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現在采取了什么措施?”
申無垠打斷袁懷英的匯報,直截了當地問道。
對于案情分析,實話說,申書記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他不是專業刑偵人員,對破案也不在行,他關心的是后續措施。
接下來怎么辦!
“報告申書記,我們已經采取了幾個必要的措施。第一個,我們已經通知邊防部隊,封鎖全部出境通道,在每一個卡子都加強了檢查……”
對此,袁懷英顯然也早有準備,申無垠話音剛落,他就答道。
“要加大兵力,每個卡子都要有至少一個班以上的戰斗力量!”
袁懷英話沒說完,杜雙宇就打斷了他,沉聲吩咐道。
原本有申無垠在座,他這個市委二把是要保持沉默的,該他說話的時候才開口,這是場面上不成文的規矩。不過杜雙宇一貫比較強勢,而且申無垠退二線在即,很明顯是由他接班,因此平時也就沒有注意太多的細節。
申無垠臉色微微一沉,隨即恢復正常。
袁懷英微微側過身子,面向杜雙宇,同樣保持著恭謹的神態,說道:“是,杜市長。我們已經把情況通報給了邊防部隊的首長,告訴他們這是一伙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火力強大,請他們引起足夠的重視。”
這正是邊境地區偵破刑事案件最令人頭痛和郁悶的一點。
這些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犯案之后,通常都會第一時間往境外跑。邊城區區一個地級市,邊境縣就有好幾個,數百公里邊境線,邊防部隊不可能全部控制到位。許多秘密通道,不要說邊防部隊不清楚,就算是一些“老江湖”也一樣摸不清頭腦。
以這幫歹徒組織之嚴密,計劃之周全來看,他們肯定有相當完備的方案,基本上不大可能從大路走,更不可能去沖擊邊防部隊嚴密戒備的關卡。
那純粹是找死。
這一點,老刑偵們都心里有數,只是大伙都不肯說出來罷了。
不好說也不能說。
這案子才剛剛發生,你就告訴市里領導,犯罪分子很可能已經跑到境外去了?
你敢這么說?
不是自己找罵么?
“嗯,你們繼續!”
杜雙宇點了點頭,說道。
“是,杜市長。我們采取的第二個措施,就是在全礦開展摸底排查的工作,爭取找到更多的目擊證人和線索,犯罪分子至少有四個人以上,還有至少一臺車,其中應該有熟悉礦部情況的人,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下。”
袁懷英說道。
市局來了十幾個精英刑警,加上云山縣局和石頭鎮派出所的同志,刑警力量已經超過了四十人,但這個會議室內,卻只有十幾個警察與會,其他同志,都在緊張地進行著各項摸底排查的工作。
這個案子,現在看上去茫無頭緒,隨著偵查的深入,想必總是能找到一些線索的。
現在最可慮的就是,犯罪分子已經跑到那邊去了。
這樣,哪怕找到了線索,一時半會也沒辦法核實。許多案子,就是這么遷延日久,最終成為懸案。但眼下這個案子要是成為懸案的話,整個邊城市公安局都會面上無光。
“第三個措施,就是頒布懸賞。我們已經通知下去,凡是提供有用的線索,證實對破案有幫助的,給予一百元到五百元的現金獎勵,要是直接提供了破案線索的,給予兩千元的重獎……這個懸賞明天就會頒發到全礦,云山縣,乃至整個邊城。”
九十年代,幾百元,兩千元確實也已經算是重獎了。畢竟這年頭,王為這樣參加工作不久的副科級領導干部,實際每個月領到手的工資也只不過是四百來塊錢,兩千元相當于五個月工資,不少了。
而且懸賞這個東西,從來都不是破案的主要助力,只是增加一條得到線索的渠道罷了。
“還有沒有?”
見袁懷英停頓了一下,申無垠問道。
袁懷英連忙說道:“申書記,目前我們能采取的措施主要就是這些,暫時沒有什么特別有用的線索……等省廳的彈道專家到了之后,再看看能不能從槍的來源著手去查……”
和人的指紋一樣,每一支槍的彈道都是獨一無二的,資深彈道專家能夠從子彈彈道的痕跡上準確找到一些獨有的特點。
不過袁懷英對此也沒有寄予太大的希望,原因也很簡單,犯罪分子用的這幾把槍,很可能無跡可尋。也許是多年前那場戰爭遺留在民間的武器,更有可能的是從邊境那邊流過來的。
安浪國對于槍支的管控,遠遠不如我們國家那么嚴格,尤其是他們的邊境地區,不少犄角旮旯簡直就是三不管地帶,黑槍盛行。甚至有地下黑槍販子夸口說,飛機大炮搞不來,武裝一個連的輕武器那是分分鐘給你搞定!
話雖然說得很夸張,卻也從側面反映了這些黑槍販子的囂張和肆無忌憚。
涉槍案,在內地很可能非常罕見,在邊城卻幾乎成了一種“普遍存在”,隔一段時間就會冒出這么一起來,很多時候,犯罪分子的火力遠比警察的火力要強大得多。
所以邊城市局和下邊的分局縣局,不管是禁毒大隊還是刑警大隊,都有專門的狙擊手,大多數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神槍手,配備有比較專業的狙擊步槍。
只要一碰到火力強大,窮兇極惡的涉槍罪犯,就出動狙擊手去對付。
這也是必然的措施。
總不能讓拿著六四式警用手槍的警察,去和拿著AK47的犯罪分子硬扛吧?
眼見袁懷英似乎還有話要說,申無垠已經舉起手止住了他,沉聲說道:“可以了,怎么破案是你們的事,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這個案子,你們多久才能破?”
所有人都神情一凜。
不少刑警臉上都閃過一抹郁悶之色。
限期破案!
這是令所有刑警最頭痛的領導指示。
袁懷英更頭痛。
別人還可以“躲”,他連躲都沒地方躲去。
誰叫他是刑偵支隊長?
“申書記,這個,我們……”
“好了,我知道你們有難處,我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領導。”
袁懷英還在支支吾吾,申無垠又一擺手打斷了他,說道。就在袁支隊暗暗松了口氣,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講道理的好領導的時候,申書記嘴里吐出了“但是”這個轉折詞。
“……但是,你們一定要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今天已經過小年了,再有不到一個星期,就是春節。這個案子,如果不能在春節之前破了,這個年,全市幾百萬群眾都沒辦法過好,誰都要提心吊膽的!”
“這一點,老胡啊,你們一定要搞清楚!”
申無垠加重了語氣。
胡衛國連忙點頭。
他也無話可說。
實際上,站在申無垠的角度來說,他這樣講也是很有道理的。
至少四名持槍歹徒,至少五把制式槍械,現在不知去向。最要緊的是,他們已經沒有底線,窮兇極惡至于極點。任何一個處置不當或者突發情況,都有可能導致他們再次瘋狂地大開殺戒。
作為全市的一把手,申無垠恨不得馬上就抓住這幾個人,把所有的危險全部消除。
“這個案子,不但我們市里在關注,省里也在關注,秦書記幾個小時之后就要從首都起飛,最遲今天下午就會趕到這里。所以說,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拖延,必須盡快破案!”
申無垠斬釘截鐵地說道。
袁懷英站在那里,額頭上已經滲出一片汗水。
洪峰一片好意,讓他在領導面前露臉,現在看來,只怕是要砸了。領導是記住了他,但到底是記住他的好還是記住他的“無能”,就不好說了。
他也想馬上破案啊!
可是這個東西,還真不能隨便承諾。
六天后就是春節!
你把話說出口了,六天內卻破不了案,怎么跟領導交代?
又或者這幾天之中,那幫該死的犯罪分子再給你惹出一點什么事來,怎么辦?
不要說曲線救國,調往分局縣局當一把手,怕是這個刑偵支隊長的位置都不穩當。
這個時候,洪峰及時站了出來。
“申書記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這個案子不破,我們決不收兵。”
洪峰站起身,朗聲說道。
申無垠就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也知道,限期破案不科學,尤其容易造成冤假錯案,他要的是一個態度。洪峰這個表態就很好,很提氣。
胡衛國也馬上說道:“申書記,請市領導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老洪,小袁,你們先坐下吧。其他同志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說著,眼神就在與會的刑警們臉上一一掃過,有意無意間,似乎在王為臉上多停留了一會。
小伙子,你能再給我創造一個奇跡嗎?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王為已經漸漸在領導心目中成了“神探”,覺得只要有他出馬,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至少到目前為止,凡是王為參與偵破的大案要案,就沒有一個是沒破的。
都破了!
也許,這個案子王為也一樣能給領導們一個驚喜?
不枉了我們那么使勁的提拔重用你!
不過這一次,王為讓胡局長失望了,他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對胡局充滿希冀的眼神完全視而不見。
胡衛國只好暗暗搖了搖頭。
好吧,誰都不是萬能的!
這小子也不可能是真的“福爾摩斯”,就算是福爾摩斯,也有破不了的案子。
“申書記,杜市長,時間也不早了,要不請兩位領導先休息一下,我們再好好研究研究,看看還有什么措施可以采取?”
胡衛國隨即轉向申無垠和杜雙宇,請示道。
老實說,有你們這些大領導在,大家有什么想法也不敢隨便開口啊。
倒不是怕說錯了,而是太緊張,想說什么都說不出來。
大領導的威壓,是無所不在的。
這個案情分析會,其實就是個匯報會。真要分析案情,還得關起門來,內部商量探討。
這一點,申無垠和杜雙宇都是明白的,再說也得給胡衛國一個面子。破案還得靠他們公安局不是?
“好吧,老胡,那我們就先休息一下,你們也不要太辛苦,該休息要休息,張弛有度嘛。不要搞疲勞戰術,明白嗎?”
申無垠吩咐道。
他連夜驅車兩百多公里趕到這里,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快六十歲的人了,也確實有點吃不消。
“是的是的,謝謝書記關心……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文武之道……”
胡衛國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一疊聲說道。
只有你們兩位先去休息了,接下來的工作才好正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