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溫柔地拍打著黑暗中的兩魚,斯大林困惑地在唐小米的身邊游來游去,有好幾次它已經咬到了奶瓶的塑膠頭,但是在海水的壓力下,它什么都沒有吮吸出來,于是發(fā)出了一陣嘰嘰喳喳的叫聲。
唐小米拍了拍它的肚皮,安撫著焦躁不安的它,視線卻一直黏在不遠處那個超級大的陰影上。
看著光線一點一點黯淡的阿爾弗雷德,唐小米承認自己有點胸悶。
(明明,明明是那個家伙先做出變態(tài)行為的啊!!!!!!)
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抓狂的咆哮。
但是怎么說呢……
阿爾弗雷德現在給他的感覺,有點可憐。
——下一秒唐小米就被自己心中閃現的這個想法給嚇到了。
他竟然會覺得阿爾弗雷德可憐?!
又大只,又可怕還是傳說中的貴族什么的,沒事還對他這樣那樣——就算用唐小米自己的腦袋里灌得全是沒有經過處理的化工污水,他也不應該覺得阿爾弗雷德可憐啊!
可是……
一股淡淡的,有點咸咸的味道就那樣順著海流,從阿爾弗雷德方向漂來。
當然啦,在海里聞到咸咸的氣息是超級正常的事情……這次卻有一些微妙的不一樣。
那個味道,有點點像是眼淚的味道。
唐小米在無意識中聳了聳鼻子。
在聞到那股味道的瞬間,他剛才還充溢著怒火的心中好像多了什么東西一樣,怒火之后,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軟。
唐小米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微妙的心情,打個比方來說的話,就有點類似你剛跟自己的死對頭打了一架怒火滔天結果你死對頭一下子撲過來抱著你的大腿嚎啕大哭——“我為什么老是在放學后堵你實際上是因為我喜歡你啊啊啊啊”……
然后你就會有像是唐小米現在這樣超級復雜的心情了。
唐小米幾乎都要以為是泰坦人魚在海水的那一頭無聲地在哭,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泰坦人魚的眼淚才不可能是咸咸的味道呢!他們的“眼淚”在離開眼眶后會變成一種粘稠的宛若潤滑液一樣的膠質,也不會有任何的氣味,因為多余的氣味只會在危險的深海中引來掠食者。
唐小米皺了皺眉眉頭,又聞了聞海水中的那股奇妙的氣味,但是在他凝神之后,之前還好像很清晰的味道卻一下子飄散了,那所謂的眼淚的,咸咸的氣味就像是他的幻覺一樣。
只留下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心情在他的身體里。
唐小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被阿爾弗雷德啃出來的那個小小的牙印還殘留著些微的疼痛……他的臉不由自主地有一些漲紅了。
“誰都該想得到吧?我只是不小心牙齒磕到你而已——正常人魚打招呼哪有在別人身上亂啃的!”
在詭異開始變快的心跳中,唐小米抿了抿嘴唇,又氣又惱地對著阿爾弗雷德方向吼道。
“對……對不起。我以為你們淡水人魚都是這樣子的,你們和人類,有的時候會臉對臉,或者臉對手的互啃。”
很快,阿爾弗雷德的道歉傳了過來。
“互啃你個大頭鬼!那叫貼面禮和吻手禮,只是一種禮節(jié)而已……”
唐小米沒好氣地說。
“吻手?”王子困難地重復著這個單詞,“那我以后是要啃你的手嗎?”
“……”
唐小米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海水,再一次感受到了他和阿爾弗雷德在腦回路上的巨大溝壑——總覺得他和泰坦人魚之間的代溝里頭能填進去三座喜馬拉雅山脈……
就在這個時候,水流稍微有了些變化,唐小米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他感覺阿爾弗雷德好像游近了一些。
在海水的波動中,唐小米已經熟悉的海水味里有一種古怪的,薄薄的甜味正在蔓延,它們通過海水涌入唐小米的腮中,然后在唐小米的血液中慢慢淌開。
當然,唐小米這個時候卻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體上有了一些非常非常微小的變化……
他只是覺得在聽到阿爾弗雷德超級老實的道歉后,自己心中那在之前還強烈到好像能把血管都燒穿的怒火竟然奇跡一般的消失了。只不過是因為剛才還扇了阿爾弗雷德一尾巴再加上胸口被咬這件事情太那啥,他才不得不撐出一幅發(fā)脾氣的樣子,繼續(xù)在阿爾弗雷德面前擺出冷淡的模樣。
(泰坦人魚看上去腦袋都不太靈光的樣子……所以其實他做出蠢事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唐小米心中那個小小的聲音開始幫某條王子開脫起來。
而他也下意識的忽略掉了之前自己在資料書上看到的,對泰坦人魚的描述——它們又陰險又狡詐又兇猛,是海底最為可怕的高智商獵食者。
這種來源于血液的陰險狡詐有的時候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毫無自覺,那是他們在生理層面上與生俱來的本能。
……
“煩死了,”唐小米在黑暗中噘了噘嘴,給自己找了一個超級生硬的臺階下,“懶得跟你說那么多了,反正以后我胸口啊臉啊手啊你都不要碰!現在,先給斯大林喂奶!”
“……好。”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響起了,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低沉又沒有一絲波瀾。幾條小魚從他的頭發(fā)里探頭探腦的游了出來,然后黑暗的海水中,再一次亮起了微弱的粉紅色的光點(跟之前比起來,這些光還是有些微弱而黯淡)。
唐小米看了看那些虱子一樣在阿爾弗雷德頭發(fā)里爬來爬出的小動物,尾巴上泛起了一個小小的激靈。
真奇妙。
他想。
為什么對方明明是一副死魚臉……他卻覺得泰坦王子的心情又變好了呢?
在喂奶的時候,不可避免的,阿爾弗雷德得離唐小米很近。
唐小米覺得阿爾弗雷德身上好像有一股隱約的香味……不過那些漸漸明亮起來的發(fā)光魚,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就占據了他的思緒。
靠這么近,阿爾弗雷德幾乎要占據唐小米的整個視野,然后悲催的淡水人魚就發(fā)現阿爾弗雷德臉上,好像掛著什么亮晶晶的東西。
嗯,那是一條屬于淡水人魚的鱗片。
*&……%¥……Σ(дlll)
唐小米差點沒有忍住爆粗口。
他死死地瞪著那篇卡在阿爾弗雷德臉上的鱗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那條鱗片如果不出意料,就是之前他扇阿爾弗雷德的那一尾巴刮上去的(由此足以看出唐小米在咸水區(qū)遭遇到了多么可怕的精神壓力——他竟然他媽的開始脫鱗片了)!
而就這么大片亮晶晶的淡水人魚鱗片掛臉上,那只笨蛋泰坦人魚竟然還毫無所覺的樣子。
唐小米心慌意亂,連活塞都已經推到底,奶瓶里一點奶都沒有了都沒注意到,還在瞪著阿爾弗雷德傻傻地往前推。
說來也奇怪……
阿爾弗雷德好像也完全沒發(fā)現唐小米的失態(tài),他還是抱著奶瓶,面無表情的直視著前方。
若是不看他耳棘薄膜上越來越鮮艷的斑紋和卷得緊緊的尾巴尖,恐怕誰都看不出來他現在已經羞澀得快要爆掉了。反正,唐小米是沒有看出來。
淡水人魚思緒全部都已經被那片掛在阿爾弗雷德臉上的鱗片給占據了。
扯下來?還是不扯下來?
這是一個問題。
讓一條泰坦人魚臉上沾著自己的鱗四處游蕩?光是想都已經在挑戰(zhàn)唐小米羞恥心的極限,可是要讓他伸手把阿爾弗雷德臉上的東西摘下來,又是在挑戰(zhàn)他膽量的極限了(雖然說他現在莫名其妙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阿爾弗雷德了)。
而且,真的好尷尬啊!
這種扇了人家一尾巴然后把鱗片留人家臉上的事情,已經完全超乎了唐小米魚生的想象。反正他之前接觸到的人和人魚都沒有哪個臉能粗糙地夾上一片鱗片而不自知的。
一批又一批大白鯊打著滾在唐小米思緒中翻騰而過,他越是尷尬,那邊阿爾弗雷德就越是緊(嬌)繃(羞)。
理所當然的,一種超級奇怪的氣氛在他和阿爾弗雷之間蔓延開來。
“那個——”(`皿)
“小咪——”‵)/
……
他們兩個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了。
阿爾弗雷德一偏頭就對上了唐小米那種超級專注(于他臉上鱗片)的視線,胸口頓時泛起了甜蜜的水花,簡直比一口氣吃上十條鯨魚舌頭還要甜,過度幸福帶來的暈眩甚至讓他好一會兒都忘記了該怎么說人魚通用語才好。
而唐小米也是沉默的。
若是有彈幕的話,他腦內的彈幕是這樣的——
【我擦為什么你偏頭那片鱗片都沒有掉下來啊麻煩你多晃兩下腦袋讓那鱗片掉下來啊見鬼的波塞冬為什么你臉上的褶子那么深啊啊啊啊夾著鱗片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為什么一定要讓我想辦法把那玩意弄下來啊啊阿救命啊啊啊……(后略)】