宮中名譽極好,所以此時就算她有所不快,旁的宮人也察覺不到,大概是被針對的對象吧,冷鳳輕卻第一時間感覺出她臉色帶過一抹陰翳。
雖說被她召見過一次,可她跟德妃也不算熟,沒必要寒暄,可正欲張口告辭,德妃開口了,她擺擺手示意周邊宮娥們都退開:“你們暫且退下,本宮要與縣主單獨賞會花。”
四下宮娥自然不敢多留,冷鳳輕挑眉,這裡雖然不是御花園,可景緻也確實不錯,幾盆君子蘭開得正豔,難道要賞這幾盆君子蘭?
她淡淡一笑,道:“娘娘今兒怎麼這麼好興致?”
德妃朝她走了兩步,淡雅一笑,示意她看宮廊下栽種的蘭花:“縣主覺得這盆蘭花如何?”
冷鳳輕瞟了一眼,淡道:“甚好。”說完,她的目光就落到這位德妃身上,她可不相信這位娘娘在此必經(jīng)之地等候她就是爲了幾盆蘭花!
德妃看著她的眼,目光含帶深意:“縣主說的是,這幾盆蘭花極好,但縣主可知,蘭花雖好,那也要有懂得賞花之人方能體現(xiàn)出它的美,換作鄉(xiāng)|野|粗|漢,這蘭花也與野花無異,縣主說是不是?”
冷鳳輕眼眸微微瞇起,對上德妃那看不出究竟的眼瞳,她冷淡一笑:“娘娘想說什麼。”
“你與胤王的事可如傳聞中所說的?”德妃淡道。
雖說對方臉上並無過多神態(tài),可冷鳳輕還是清楚察覺出她的陰霾。
見她不肯說實話,德妃目色慢慢冷淡下去,單刀直入道:“胤王不適合你!”
冷鳳輕淡淡地看著她,以花喻人,當(dāng)她叔是鄉(xiāng)野粗漢?她倒是沒想到,嬪妃之中這位默默無聞的德妃竟敢當(dāng)著她的面說!
她敬對方是公孫彥的姑姑方纔對她禮讓三分,可對方這幅表態(tài)卻是叫她心下帶起兩分淡漠!
冷鳳輕笑意淡了,清冷地看了她一眼:“有勞德妃娘娘關(guān)心,可這件事跟娘娘無關(guān),望娘娘不要插手!”
德妃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他不適合你!”
冷鳳輕直接就轉(zhuǎn)身邁步走人,她才懶得跟她廢話,她叔不懂得憐香惜玉?他懂不懂得憐她惜她她自己清楚,何需外人道哉?德妃這突兀跑來說這些是不是越了!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德妃臉色漸漸陰沉下去。
“娘娘?”宮娥小心翼翼。
“回去。”德妃看了那背影一眼,直接帶宮娥回殿。
回到德華殿,德妃辭下一干宮娥,獨自坐到那梨花銅鏡前,看著鏡中人,她不自覺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半響後才喃喃低語道:“輕兒,你不能嫁給君家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