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從昏迷中醒來,發現天已微明,自己睡在病房內的牀上,小傲不知是昏是睡的在另一張牀上伏著。
小傲?!秦朗一躍而起,剛包紮好的傷處牽起一陣劇痛,令他一口氣喘不上來,“啊…”的一聲驟然跌回了牀上。
“不要動!”剛進門的路醫生急忙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臉擔心的三爺。
“三爺……小傲……”秦朗忍著胸口的劇痛喘息著慢慢坐了起來,口中焦急的問。
“他沒事,是路醫生怕他再牽動傷處,給他輸了鎮定劑,”三爺搖了搖頭,“你這孩子,真是!不顧著自己的傷不說,小傲傷成這樣禁得住你折騰的?”
秦朗赫然鬆了口氣,那種強烈到莫可名狀的心痛又清晰的涌了上來,方想起昨夜自己只顧拼命的抱住小傲,把傷口掙裂了,可能是連日的疲憊傷累,大量失血加上見了小傲後急痛攻心竟然暈了過去。從來不曾有過這樣一種感覺,這樣一種渴望,當你抱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只想將他抱得緊,再緊,更緊,拼命的想將他擠壓進自己的身體裡,與自己融到一起,他所有的傷、所有的痛,讓自己來一同承受,那種心痛到無以復加的感覺讓秦朗相信:人的心是真的可以將你疼到死掉的。那種讓人窒息的心疼遠遠超過了身上的槍傷帶來的劇烈痛楚,那一刻,天地彷彿都不存在了,他只想那樣擁著小傲一直、一直、永遠也不要再放手,永遠也不要再分開……
小傲啊……他心酸的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孔,“路醫生,他的傷要不要緊?”他久跟在老爺子身邊,認得路醫生是老爺子的私人醫生。
路醫生看了眼三爺,沒出聲,三爺嘆了口氣:“阿朗,路醫生會盡力的,你先別擔心了。”秦朗心下一驚,難道小傲……“告訴我,我要知道!”路醫生見三爺無奈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仍在昏睡中的小傲,便向秦朗微點了下頭,轉身向外走了出去。
醫生辦公室內,路醫生手指著燈箱上的幾張X光片無可奈何的對著秦朗:“大部分肌肉都已壞死脫落,還有一些雖未脫落但卻已糜爛,爲怕感染嚴重造成敗血癥,也只能都割除了,另外骨皮質、纖維性結締組織、關節處的軟骨都嚴重受損,你是知道紅棍的威力的,他能保住條命就不錯了。”
路醫生越說聲音越低,秦朗跌坐在沙發上,將面孔埋在掌中,三爺難過的看著他,半晌,秦朗方擡起頭來,努力控制著聲音中的顫抖:“你是說他會有殘疾?”
“老爺子已經在歐洲聯繫最好的骨科醫師,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
秦朗緩緩站起身,走向門口,又輕輕的轉回身來:“他有支氣管擴張的老病,會不會復發?”
“傷勢控制的極時,還沒有出現高燒,但是如果持續像現在這樣低燒的話……你知道的肺病是最怕出現長時間低燒的,這幾日又累到了,所以情況還不好說……”秦朗不等他說完就匆匆出門而去。
明威坐在牀邊,一手握著小傲的一隻手,一手用毛巾輕輕爲他擦著額上不住滲出的細汗,小傲伏在牀上,蒼白的面容上神態安詳,傷痕斑斑的脣角微有一絲笑意,馮傑坐在牀的另一側的椅子上,將小傲的另一隻手臂緊緊的抱著,已經伏在牀邊睡著了,數月來他苦盼小傲回來,日夜煎熬,在美國最後這段時間更是幾天幾夜不曾閤眼,猛鬼的死,他自己的傷,秦朗的命懸一線,終於見到小傲後的悲喜交集,這一切令他心力交瘁,一場痛哭之後便再也支撐不住了。
明威見秦朗走過來,輕輕放開小傲站了起來,秦朗走過來從他手下接過毛巾,坐下來握住小傲的手:“你留下來吧,小傲醒了我會和他說的。”
“老大!”明威喜極而泣,昨夜秦朗突然暈厥,小傲傷痛加上慌亂之後又乍見他臉上帶著傷回來,可著實嚇了一跳,路醫生趕來後怕小傲情緒波動過大再加重傷勢,便強行給他輸了鎮定劑,所以明威一直在擔心小傲醒來後會趕他走。
護士媛媛手拿盛藥的托盤從外面進來,語氣生硬對秦朗道:“請回到你自己的病牀上去。”
秦朗只得戀戀不捨的放開了小傲的手,明威忙過來扶住他起身回到他自己的病牀上,媛媛回頭瞪了他一眼,又將馮傑叫醒,將他和明威一道趕了出去,然後拉上病牀周圍的圍幔,開始替小傲換藥,小傲的傷經過夜裡的一番折騰明顯惡化了不少,媛媛不禁回過頭隔著圍幔向秦朗的方向又瞪了一眼,這個野蠻人!
“嗯……”鎮定劑的效力雖未完全消失,但藥物的強烈蜇疼仍是將小傲刺激得醒了過來,秦朗忙起身欲走近前來,又被媛媛拉開圍幔的一角用嚴厲的目光的警告著停在了不遠處。
終於結束了,小傲從那死去活來的酷刑中又一次熬挺了過來,圍幔開處,他顫抖著擡起頭看著秦朗,秦朗緩緩走過來,坐在牀邊,兩張同樣蒼白的面孔相對無言。媛媛替小傲擦去頭頸上的冷汗,輕輕扯下剛纔上藥時塞在他口中的手帕,拿出一方新帕放在他枕邊,轉頭又瞪了秦朗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退了出去。
“老大……”那忍著痛淡笑著的秀雅男子,虛虛的叫了一聲,秦朗怔怔的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小傲顫抖著向他伸出手,“大哥……別…生我的…氣了,我…知道錯…了。饒了…我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依舊是那樣笑中帶淚的頑皮目光,就連語句和語氣也與半年前毫無二致,這幾句話數月來曾日夜不停的縈繞在他的腦中,今日聽來卻彷彿間已是前生的事,想到這短短的數月,小傲受了多少的委屈折磨,將來還不知要承受多少的艱辛痛苦,秦朗不由得悲從中來,握緊他的手,兩顆與面孔久違的淚水終於毫不掩飾的在他面前滴落。
阿朗……素來都是鐵骨錚錚的阿朗啊……竟然再次爲他落淚了麼?小傲略有些無措的流著淚笑了,所有的隱忍著的委曲都無需再言,只這兩滴清淚他便死而無怨。
“老大!”馮傑衝入進來低聲叫秦朗,“阿同回來了!”
秦朗與小傲對看了一眼心中都是一喜,“阿朗……”小傲擡手拉住他,秦朗向他點點頭,在他手上輕拍了拍,笑了一笑,起身走到門外。
舒同低著頭站在外面,牙齒將下脣咬得發白,秦朗心內一聲低嘆,小傲這個愛咬脣的毛病可是被他學了個十足十,走到他身前輕咳了一聲,舒同立時一陣輕微的戰慄,頭垂的更低了。
“阿朗哥……”駱天宇一臉愧色的站在舒同身後,秦朗微一點頭,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叫他和明威在外面等著,自己帶了舒同和馮傑進來房內,這一刻,無論哭也好,笑也好,吵也好,罵也好,這期盼了多日的團聚應該是隻屬於他們兄弟四人的。
“傲哥……”隨著一聲顫抖的輕喚從脣間吐出,舒同再也無法自持的撲到小傲的牀邊,所有的思念、難過、委曲、慚愧隨著瞬間滑落的淚水全都釋放在這一刻,小傲微笑著伸出手,撫摸著他略有些尖削了的圓臉,輕輕替他拭淚,自己的淚珠卻也止不住的滴落。
一旁的馮傑早哭得不行,轉頭去看秦朗時,卻意外的見到老大的眼中竟似也隱隱有淚光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