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雷州外國語學校。高一二班。語文課。
李亞峰在教室的墻角站著,腦子里面胡思亂想,昨天和姜冉的邂逅,曹暮的混蛋計劃,還有剛才劉老師對自己說的南宮飛燕也同樣說過的話,象是走馬燈一樣來回亂轉(zhuǎn)。要是他不在罰站,沒準兒倒有機會好好聽聽劉蕊鈴講課,畢竟劉蕊鈴是他從心底喜愛的老師之一——在雷州外國語學校,除了杜海峰之外,李亞峰對幾乎所有的老師們還是很尊敬的——但現(xiàn)在,他又一次徹底走神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就快下課了。
突然,李亞峰紛亂的思緒被叫回了課堂上,原因是同學們的驚呼聲。
“劉老師!”
“劉老師!你怎么了?”
“快來人哪!”
剛才還很精神拿李亞峰開玩笑的劉蕊鈴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頭栽倒在了講臺上,臉色變得煞白,雙眼緊閉,暈了過去。全班同學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嚇到了,紛紛驚呼起來。
李亞峰也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乾坤袋——里面裝著華佗門最好的靈藥。不過,他倒是不慌,一瞬間他想到:
1、如果劉老師是因為得了急病暈倒了,那不用著急。用不了很長時間救護車就能從醫(yī)院開來,校醫(yī)也會趕緊來的。
2、就算劉老師是得了重病,靠乾坤袋里的奇藥撐腰,什么病治不了?
3、如果可以把劉老師剛才的話理解為劉老師是又一個妖精的話,那劉老師現(xiàn)在是不是為了什么特別的理由才故意暈倒的自己心里可沒底,能不動還是不要動的好——認妖精當干姐姐不是自己的愛好。
4、師父說過,自己最近有劫數(shù),醫(yī)術(shù)能不用還是不要用,雖然自己不在乎但什么也不管還是最好的選擇。
5、結(jié)論:劉老師不會有事,自己不用動。老老實實罰站。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李亞峰甚至要把去摸乾坤袋的手放下來了。可是突然他的臉色也變了——乾坤袋——不見了!
甚至連李亞峰自己都不知道乾坤袋里到底有多少寶貝,他只知道——乾坤袋很能裝。
在李亞峰離開神農(nóng)谷的時候,為了報復(fù)華八藏私,不管他知不知道用法或是自己用不用得了,藏珍室里面搬得動的東西都被他裝進了乾坤袋;除此之外還有凝翠崖上的一堆靈藥、藥田里的各種藥材;連華佗門歷代祖師煉制的丹藥和華八從他家?guī)У缴褶r(nóng)谷去的各種零碎包括那一堆大學課本他都沒有放過。這個袋子是李亞峰最喜歡的,小巧不說,裝多少東西永遠都是一個份量,居然還通靈,把手伸進袋子里,只要自己心念一動,袋中的東西就會自動送到手邊。回家后李亞峰甚至把家里自己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都放了進去,想要用的時候從袋里拿就是了,反正乾坤袋雖小,可什么都裝得進去——這可是李亞峰試驗過的,他曾經(jīng)把王信裝到里面又揪著他的頭發(fā)把他拿出來過。
可是現(xiàn)在,讓李亞峰說話氣粗的寶貝居然沒了!李亞峰好像一下子被脫guang了衣服,赤裸裸站在了墻角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了!什么時候有過呢?對了,在南宮飛燕家,就像剛才阿姐給自己說的話也跟南宮飛燕的差不多一樣難道阿姐真的也是妖怪要不然怎么一切都這么象呢……他媽的什么時候了老子怎么在想這些東西!
李亞峰頓時間臉色煞白,雙眼緊閉,搖搖欲墜。
有兩個人的目光從剛才就集中在李亞峰身上。
曹暮和大家一樣驚叫著往前跑,可他同時還回頭盯著李亞峰,目光里全是不滿:就算阿姐不會有事你就不能裝一裝?老大!你不是不想顯眼嗎?別那么懶!
王信則不同,他沒有叫,可沖著李亞峰的目光里卻在吶喊:老大,你會治病呀!為什么不趕緊給阿姐看看?你要是再不去看就算你要讓我“閉嘴”我也要叫了!
“老大!”曹暮和王信一起叫了起來——在兩個人眼里,李亞峰不知道怎么被劉蕊鈴傳染了。
“我去雷山!”——對,一定是昨天掉在雷山山頂了——李亞峰給曹暮和王信丟下一句話急匆匆沖出了教室——他還沒有混亂到當眾亂飛的地步。
…………
※※※
“老大,乾坤袋沒找到?”
“……我在雷山上放了一把火,媽的,燒不著!”
“哎,二哥,你怎么知道老大乾坤袋丟了的?”
“王信,閉嘴。”
晚上10點,在雷州外國語學校的體育器材室里,傳出了對話聲。是垂頭喪氣的李亞峰,心急火燎的曹暮和莫名其妙的王信。
一天時間,李亞峰幾乎把雷山上有多少塊石頭都數(shù)清楚,可還是找不到乾坤袋,最后氣得差點兒真的放火。
※※※
同一時間的一個電話。
“喂,是陳丹家嗎?我找陳丹。我是她的同學張?zhí)稹!?
“甜甜,你怎么這時候給我來電話?我都要睡了……”
“丹丹!”
“怎么了,說話這么大聲?”
“你……你聽我說!我看見李亞峰了!”
“看見就看見了唄,激動什么?對了,他曠了一天課,你有沒有告訴他讓他寫檢查?”
“你不知道!李亞峰他……他……他飛了!”
“什么跟什么呀?聽不懂。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我困死了……”
“別掛電話!丹丹,你聽我說,今天下午我回家……”
…………
※※※
在中國,雷州是個不大的城市,人口不到一百萬。不過雷州這兩年經(jīng)濟發(fā)展不慢,夜景倒是可以一看的。但凌晨1點浮在雷州上空兩千米的高處的李亞峰卻不這么認為,他的心情就像現(xiàn)在雷州的夜景一樣一片黑暗。空中,風很強,而李亞峰的心,很涼。
乾坤袋丟了,李亞峰百思不得其解。乾坤袋怎么可能丟呢?這種寶貝是認主的,就是扔了它一般人也看不見揀不走,可就是找不到。習慣了身上帶著一堆寶貝,也習慣了時不常的往自己嘴里丟個朱果什么的,而現(xiàn)在……
算了,沒有辦法的事情就不去管他,李亞峰又一次認命。還是去辦該辦的事,聽曹暮說,具體是什么情況他也沒有問清楚,只知道劉老師突然暈倒是因為是心臟出了什么問題,可能要動手術(shù)……
李亞峰很不喜歡醫(yī)院,他討厭生離死別的場景,討厭聽到哭聲,討厭白色,討厭一切可能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的東西,但陰差陽錯偏偏學了醫(yī)——居然還跟古往今來中國最偉大的名醫(yī)之一的華佗一脈相承,輩份比李亞峰大的中醫(yī)大概在國內(nèi)真的不多。這似乎注定了李亞峰少不了要和醫(yī)院打交道——盡管他本人并不是多么樂意。現(xiàn)在就是,他正走在雷州市立醫(yī)院的走廊上,走廊的頂燈壞了,微弱的光一閃一閃,氣氛很差。劉老師的病房是508,李亞峰還沒把曹暮的話給忘掉。李亞峰輕輕推開房門,一眼就看見了劉蕊鈴,她靜靜躺在床上,臉上幾乎沒有血色,和窗外的月光一樣慘白。病房里還有五張床,三張空著,另兩張床上有病人,病房里還有三個人坐在床邊打瞌睡,應(yīng)該是陪床的病人家屬。劉蕊鈴的床邊是一個中年男子,相貌還算英俊,只是睡著了還緊皺著眉頭,大約是劉蕊鈴的愛人。
李亞峰輕手輕腳地走到劉蕊鈴的床邊,心里開始犯難。聽聽走廊上沒有什么動靜,巡床的護士如果不是剛走就是在偷懶,一時恐怕不會有什么人來,但病房里的其他人呢?看劉老師的樣子,“望聞問切”里的“聞”和“問”是沒法子指望了,自己身上又沒有了藥,只好切脈、針灸……可要是把別人弄醒了怎么辦?說自己是醫(yī)生?沒人會信。退一萬步說,他們就是信了自己也沒興趣給劉老師之外的人看病——老子不是大夫!也不想當大夫!可自己要是不管,不要說曹暮和王信會埋怨,連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
就在李亞峰左右為難的時候,劉蕊鈴床邊的中年男子不知道夢到了什么,一下子醒了,憂心忡忡的眼神下意識望向病床上的劉蕊鈴,卻對上了李亞峰的目光,兩個人都大吃一驚。
“你是……”中年男子先開了口,他打量了李亞峰幾眼,突然間語氣改了,“亞峰,怎么這么晚了還來看你劉老師?”
李亞峰本來在犯愁該如何解釋,突然聽到中年男子這樣的問話,完全是認識自己還一副自居長輩的語氣,驚得呆了,什么話也說不出,心里只琢磨,他為什么認識我?
中年男子見李亞峰不說話,自顧自問了下去,“亞峰,你……你爸還好嗎?”
這一句又讓李亞峰如墜五里霧中,不過倒是能開口了,“叔叔,你……認識我?還有我爸?”
中年男子指指病房中正在熟睡的其他人,又指指房門,意思是,“到走廊上說”。
出了病房,李亞峰迫不及待地把剛才的問題重復(fù)了一遍,他心里多少有點兒譜了。
果然,中年男子的話解釋了他的疑惑,“我叫王志強,是你劉老師的愛人。我和你劉老師都是你爸的大學同學。不過……”中年男子有些猶豫地說,“你爸可能從沒跟你提過我們吧?你劉老師倒是沖我經(jīng)常提起你的事。還給我看過你們班上的照片,我才認識的你。”
李亞峰心里開始合計,這八成是二十年前大學里的一段三角戀愛,而且老爸準是輸了,也就是說面前的這個人是老爸過去的情敵?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又一想,也是,老爸老媽的朋友自己還真的不知道幾個,依著老爸的脾氣,老爸的情敵自己要是認識反倒奇怪。
“原來是這么回事,嚇我一跳,我說叔叔您怎么認識我呢。我爸也真是的,什么都不跟我說。我都不知道劉老師原來是我爸的同學。”要是早知道我初中的時候語文考試就好好考了,在老爸過去的夢中情人面前丟自己的臉,老爸肯定高興不起來。李亞峰在心里把話補完。
“可是這么晚你怎么跑到醫(yī)院來了?”王志強接著問,“你家里該擔心了。”倒是一副長輩的樣子。
“嗐,我家里才不管我。”李亞峰說了實話,既然王志強認識自己,解釋起來就方便了,“王叔叔,我稍微會一點醫(yī),讓我給劉老師看看吧。”
“怎么?你還會治病?”王志強大吃一驚,搖搖頭說,“你們家的人還真是什么都會。”居然馬上相信了李亞峰。
反倒是李亞峰奇怪了,這個反應(yīng)不對呀?他不由得追問了一句,“王叔叔,你相信我會醫(yī)術(shù)?”
“為什么不信?”見到李亞峰,王志強似乎非常高興,把滿心的焦慮放到了一邊,笑瞇瞇地說,“你的事我可是知道不少。”
“你……”這家伙都知道什么?李亞峰心里開始慌了。
“你就是著名作家、今年的千秋文學獎兩項最高獎得主、那個阿瘋。對不對?”王志強說話聲音很低,可李亞峰聽了就像是耳邊打了一個炸雷,頭“嗡嗡”作響。
這家伙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的?老爸輸給他可真是一點兒也不冤枉!讓人當面拆穿對于李亞峰來說可是第一次,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心里認定了當年自己的父親李云天在愛情戰(zhàn)爭中是徹底輸給了面前的王志強,沒準兒還輸?shù)煤軕K。
王志強好笑地看著李亞峰的表情,接著說了下去,“這可不是我看出來的,是……”王志強指指病房,“是你劉老師告訴我的。當時真把我嚇了一跳,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阿瘋竟然這么年輕……”
“這個……王叔叔,你……就別開玩笑了,還是讓我……”李亞峰極力想要否認。他倒不是害怕別人知道這個秘密,只不過出于本能,想改善自己完全出于下風的狀況。
“不過我也不是看不出來。”王志強自言自語似的說了起來,“云天這個人就是太懶,連筆名都不知道改改,過去跟他熟一點兒的誰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搞歷史的李天云?對了,亞峰,那個什么《青春日記》就是你的日記吧?云天也真能搞,連自己兒子的日記都拿出去騙錢,二十年了,還是做事不用大腦……”
事全壞在老爸身上!李亞峰惡狠狠地想。老爸,這下子咱們之間的梁子結(jié)大了!
“本來你劉老師也不知道,前幾天的《雷州晚報》一登阿瘋的信,什么譴責李天云的惡作劇啦,又是什么把歷史……那什么一下……亞峰,知道你爸爸就是李天云的人可沒有敢這么跟他開玩笑的,也就是你是他兒子,要不然……”
王志強笑笑,接著說,“亞峰,你可真敢干。不過,你寫書的本事不小,但動腦子就有點兒象你爸了,你從報上這么一寫,你劉老師可就馬上知道阿瘋是你了,興奮了好一陣子,說是說什么也要和你好好談?wù)劇]想到……”王志強一嘆。
原來事情是壞在自己身上,不能只怪老爸——以后還是讓曹暮出主意好了,自己實在不是那塊料。照老爸“過去的情敵”——李亞峰在心里給王志強定了位——的說法,老爸以前似乎很酷?不對吧?就老爸那種文質(zhì)彬彬的類型?他酷得起來嗎?李亞峰搖搖頭,不再多想,“王叔叔,我看還是讓我先給劉老師看看病情?”他把話題轉(zhuǎn)移了,無法否認,那就不承認好了。
“……好啊。別人說你會醫(yī)我不信,可要是著名作家阿瘋說的,我可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了……不過,大夫也說過,你劉老師年級還輕,身體素質(zhì)也不差,動手術(shù)成功的可能性相當高,叫我不用太擔心……嗐,話是這么說,可還是……對了,你……是學過中醫(yī)吧?在晚報上的那篇連載可是相當有東西……呃……等你劉老師手術(shù)完了,你就給她開些滋補養(yǎng)身的方子……”
王志強不管李亞峰的態(tài)度,對他就是阿瘋這件事一口咬定不放了。可是,他嘴上雖然說著相信李亞峰的醫(yī)術(shù),但李亞峰到底還只是個高中生,給劉蕊鈴治病可不是小事,王志強說話開始結(jié)巴起來了。
李亞峰把王志強的話聽在耳朵里,倒也不生氣。如果阿姐動手術(shù)能治好的話到底還要不要自己再來多此一舉呢?——喔,不能叫劉老師“阿姐”了,要不然輩份就亂了。對呀,劉老師是老爸以前的夢中情人,我為什么要讓她挨這一刀?我明明能治好她的……
李亞峰開始給劉蕊鈴把脈,心里默念著:“天地于我為內(nèi),視,而知……”這還是李亞峰第一次要給人治病,自己心里也十分沒底。華佗門治病壓箱底的手段就是內(nèi)視法和針灸,在一個“切”字上下功夫,并無須任何藥石,以五行之氣祛病——就自己現(xiàn)在所知道的是這樣,至于師父有沒有藏私……天曉得。喔,老天爺也不曉得才對,否則華佗門“逆天”的戲也就唱不下去了。
…………
※※※
就在王志強在一旁不確定地看著李亞峰給自己的愛人劉蕊鈴細心把脈的同時,燕山小區(qū)內(nèi)的一家人被家中長輩突如其來的重病弄得手忙腳亂。
“這到底是怎么搞的?早晨爸爸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個厚重的中年男嗓,聲音里透出無比的焦慮。
“哎呀,別說沒用的話了,趕緊叫救護車!兩個小時前就該叫,可爸偏說沒事,這不,這會兒爸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不是?趕緊叫救護車!小冉!”一個中年女子的聲音。
“叫了叫了,救護車馬上就到!爸,媽,要準備什么?趕緊說呀!”一個清亮的女聲連忙答話。
沒過一會兒,救護車的鈴聲幾乎吵醒了整個小區(qū)。同一棟樓上有幾家人睡眼惺松地打開窗戶往外瞧,議論著什么。這其中有一個人的精神很好,眼里完全沒有睡意,他看著樓下的救護車前忙碌的一個身影,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嘴里喃喃地說著:“老大,你運氣還真好,買賣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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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雷州燕山小區(qū)前的書攤攤主小劉的家里。
小劉沒有睡覺,他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緊盯著電視機里第N次深夜重播的《還珠格格》,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小劉拿胳膊碰碰身邊的女子,說了一句:“老婆,這看戲嘛,不光是要演員長得漂亮,身份夠大,有時候還得自己挑演員才夠味你說是不是?”
小劉見身邊的女子不答話,又自言自語說:“小伙子,戲碼我老人家已經(jīng)給你安排好了,接下來可就看你怎么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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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是一個過渡,李亞峰的活動范圍將逐漸由學校擴大,幾個重量級人物也將陸續(xù)登場。王志強這個人物在故事中并不重要,他只是為了替昏迷的劉蕊鈴說出李云天和她的關(guān)系,并為所有的小說、電影中“凡是秘密被說出來的時候總是隔墻有耳”這個定律做出貢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