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兩面匆匆搭建起來的店鋪緊密相連.各色旗晃隨風招展.在每個門口.都有老闆小二殷勤的往店裡招攬著顧客.那親熱勁.你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老表.熙熙攘攘的人羣摩肩接踵.叫賣與吆喝聲.親朋偶遇的問候聲充滿耳際.
白龍馬跟在呂世的身後.在骯髒不平的街道上.被擠得東倒西歪.跟著主人東瞧西看.結果一時嘴饞.吃了人家油菜土豆.結果就鬧出呂世無錢付賬的尷尬來.
解開呂世尷尬的還是跟在身邊的鄭宏達.那老商人苦笑著在懷裡摸出兩個制錢付賬.當那老農看到兩個制錢的時候.嘴上雖然不斷推遲.但手已經飛快的將制錢攬在了懷裡.生怕飛了一般.
根據地的擴大.許多東西還是靠外來運入.根據地拿出手的貨物也少的可憐.現在.根據地對外貿易呈現一面倒的逆差.大量的白銀開始外流.整個根據地內.幾乎就回到了原始社會的以物易物的時代.因此上.每一個大錢都是稀罕物了.
這時候.一個提著幾隻兔子兜售的村民.看見這老者得到兩文大錢.當時眼睛一亮.上前就和這老農搭訕.希望老農能收購他的兔子.
“這位大爺.看看我這兔子多肥啊.毛色也好.你拿回家去.只要稍微加工一下.將肉留著自己吃或者賣給隊伍上.毛皮留著縫上套襖子.那可比老羊皮襖輕巧暖和多了.”
那老農提起一隻兔子的兩個耳朵.翻來覆去的仔細看了半天.看到那個活蹦亂跳的兔子.在自己手中慢慢變得順服.滿意的點點頭.“小夥子.這樣好的兔子殺了實在可惜.我家正缺少幾隻種兔.那我就要了.多少土豆換.”
一聽用土豆換.那漢子當時就不樂意了.連忙提醒那老漢.“土豆我家多的是.都已經不用上山割草喂兔子了.您看你不是得了兩個制錢嗎.我也不貪圖別的.就您那兩文制錢.我就將這兔子賣給您了.您拿回去做種.差不多兩個月一窩.不要多了.到了年底你就成養兔子大戶.說不定闖王還會給你頒發錦旗呢.”說這話.還對呂世一笑請呂世幫忙:“是不是闖王.”
呂世點頭答應.雖然有被人利用的嫌疑.但是心中還是很高興的.很希望這樁買賣能成.
那老者一聽要自己懷中的兩文錢.當時肉疼.但看看有闖王的面子在.也不能撥了呂世的面子.於是就咬咬牙道:“要不一文錢.加上兩袋子土豆.”看看那漢子還要說什麼.連忙再次加價道:“這樣吧.五袋子土豆.”然後看看闖王.追加了一句:“這都是看在闖王的面子上的啊.”
呂世暗暗一笑.看來自己的面子不小啊.這隻兔子最多隻能值二百文.兩文錢根本不到哪裡.但五袋子土豆.最少也該值這些了吧.現在.兔子在根據地大量飼養.供應軍隊已經綽綽有餘了.但還在收購儲存過冬的肉食.而按照市場價格.每隻兔子等於三十斤麥子.合成銅錢應該是二百文.這支兔子毛色好.年齡低.二百五十到三百文沒問題.看樣.這老頭還是真心想買的.給的價格也已經合理的了.之所以說和銅錢應該是五百文.還是上面說的.在這根據地.銅錢非常稀少.一切都只能拿糧食來衡量了.
其實那老頭真的相中了這支種兔.見那漢子轉身要走.當時急了.一把拉住那漢子的兔子腿.跺腳道:“要不.我給你十袋子土豆.十五袋子怎麼樣.”
呂世就很是吃驚了.這價格就有點高了.但看看那漢子還是抽身想走.當時那老者堅決不放手.而且還拿眼睛看向呂世.嘴裡卻對著那漢子道:“二十袋子土豆.就這些了行不.”
呂世有點看不過去了.雖然不能拿自己的威嚴強買強賣.但也看不過這樣貪婪的傢伙.在呂世看來.這二十袋子土豆怎麼的也值一百斤麥子.那就差不多有七百多文了.再看看老者看向自己懇求的眼神.忙上前對著那漢子笑著道:“這位大哥.做人要厚道知足.二十袋子土豆.不少了.你就將這兔子讓給這位大伯吧.看在我的面子.怎麼樣.”
那漢子見呂世說話.再也不好意思走了.只得無可奈何的將兔子遞給了老者.滿臉發苦.嘴裡嘟囔著道:“既然闖王說了.那我就只能給你了.”
那老者滿面歡喜.將兔子小心的塞進身邊的袋子.然後連連給呂世鞠躬.讓呂世感覺到不自在.
那老漢感謝完呂世.趕緊指給那漢子眼前的土豆袋子.顯得無比隨意.那漢子苦著臉接過老漢的一文大錢.擺擺手道:“我家土豆多的是.也不要你那麼多.就取你一袋子算了.”說著.扛起一袋子土豆大步而去.
呂世愕然.指著那扛著一袋子土豆的漢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裡.吭吭哧哧的說不出話來.扭過頭問那老漢:“老伯.那漢子怎麼就捨得將幾百文的土豆丟下不要.是不是因爲懼怕我.我..”
那老漢聞呂世這麼估價.當時吃驚的看著呂世.好半天才苦笑著道:“闖王.這二十袋子土豆怎麼可能值幾百文.滿打滿算也就是值二三十文.這還得有人要.要是碰不到流民來買.那根本就買不出去.老漢早上把他推來.也就買了十幾文.看看.天色晚了還買不出去.就只好丟這了.”
“什麼.什麼.這這珍貴的土豆就值二三十文.還準備白白的丟掉.”這下子呂世真的蒙了.不是大家都缺糧食嗎.怎麼土豆都賤到這種程度.
看看跟在身邊的商人鄭宏達.鄭宏達只有苦笑.
老漢見呂世困惑.以爲闖王責備.連忙打躬作揖的陪不是.這時候纔想起.這個闖王不是自己的子侄.而是掌控五六十萬百姓的大王.
呂世連忙雙手相扶.連連說不敢.同時問道:“老伯.這大旱時候.不是缺糧食嗎.按說這土豆該是珍貴無比啊.怎麼卻變得如糞土一樣呢.”
仔細端詳了下闖王神色.卻是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老漢纔再次放鬆下來.給呂世解釋道.“闖王.開春的時候.您發下了大量的土豆種子.並且講解了這個作物豐產耐旱的優點.把大家高興的都睡不著.這一定又是闖王在天上拿下來的神物.因此小心呵護栽培.生怕一個不好糟蹋了這神仙種子.”
看看呂世苦笑不已.卻沒發火.嚥了口唾沫繼續道:“象我家.一共四口人.按照規矩分田十六畝.扣除兩畝種點雜糧.其餘的都種了這個土豆.雖然天下大旱.但是有闖王您交給的飛車.那是日夜澆灌.比侍弄孩子還精心.眼看著小苗破土.一天天蹭蹭的瘋漲.大家都高興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象我老伴都招呼著孩子成天成夜的看著.生怕有了什麼閃失.一直到秧子枯黃您說的收穫時節到了才放心.”
呂世很感動.百姓的淳樸就全在這裡了.“收成怎麼樣.”
一提收成.那老漢當時興奮的滿臉是光.說起開鋤收穫那天的場景.現在還興奮不已.
當時村長說大家可以收穫土豆了.於是全村老老少少全體出動.地裡一下黑壓壓的就都是人.爲了對得起神物.村長還特意請了村裡原先的一個老族長做了儀式.等隆重的儀式結束.在大家忐忑的目光裡.村長揮起鋤頭第一個刨了下去.一鎬下去.讓全村人一聲驚歎.隨著搞頭翻出的是大大小小十幾個雪白的土豆.大的有小孩子腦袋那麼大.小的也有人的拳頭那麼大.老族長連忙抽出腰間的秤桿.將最大的一個放到托盤裡一稱.所有的人都伸長了脖子追問:“老人家.多少.是多少啊.”
老族長哆嗦著嘴脣好半天大聲喊道:“一斤啊(16兩)一斤還高高的呢啊.”
轟下子.人羣就炸了鍋.就這一顆秧子下.最大的就是一斤.那和起來還不五六斤.那這一畝得多少啊.那還等什麼.趕緊刨地起土豆啊.於是.人羣轟然散開.揮舞著搞頭衝向自己的田地.男人在前揮汗如雨的猛刨地.女人孩子就在後面瘋狂的撿拾.每個人都接近瘋狂.或者說已經瘋狂.
沒法不讓人瘋狂.這一畝地下來就是幾千斤的產量.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收成.這代表著這個春荒不再.這就代表著以後再沒有飢餓.這就代表著以後永遠富足.
收穫的喜悅是最動人的.當這位老漢將土豆都搬到家裡之後.粗粗一算.竟然有四五萬斤.天啊.那是什麼數字.那是夠一家人吃上十年的糧食啊.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老頭當時直接就爬了上去.再也不肯下來.老太太也在一邊哭天抹淚.在心裡算計著該給兒子娶房婆姨.該讓女兒體面的嫁出去.
但是.高興完了.麻煩就來了.先就是堆放問題.這麼多土豆.地窩子里根本就放不下.只能堆在院子裡.再說了.吃十年不假.但你看見誰家留著十年的糧食.留下一年的口糧份額.再留下足夠的種子.老漢決定買出去.
結果就徹底的失望了.滿地都是土豆.根本就買不出去.賣不出去的東西就根本不值錢.或者不叫錢.於是就出現現在這種狀況.
“如果按照銀錢的標準衡量.百姓一畝地的土豆只能出一百文.也就是十斤小麥的價格.”鄭宏達對著呂世道:“而你收每畝地小麥一百斤.那就是七百文錢.也就是說.你收的錢是土地出產的七倍.現在好了.百姓是吃飽了.而百姓卻更窮了.窮的連買點鹽的錢都沒了.更別說別的了.這就是穀賤傷農了.”
呂世愣了半天.看看熙熙攘攘的百姓.看看鋪天蓋地的土豆.呂世就在這土豆的海洋裡痛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