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rning的夜晚並不那麼火熱。
酒吧的定位原本就只是一個隨意寬鬆的休閒場所而已。
來這裡的人也都是正正經經的喝喝酒,或者跟幾個朋友聊聊天。
當然,一般酒吧該有的都有。燈光、音樂、美酒、女人等等。再怎麼幹淨的酒吧始終還是酒吧,不是咖啡廳也不是甜品屋。
這裡的人們或許平靜,或許狂野,或許陽光,或許陰暗,並不是擺在那裡任人觀賞。
人的內心永遠是難以琢磨的神秘領地,種種外表包裹下的心情,恐怕連自己都不一定明白。
不過,沈潛知道,此刻自己的感覺像是撿到了寶。
自從程卓來了這裡後,他已經連續來了好些天了。
也許是因爲他跟沈國忠有約定,也許是因爲還沒想好怎麼出手,都還沒有正式跟程卓結識。
這麼久了,就只是來這裡坐坐。
看到那個人從開始笨拙得要打翻盤子到現在能熟練的工作;從開始拿到小費不知所措到現在應付自如,不由得自己也高興起來。
有幾次,都忍不住要走近他身邊,但是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場。也爲他解過幾次圍,可那人似乎也沒反應。
感覺自己像個變態跟蹤狂似的,注意他的一點點小事,還假借人手去幫忙。
而那邊又好像完全注意不到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連爲他上酒都沒有一次。更不知道自己是哪方神聖。
要是直接衝過去說交個朋友,或許他會把自己當壞蛋了也難說。
沈潛很清楚自己在這裡的知名度,不過看樣子,程卓卻沒有這種認知。那個看似八卦的人,偶爾跟人聊起來的時候會瘋得很,但是多數時候卻是遊離事外。尤其發呆發得厲害。有時候跟周遭完全不搭,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神遊到了外太空。
真是傷腦筋,那樣的一個人,你調戲他的話,他恐怕會完全狀況外;
你挑釁他吧,估計會像拳頭打在棉花上那樣,完全沒有任何反彈……
要不直接挑明……那樣恐怕會嚇著他吧。
況且自己還不是百分百確定……
沈潛不覺的把這個人的一切都放在了心上。
想著要不就直接跟他搭上幾句話,就先交個朋友好了。
說別的還爲時尚早,但,一定要與這個人有某種特殊的聯繫。而不僅僅是這樣顧客和服務生的關係。
那得好好想想怎麼跟他搭上。
正鬱悶著,已經成習慣的跟蹤那人的身影,就又看見那麼好笑的一幕。
這一晚上自己坐這裡也就才個把小時吧,都看見他把那個小信封拿出來三回了。每次都先是一副撿到錢的樣子,然後又露出苦慼慼的臉,最後就換上壯士扼腕的表情。
看來他的心理活動還有點豐富??吹米约憾加X得這世界精彩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專注,竟然被他發現了。還給他送來了秋波。雖然他期望的是媚眼而不是白眼,不過好歹算是有眼神交流了。
只是,你能不能不要一副防賊的樣子??纯茨隳切⌒欧猓矝]多少分量!
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成功的把他嚇了回去。
唉,果然沒錯。自己要是隨便的上去給他來一段,一定會事與願違的。
“呵!”沈潛自我解嘲的笑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
平時做事可是雷厲風行,果斷得很的。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扛下家族近一半的實業。而且生意還越做越好。長輩們也早就有把決斷權全部交付給自己的意願。
只不過,他本身覺得還是時候不到。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已經接受家裡的生意很久了,卻始終沒有歸屬感。只是帶著與生俱來的使命和被培養出來的責任去扛著。
把工作當作是充飢的糧食,目的就只是努力去把肚子填滿。
這樣的人生從來都是方向明確目標清晰的,也是機械的。像是一道高速鐵軌,去向早已決定,連路邊的風景也多半隻能隨著季節換換顏色而已。時間長了倒是習慣了,偶爾,也會有與其他軌道交錯的時候吧。
那麼,程卓會是在哪條線路呢?
角落的沈潛有些苦惱,要用怎樣的辦法來接近另一個人的軌道。
自己從來沒有嘗試過。
喝了一口酒,擡頭去尋找那個讓自己苦惱的身影。掃視了一遍竟然沒有。
呵!不會是上廁所去了吧?
他去廁所的頻率還是有點高。而且喜歡在廁所裡唱歌。更加喜歡在廁所玩手機遊戲。還老愛把手機扔在廁所的紙巾盒上。
開始沈潛也是不知道的。
有一次無意間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廁所,他在外面聽見隔間的人在玩手機,嘴裡還不停的喊,過去、那邊、那邊……時不時又哼上幾句歌,是自己已經熟悉的聲音。
當時還想他是不是在偷懶呢。
不過也沒過多久他出來了。幾分鐘後猛找東西,聽到他問其他服務生有沒有看見他的手機。見他沒頭沒腦的糊塗樣,沈潛跑去廁所看看,一隻黑色的手機就放在他剛剛用過的那個隔間的紙巾盒上,顯然是被主人給遺棄了。
真是……
等下是不是又該進去廁所給他看看以防萬一呢。
此時的程卓,第一時間閃現在腦中的是樂極生悲這念頭。
他今兒個高興,領了工資正歡快勤勞的工作著呢。
然後的事情就轟的炸開來。具體什麼已經記不太清了,只模模糊糊的記得自己好像是在上酒,從今天起自己也算是合格服務生了,已經可以爲各種客人效勞。
端著與平時不一樣的高檔酒感覺很好,倆客人也是很講究的外國友人??墒墙恿诵≠M之後正要走,那邊就開始嘰裡呱啦了。
認真的去聽聽,原來說有頭髮掉進酒裡了。湊近看一下,什麼都沒有,但依然給人道了歉。
可那人還是不依不饒的呱唧個不停。
雖然酒吧很大,半隔開的角落之間幾乎沒有人會注意,程卓還是覺得很沒面子,解釋不清,叫人更加丟臉。
後來那客人把酒舉到自己前面,意思大概是你要覺得沒東西就把它喝了以證明清白,也沒仔細想,只覺得這樣能解決就行,然後……
就開始天旋地轉。眼前的人影一下子變多了。
周圍的聲音似乎也變大了。頭暈暈的重重的,腳輕輕地打著飄飄。
全身無力,想要喊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我喝醉了嗎?程卓這樣想著。努力的要保持清醒。
這時侯前面的客人突然伸手拉了程卓一把,可憐的傢伙就掉進了別人的懷裡,危險了。
駐唱的樂隊是一個三人的組合,爲了迎合客人的口味唱著各種中式的西式的歌。配上酒吧獨用的燈光和氣氛,營造著一個平常又暗含故事的夜晚。
遲遲沒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沈潛有點奇怪,心裡莫名的有點煩。
深深的吸了口氣,喝盡了杯中的酒。
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去廁所轉了一圈,回來走到吧檯,正好領班在旁邊,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問。
“小李?!套磕兀俊?
“程卓?不知道,上酒去了吧!”小李想不起來這兩個人怎麼會認識。
“上酒!……哎,程卓去上酒了?”轉身過來問調酒師。
“是滴!怎麼了?”調酒師興致高得很,一看就是適合酒吧的人。
“去多久了?幾號桌?”沈潛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呃……大概十多分鐘吧!我看看……48號桌?!?
“……”
沈潛沒空去想自己這叫什麼感應。
當他快步找到48號桌的時候,看見的,讓他沒法考慮就亮出了拳頭。
昏暗的燈光下,他找了好久的程卓,軟綿綿的揮舞著四肢在其中一個洋鬼子的懷裡掙扎,喉嚨裡發出可憐的嗚咽。
抱著他的肌肉男低沉的邪笑,一隻手緊緊抓住程卓的肩膀,另一隻手伸進他的制服中摸索。嘴,該死的在他臉色嗅來嗅去。
只知道自己很火。沈潛一拳打在那人的側臉,趁他和旁邊看好戲的另一個鬼子還沒從震驚中醒過來,一把搶過了程卓,死死摟住。
緊貼著的身體熱得可怕,沒有意識的人還在那徑自掙扎。
或許是被對方強烈的氣息嚇住了,又或許是看見了沈潛喋血的眼神,那兩個人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要怎麼迴應。
管他是不是什麼敏感的案例,抱著懷裡火熱的身體,沈潛對跟過來的小李說了一句:“報警!”
然後一把抱起程卓,離開酒吧。
程卓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
只感覺似乎自己被人用力的拖住要陷入黑暗,似乎又被另一個人雙手抓住要把他叫醒;
似乎周圍一片吵雜,又似乎一片死寂;
一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幾個月前的地震現場。無數的畫面在自己眼前滑過,焦急的人羣,哭喊的受傷者,像要塌下來的天空烏雲密佈……
好像又是有人在打架。又有東西在不斷的碎掉,就像地震的時候牆上碎落的玻璃……
只有一種感覺很強烈,身體在發熱,周圍好像在燃燒。
是呀。我是在Burning酒吧嘛,真的Burning了。
這樣的想法出現的時候,程卓感覺自己像是在不停的浮動。努力的半睜開眼睛,什麼都看不清楚。
好像有人影,卻又像只是白花花一片,又好像是花花綠綠……
“別哭,沒事的!”一個聲音似乎從天際傳來,沉沉的,靜靜的。
有熱熱的氣流在耳邊拂過。
有涼涼的物體跟自己貼著。
程卓覺得自己更熱了,渾身難受又不知道要怎麼辦。
這麼熱會不會燒壞腦子啊?程卓心想。
原來自己哭了!真是丟死人了,不就是喝了杯酒嗎?不就是被顧客刁難嗎?不就是遇到地震嗎?不就是找不到工作嗎?不就……
只是遇到小小的不順而已,怎麼就哭了呢?程卓,你真的是沒藥救了……
可是,真的好熱啊,怎麼辦??!
誰來救救我,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