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路無話。
這窄小有限的空間里,始終都是寂靜的。兩人沒再交流,只有車廂還在晃蕩。路很不好走,這里像是A市某個未經(jīng)開發(fā)的遠郊,地上都是嶙峋的小石頭。
南溟在旁邊,似乎睡著了。
喬慕則是捂著胸口,忍耐著胸臆間的一陣陣窒悶。他不是說剛才的東西,對身體并沒有影響的嗎?可到她這里,卻像是有了后遺癥……
這次是這樣,上次病毒也是這樣,他的話真是不能再信了。
喬慕自嘲地想著,這一路上,也沒和他說。
…………
良久。
車子在臨海的某個地方停住。
“先生,到了。”司機是之前唐門的研究員,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南溟的傀儡。
“嗯,你可以回去了。”南溟點了點頭,開門下車。他在跨出了一條腿后,回身看了眼她的方向,注意到她分毫未動,他才催促,“喬慕,下車。”
“好。”喬慕回神,跟著下了車。
研究員就在車里等著,在他們都下了車以后,才畢恭畢敬地詢問:“先生還有什么吩咐嗎?不然我現(xiàn)在就回去了。”他和以前的白十七一樣,心甘情愿為南溟辦事,甚至態(tài)度還很積極。
南溟擺擺手。
“等等!”喬慕卻忍不住開口,她叫住他,緊張地扒上車窗,“你讓他……”快去包扎傷口,不要再找我了!
她想要這么說。
但是,話到一半,她還是欲言又止地噤了聲。
“算了……”她終究是搖搖頭,頹然地松開窗子,任由對方駕車離開。
車輛遠離,在他們的眼里,很快消失成一個小小的光點。而相對的,他們周圍的環(huán)境,都暗了下來。在他們附近,只有一盞照明的路燈,破舊而昏黃,亮著微弱的光。
“我的人最快后半夜能趕到。”南溟看了看天空,估算著時間,“大概還有四個小時。”
頓了頓,他重新看過來,朝她伸手:“跟我來吧?”
“去哪兒?”喬慕警惕著后退一步。
“還有四個小時。”南溟重復,失笑著反問,“還是你打算站在這里等?”
喬慕怔了怔。
“明白了。”然后,她點頭,跟在南溟身后,只是沒把手交給他,“走吧?”
南溟也無所謂,他悻悻地收手,然后轉身。
…………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地向前。
月光朦朧,光影很淡。
喬慕只能借助微弱的照明,勉強看清周圍的情況,同時注意著地面的高低。而南溟則像是很熟悉這里,他腳步如常,熟稔地在前面帶路。
這里像是個公園。
而且像是那種修建在上個世紀末,又被廢棄了十多年的公園。沿途的那些健身器材,都已明顯生了銹,在月光下便是銹跡斑斑。至于沿途的綠化花壇里,則是長滿了雜草。
公園的最內部,是一幢歐氏建筑的小樓。樓前面扎了個秋千,看上去很新,這幢小樓看上去也挺新,似乎近期還有人在這里居住。
但南溟沒有解釋。
他只是走到那個秋千旁,長嘆了一聲,挑了其中的一個位置坐下。
喬慕也沒問,索性繞開兩步,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位置上。
夜色寂靜,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既然大家都是各懷心事,那就索性各想各的。好像如果能這么相安無事地度過四個小時,也挺好的。
“這個地方,已經(jīng)不在地圖上了。地圖上顯示的,這里是臨海的荒地。”過了良久,倒是南溟先開了口,隔著黑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當年它建了一半,就被廢棄了。”
喬慕轉頭,疑惑地看向聲源。
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而且,他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但是夜色中,她只能看到南溟的輪廓,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因為建它的人死了。”他的聲音,依舊從昏暗中傳來,這一回,嗓音中帶著明顯的冷意。
喬慕一怔,突然產(chǎn)生一種猜想:建這個公園的人,莫非是……
“是我母親。”
他的下一句話,就印證了她的想法。南溟的聲音淺淡又平緩,他一字一句地說著,似從頭到尾,都沒需要得到她的回應。他只是純粹地自言自語而已——
“她其實是個好人。當年的那些人里,只有她一個好人。”
“為了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我這次拼了半條命,其實并不虧……”
……
“你看這個公園,被遺棄了,就像她一樣。”
“所以你說,為什么要做好人?”
“這就是好人的下場……”
……
南溟在一旁說著,整個人都似沉浸在一種黯淡里。聽上去,他的每一句話,所謂的“真相”,都是另有隱情……但是事關唐素錦,她不方便打聽。
她不想牽扯入他的家庭,但是出于基本的道義,她很想出聲安慰他幾句。
“南……”
“所以這個地方,根本不會有人來。”南溟卻打斷她,并且輕嗤著補充,“別說是四個小時,就是死在這里,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他就這么不動聲色地轉換了話題。
在她還未安慰之時,他便自己從沉重壓抑的情緒中退出來。
“你呢?”他轉過臉來,突然問了一句,“時間還很長,你有什么想聊的嗎?”
“我?”喬慕輕笑。
她突然想:她和南溟兩個人,居然坐在秋千上,心平氣和地在夜里聊天……這個畫面,就滿滿的都是違和感。她能有什么和他聊的呢?
“我沒什么要說的……”喬慕搖搖頭。
她看向遠處,眺望著天上的星辰,心里還在想著剛剛想的事。只是,這回不知道是被他影響了,還是她自己的關系?她的情緒,也莫名地陷入低落。
她也想找個人談。
即使那個人,是他。
“我只是突然……”她想說出心里的想法,但是在決定開口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她只有強忍著哽咽,才能勉強說完下半句,“……突然不想活了。”
她想離開唐北堯。
帶著那如詛咒一般的前世,離唐北堯遠遠的。
可是這一刻,她卻突然意識到:離開他之后,她已經(jīng)沒有存在的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